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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謬相誤幾重(一)


    十一道:“你多心了!韓天遙顯然是中人圈套才出事,我行.事自然會一千一萬個小心。”


    她邊說著,邊留意宋與泓神情時,果覺他目光有些躲閃,心下疑惑愈甚。


    而宋與泓已在問小傅等人韓天遙、聶聽嵐下落。小傅本是他部屬,自然知無不答。


    宋與泓並不驚訝韓天遙的離去,隻問道:“有沒有聯係上段清揚?窀”


    小傅搖頭,“鳳衛和咱們濟王府的暗記應該是一樣的,原想著找到鳳衛出就找到段護衛了,誰知暗記雖有,完全不知所雲……”


    宋與泓便看向十一。


    十一道:“父皇纏.綿病榻,母後**難支,你好端端的,跑這麽遠做什麽?一旦京中有變,你遠在棗陽,鞭長莫及,看你怎麽應對!”


    宋與泓聽她話語淩厲,卻分明有為他擔憂之意,不由大為寬慰,微笑道:“以前你沒回京時我還沒害怕,何況如今你已回來,我又有什麽擔心的?”


    這笑容卻又十分坦蕩,依然是少時那個任性自我、卻瀟灑坦誠的宋與泓。


    見十一打量他,宋與泓目光愈發柔和,“不跟你說南安侯失蹤之事,的確是我不對。但我當真不是惡意……你要親自過來查,我便也陪你過來查。我萬事不怕,隻怕你心生誤會,再不理我。”


    齊小觀聽得在旁抖了一抖,仿佛被風吹得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宋與泓便有些惱羞成怒,“小觀,若你的小瓏兒生氣,隻怕你比我還會賠罪!”


    齊小觀笑道:“殿下錯了!小瓏兒生氣,我過去抱上一抱,連話都不用說,她自然就不生氣了!”


    宋與泓便隻得沉默。


    他麵對的是十一,驕傲剛強的朝顏郡主。


    抱上一抱未必生氣,但一耳光甩過來肯定是免不了的。


    十一卻也覺出他的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遂轉開話題:“泓,你覺得目前鳳衛和南安侯會在哪裏?”


    “鳳衛一時說不好……”宋與泓眺望著黑沉一片的西北方,沉吟著說道:“南安侯必定趕往棗陽城去了!計算他們離開的時間,如今應該走得不遠。咱們快馬先趕一段,或許能趕上。”


    十一便問:“從哪條道走?”


    宋與泓道:“從村後那條路走,應該是最近的,路也好走,正常應該走這條路;但出了村子,若從那邊山下繞過,一路多山林,易於藏身。若從隱藏身形計,後一條路途更妥當。”


    “於是,咱們從繞山而行那條路?”


    宋與泓輕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既然旁人會認為南安侯更可能從後一條路走,南安侯必會反其道而行,從前一條路走。何況他重傷在身,即便明知冒險,也會選擇近些並容易遇到前來搜救的忠勇軍的路線!”


    十一拍馬前行,“那還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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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主意已定,隻遣了三四人從另一條路留意尋找,他們自己則帶了十餘名從人沿村後小道緩緩行去,一路留心找尋。料得韓天遙重傷在身,又無車馬可恃,便是走也走不快,隻要留意,應該不難找到。


    但一群人時散時聚摸索著尋了一兩個時辰,始終沒有頭緒。


    而雷聲愈隆,電光愈凜冽,不時被照得慘白的景物被照得纖毫畢現,雖有助於尋人,隻是眼看得瓢潑大雨頃刻便要澆下,到時他們尋人固然困難,重傷之中的韓天遙又該在何處躲避?


    十一正焦灼時,忽聽得那邊一陣***.動,不由一喜,連忙策馬過去瞧時,正見從人簇擁著一名先前跟著路過一起到北境來的鳳衛奔向前來。


    那鳳衛衣衫破碎,模樣狼狽,但眉宇間依然是久經訓練的端正得體,急匆匆上前見禮道:“屬下羅葦見過郡主!”


    宋與泓亦聞聲趕至,見狀忙道:“怎麽就你一個?路大哥呢?段清揚呢?”


    羅葦對上他,目光便瑟縮了下,卻很快抬起頭來,向十一稟道:“郡主,段清揚偷襲南安侯及其部屬,又重傷大公子……大公子領我等奮起反擊,林深葉茂的,屬下便跟大家失散了!”


