侍女小糖和劇兒相視一眼,悄聲道:“郡主,那邊好像是濟王妃。”


    十一淡淡道:“我來探望我兄長,又不是來探望她的,有必要堆上笑來假惺惺跟她論什麽姐妹情誼?我不痛快,想必她也不會痛快!”


    有心也罷,無意也罷,當年到底是尹如薇的告密險些置十一於死地,並最終連累寧獻太子英年早逝。


    可彼此千絲萬縷的糾葛,注定了十一沒法譴責或報複更多。


    她所能做到的,無非是和尹如薇視若陌路,力求相安無事。


    而宋與泓對十一的心思,以及對尹如薇的報複,也注定了尹如薇絕不可能真心拿十一當姐妹或朋友。


    十一歸來那日.她肯前去解釋一番,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致。


    說到底,她們都是極驕傲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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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訴我心悅卿(四)


    尹如薇不過向前走了兩步,看出十一並無寒喧之意,也便頓下了腳步。


    她抬頭,看著滿樹繽紛落花,眼底亦有繽紛的春意飄過。


    少時在宮中,她賞花時似乎沒那麽孤單妲。


    她和年少的朝顏郡主、宋與泓年齡相當,是追逐奔忙得最熱鬧的窀。


    宋與詢年長幾歲,雖不打鬧,卻也時常眉眼蘊笑,靜靜地陪伴在弟弟妹妹身畔。


    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連同那些流水般逝去的年華和情誼。


    她招了招手,“冰兒。”


    冰兒忙走近,“奴婢在!”


    尹如薇道:“去打聽打聽,朝顏郡主過來找濟王,是為著什麽事。”


    冰兒看向書房方向,雖麵露為難,卻也低聲應道:“是,王妃!”


    尹如薇搖頭,接過枝頭飄落的杏花雪瓣,輕聲道:“別去他身邊打聽。能到他書房的人,必定把消息瞞得跟鐵桶似的,你什麽也問不到。”


    冰兒彷徨,“那奴婢去哪裏問?”


    “去瓊華園。”尹如薇輕嗅落花餘香,悠悠而笑,“你知道該向誰問。”


    冰兒恍然大悟,“嗯,他必定知無不言。”


    尹如薇低低歎息,“那又如何?我永遠不能像朝顏郡主那樣,囂張跋扈,依然享盡千寵萬愛,無限風光……”


    冰兒思量著主母平素的和善聰慧,以及曆年所受種種委屈,也不覺潸然,“王妃……”


    尹如薇不待她說完,便揮手道:“快去吧!”


    冰兒忍淚,低頭行禮告退,匆匆而去。


    又有花瓣從枝頭飄下,無聲跌落於地。


    尹如薇踩著那些落瓣一個人往前走著,依然保持著驕傲挺立的身姿。


    仿佛她從不曾出賣姐妹,也不曾被夫婿費盡心機地寵愛,然後費盡心機地拋棄。


    ----------對耶錯耶,誰人來辨------------


    宋與泓對此事並未十分震驚。


    他低歎道:“施銘遠口蜜腹劍,施浩初則為了得到他那位身在曹營身在漢的夫人,早有就有些癲狂,不肯放過韓天遙,原在意料之中。”


    十一道:“路師兄、小觀已去預備,傍晚時我會帶路過和部分鳳衛高手出城前往北境,盡量在殺手找到韓天遙前便將他們攔截下來。”


    宋與泓皺眉,“你要親自去?”


    十一歎道:“泓,我不想韓天遙出事。路師兄為人實誠,機變不足;小觀倒是機靈,但有時行.事任性了些,何況近來他正跟我那個小妹子如膠似膝,我若拆散鴛鴦,委實罪過。不如我自己走一趟。我隻帶十餘名高手同行,一路快馬疾駛,來往很快。”


    宋與泓扶著額沉吟片刻,問道:“朝顏,你別去了!塗風領的那批高手雖不宜再在韓天遙麵前出現,但我可以讓段清揚帶一部分高手,協助路過一起行動。清揚行.事機警穩重,我再給多安排些可靠得力的高手,應該可保得韓天遙無恙。”


    十一聽得他話中隱含憂慮,忙問道:“怎麽了?你是為……父皇的病擔心?”