    十一麵色倏變,宋與泓亦失聲叫道:“你……你說什麽?”


    十一沉聲道:“你繼續說!仔細地說!”


    已有稀疏卻碩大的雨點砸到臉龐,冷而疼。


    羅葦惶恐之極,卻依然仰著頭稟道:“回郡主,我等隨大公子在北境許久,才找到機會和南安侯暗暗約定,請他以身為餌誘出殺手,我等便可趁機除掉那些隱患,也好早日回京交差。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待殺手死傷逃散得差不多後,南安侯還和大公子、段清揚到那邊山上飲酒敘話。可不知怎的另一邊就鼓噪起來,我們看時,原來是濟王府的那些侍衛在殺跟隨南安侯的親兵,說他們是奸細。”


    十一問:“誰傳過去的消息,說他們是奸細?”


    羅葦道:“我們也不清楚,一時麵麵相覷。等想到去請示大公子時,才發現大公子也被段清揚所傷。可恨段清揚還反咬一口,說是大公子想害他,糾集了濟王府的侍衛跟咱們打起來。大公子傷得很重,所以幾名兄弟護著他撤退,我等負責斷後。後來打鬥得激烈,大家便失散了,我受了點傷,這幾日在山間養得差不多了,也在四處尋找他們,隻是再尋不到。”


    這時,眾人也隱約明白了為什麽那些暗記如此混亂。


    齊小觀歎道:“你是不是也一路行著,一路也在做著暗記?”


    羅葦道:“對!咱們鳳衛很少單獨行動,失散了隻能各自做暗記……後來我才發現那暗記已經混亂了……”


    因宋與泓與十一親近,濟王府部屬用以聯絡的暗記基本照搬鳳衛。雙方應該都有人失散,若各自在附近做著標記,自然會不知所雲。


    豆大的雨點終於又快又捷地砸了下來。隔著雨幕,十一盯向宋與泓的眼神有些陌生。


    根據羅葦所述,整個事件已經很明了。


    是濟王府的段清揚不知用什麽手段暗算了韓天遙,隨即暗算了路過;鳳衛因此和濟王府所部大打出手,路過可能受傷不輕,所以一時無法將消息傳回杭都。


    可段清揚小小一個濟王府侍衛,與鳳衛或南安侯都無冤無仇,為何要對他們動手?


    宋與泓被雨打得渾身透濕,卻有一團火騰地竄上來,令他在她的目光下冷熱交織,再也忍不住,叫道:“朝顏,此事與我無關!不僅與我無關,我還敢保證,段清揚絕對不會向南安侯或路大哥出手!”


    羅葦大驚,也不顧地上泥濘,雙膝跪地道:“回殿下,我敢對天立誓,絕無半字虛言!若有一字栽汙構陷,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下正打著雷,不時有蛇信般的閃電打到樹林裏,山野間。


    這樣的氣候立這樣的誓言,叫人怎能不信!


    宋與泓卻沒法立這樣的誓言。羅葦所說的委實與他原先所猜測的相差太遠,且完全沒有理由當著他的麵撒謊。


    他的唇動了幾動,終道:“朝顏,此事必有內情!段清揚不會無故對付路過。其實……我是因為得了些消息,認為路過可能會傷害韓天遙,傷害你,才急著趕過來。”


    “你……”


    路過背叛她,背叛韓天遙?


    十一吸了口氣,冷冷看向宋與泓。


    大師兄路過比她和齊小觀都要年長,資質未必比得了師妹師弟,性情卻著實溫厚,向來對他們愛護有加,從無嫌隙,宋與泓竟說路過會傷害她?


    便是韓天遙,之前也曾和齊小觀聯手去小隱園救素未謀麵的路過,差點把性命和前程都給搭上,路過又有什麽理由向他下手?