    宋與泓沉默片刻,才道:“雖然大家都不說,其實都心中有數。父皇的病,拖不了太長時間。萬一有個什麽,我希望你在我身邊。”


    十一不覺有些驚惱,“難道你認為施老兒另有算盤,刺殺韓天遙隻是聲東擊西之計,想引開我?”


    宋與泓低聲道:“但願隻是我多慮。”


    十一慍道:“你的確多慮!你才是皇子,唯一的皇子!”


    “皇子,不是太子!”宋與泓一掌擊於案上,“旁人不知,朝顏你該知曉,多少人不願我坐上那個位置!皇上雖疼我,卻至今不曾下詔冊封太子,卻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背後日夜饞謗!施銘遠在這關頭把宋昀弄回來,如今又把你引開,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況消息正好自宋昀那邊傳出,未免太巧了!”


    十一瞠目結舌,“你……你在懷疑宋昀!”


    宋與泓冷冷一笑,“我不想懷疑他,可我不能不懷疑他!他和施老兒走得很近,也和你走得很近,甚至我也沒辦法討厭他……如今施老兒正努力扶植他,他明知你和我親近,卻還將消息傳遞給你!十一,難道你沒覺得他很可怕?”


    十一正待辯駁,隱約聽到門外似有動靜,喝問道:“誰?”


    袖中已有飛刀滑出,銳芒隱現。


    那邊已有女子柔聲道:“是我,姬煙!”


    宋與泓麵色略一和緩,和聲道:“進來吧!”


    便見他的侍妾姬煙托著兩盞茶走近,向二人行禮。


    宋與泓接了茶,方責備道:“沒聽說這邊有事嗎?剛沒人攔著你?”


    姬煙道:“我聽說朝顏郡主來了,所以特地來看一眼。”


    她將茶盞奉到十一跟前,一雙與十一相似的眉眼凝望向她,已隱忍不住的淚意蘊出。


    宋與泓待她素來與眾不同,外麵守衛多是宋與泓心腹,若她執意要進來,自然不會攔阻。隻是再受寵的妾,到底也隻是妾而已,並無機會隨宋與泓出入宮禁,也不曾有機會看到十一。


    但她顯然知曉自己因何受寵,特地過來,隻是為了瞧一眼自己所替代的那個女子的模樣。


    十一接了她的茶,卻沒有喝,隨手放在桌邊,淡淡道:“我隻愛喝酒,不愛喝茶。記得下回前來敬酒,別敬茶了!”


    宋與泓略覺尷尬,吩咐道:“這裏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姬煙急急退開,出門之際忍不住又抬眼瞥十一一眼,再不知是嫉還是羨。


    *.*.*


    這一打岔,原先的爭執也被打斷。


    十一靜默半響,才低聲道:“罷了,就讓段清揚跟路過一齊去吧!韓天遙也不是尋常之輩,隻要有所防備,再加上路過他們相助,沒那麽容易被人得手。”


    宋與泓眉愈頓柔,一邊去書架旁抱來一壇酒,一邊輕笑道:“嗯,我們多多挑選高手,再有他們兩人帶著,再不會有問題。”


    “也許可以順路做點別的什麽事。”十一把.玩著手中小小飛刀,散漫道:“其實聶聽嵐這幾年過得挺委屈的……若施浩初在巡邊時出點什麽意外,不算什麽意外吧?”


    施家暗中養有殺手,鳳衛和濟王也不是吃素的。


    宋與泓拂去酒壇上灰塵,親自倒了一盞美酒遞給十一手上,“你這是打算為聶聽嵐出頭?可你怎不想想,若她當了寡.婦,再回到韓天遙身邊,人家郎情妾意,你又成了什麽?”


    十一接過美酒一飲而盡,眉眼間神色不改,清淡依舊,“若他們郎情妾意,自然由他們郎情妾意去。難道我學那些女人犯賤,為個朝三暮四的渣男人拈酸吃醋?”


    宋與泓便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得也是,連與詢哥哥有了別的女人,你都能眼都不眨把他給甩了,何況韓天遙?”


    十一橫他一眼,“都是你做的好事,當我不曉得?”


    宋與泓依到她身畔,凝視她美玉般無瑕的麵容,低低道:“嗯,你自然曉得。有時候我也蠻壞的,坐以待斃的事才不會幹。”


    十一黑眸微颺,將他偏過來的腦袋往旁邊推了推,顧自站起身來倒酒,輕笑道:“你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但我也不希望你妄動幹戈,牽連無辜。”


    宋與泓鳳眸一眯,“朝顏,你……疑心我?”


    十一拈著酒杯在手,背對著他頓了片刻,方斟字酌句地說道:“我信你,我信你萬事以家國為重,無故不會濫殺無辜。保下韓天遙,於大楚大有益處;但從私心論,他若出事,於你更有益……”


    宋與泓手上有花濃別院百餘條人命;而知情的十一正和韓天遙越走越近。


    宋與泓立刻明白過來,聲音也冷了下去,“你擔心我派出去的人背後動什麽手腳?罷了,我會吩咐段清揚,讓他受路過節製,無事絕不離開路過視線,以免被疑心暗中使壞,可好?”


    “泓……”


    十一正待解釋,宋與泓拂袖而起,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摔上了門。


    這麽多年過去,經曆過多少的愛恨悲歡,隱忍惜恤,骨子裏,他還是那個一言不合便能跳起來跟她打得頭破血流的熱血少年。


    十一苦笑著搖了搖頭,眼底微微地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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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謎雁闊雲音(一)


    齊小觀被小瓏兒纏.綿住,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何況的確也不是非得他去,故而最終還是路過帶了三十名精挑出來的鳳衛高手悄悄出城,與段清揚所領的濟王府高手一起奔赴北境。


    而京中一切看來還算安泰,除了楚帝病情時有反複,並無太大異常。


    十一、宋與泓等雖非楚帝親生,卻被楚帝當親生孩兒般養育成.人,對楚帝病情自然十分擔憂。除了尋覓名醫良藥,二人也時常入宮侍疾。因宋與泓政務繁冗,十一在楚帝身畔侍奉的時候倒是更多妲。


    楚帝年紀大了,好容易找回了女兒,遠比先前絮叨得多。


    梨花飄雪,春.色漸盡時,他叫十一扶著,柱著杖出來看梨花窀。


    他指著那滿樹的勝雪繁花說道:“顏兒,當年朕第一次在韓家見到你姑姑時,她母親剛剛逝去,就是那麽一身孝服坐在這麽一樹梨花下。一眼瞧著,也分不出哪裏是花,哪裏是她,隻覺得滿心滿懷地替她揪心,不曉得該怎樣去護著她才好。後來我和翰舟越走越近……為的就是她呀!我娶了她後,才曉得翰舟是那樣雄才大略不甘蟄服的人物。”


    聽得提到冤死的生父,十一不覺黯然,“再怎樣雄才大略,也需收斂鋒芒才好。”


    柳翰舟自恃有才,專擅朝政,鋒芒畢露,結果死無全屍,身首異處……


    楚帝卻無意糾纏此事,隻歎道:“當年光宗皇帝昏憒,百官苦諫無效,最終是吳太後和翰舟追著把龍袍披到朕身上,安排朕登基……翰舟和良縷雖是兄妹,這性子著實是天懸地隔的!性子柔弱些還不妨事,偏偏身子骨也弱,先後懷了四五胎,好容易生下兩個皇子,偏生早早沒了……若她還在,也不知如今這朝堂又會怎樣。”


    十一也不由微一恍惚。


    以柳皇後的受寵和楚帝的優柔,朝中大事當然輪不到施銘遠或雲皇後,那麽掌權的必定還是那個雄才大略的柳翰舟。


    但聞楚帝歎道:“你的性子半點兒不像你姑姑,倒像你父親。泓兒那孩子,性情也有些像翰舟。一意進取,原是好事;可剛愎自用,不免顧此失彼,失之於魯莽。”


    十一心念一動,笑道:“父皇多慮了!泓外剛內柔,雖爭勝好強了些,並不是那等不聽勸諫之人。”


    楚帝點頭,“朕也是這般想著。平日裏跟皇後商議著,要將泓兒立作太子時,皇後也建議先緩緩,磨磨那性子,免得成了太子,地位尊貴,更不肯聽人勸。橫豎咱們膝下也就他一個皇子,便是朕突然有個什麽好歹,是不是太子又有什麽差別?”


    十一聽楚帝口吻,便知宋與泓地位固若金湯。宋昀再怎麽跟寧獻太子相像,也取代不了寧獻太子和宋與泓在帝後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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