    宋與泓一定是瘋了,瘋了……


    十一摘下被淋得透濕的帷帽,努力將自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好友兼兄弟看得清楚些,卻隻看到蒼白的閃電下,他那雙被雨水和憤怒激得通紅的眼睛。她的眼睛便也被雨大雨澆得陣陣澀痛。


    抬手抹了一把滿麵雨水,她在雷聲隆隆裏衝他笑了笑,“那麽,如今我已經知道你想說什麽了,你就放心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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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謬相誤幾重(二)


    夾雜在震耳欲聾的雷聲裏,她說話時又那般淡漠而散漫,並不能完全聽清,但宋與泓連猜帶蒙,卻也懂了她的意思。


    他忽然間說不出的挫敗和憤怒,叫道:“朝顏!我們認識多久?你和韓天遙認識多久?如今,你竟為了他……完全不相信我?妲”


    他的聲音很高,幾乎是在聲嘶力竭地吼著。


    可或許周遭的風雨咆哮得太過厲害,那聲音聽著還是說不出的虛弱。


    十一攏著被雨水淋得不安的馬匹,說道:“我可以信你,可憑什麽信段清揚?泓,京中政事繁雜,你還是回去的好。這邊我會小心行.事,查個水落石出!若羅葦真的信口開河冤了段清揚,我回頭捆了他交你處置吧!窀”


    宋與泓怒道:“我不想處置誰,我隻想你真的能將我的話聽到心裏去!路過,你的大師兄,絕對有問題!”


    十一再不理他,“啪”地一鞭子甩在馬背,向前行去。


    宋與泓隻覺那鞭子竟如一耳光重重抽在臉上,麵上竟火辣辣般疼起來。


    “雲朝顏!”


    他高喝一聲,正策馬追上去時,聽怔了的齊小觀見二人都已動氣,忙衝過去笑道:“師姐,濟王殿下,雨正大著,還是先找地方避避雨,也好平心靜氣說說話兒……”


    話未了,那邊又一輪閃電劈下,驚雷幾乎同時傳來,居然近在咫尺,在一片眩目的電光中生生地打斷齊小觀的話語。


    被閃電擊中的那樹木竟在暴雨中著起了火,居然在不時閃動的電光裏嫋起縷縷青煙,妖異地擺動於淒風慘雨中。


    還沒入夏,居然這麽厲害的雷電,齊小觀不由皺了皺眉。


    好在杭都離此處甚遠,應該沒有這般嚇人的雷電,便是小瓏兒無人相伴,也不至於受驚害怕。


    可不知怎的,一陣陣的不安伴著不祥的預兆,也開始如青煙般縈嫋上來。


    眼看十一、宋與泓各含憤鬱奔得遠了,齊小觀定定神,帶從人拍馬追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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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又有村落,村口還有一座小小的嶽王廟。當年嶽王精忠報國,一心驅逐靺鞨人,意圖恢複中原,卻被奸相秦會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天下共知其冤”,繼任皇帝方才為他平.反昭雪。


    至本朝柳翰舟掌權時,銳意進取,一意北伐,更奏請將其封王,並追奪秦會王爵,將之諡號改為繆醜,各地遂多有建嶽王廟相祭祀的。


    但柳相遇害,施銘遠繼任為相,朝堂上下隻求苟安,拿了柳翰舟的人頭去和議時,竟應了靺鞨人的要求,去掉了秦會“繆醜”的諡號。


    各處嶽王廟雖然還在,受朝堂動向影響,香火遂不如以往鼎盛。此處偏僻,嶽王廟更是門庭寥落,甚是窄小。


    齊小觀追上十一,笑道:“師姐,好歹先避避雨吧!”


    宋與泓便也勒下馬,勉強壓住心頭不快,低聲道:“嗯,避避吧!隻顧逞強,兵荒馬亂裏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十一便向齊小觀道:“你帶大家去前麵村子裏找地兒避雨吧!”


    齊小觀怔了怔,隻得道:“是!”


    他的原意,想讓十一和宋與泓在廟中好好談談,他則在一旁開解開解,以那兩位從小兒的情分,再沒有說不開的事。但十一此時之意,明顯是想把他也支開。


    齊小觀雖帶眾人離去,心下卻萬分不解,到底師姐要和宋與泓說什麽,竟連他也要回避著。


    難不成韓天遙被刺之事,真的牽涉到什麽說不得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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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十一、宋與泓入了嶽王廟,宋與泓關上陳舊的門扇,從行囊中摸出一支小燭,看向十一。


    十一便取出一根鎏金銀簪來,撥開簪頭,輕輕吹了幾吹,便有幽幽的火焰亮了起來。


    原來那簪竟是一枚極精巧的火折子。


    二人素來親密,宋與泓一向知道她有此物,竟早料到她外出時必會帶在身邊,此時一個取燭,一個點燭,依然是往年的默契。


    一時點亮小燭,依然有風雨從破敗的門窗間打入,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與泓也不及四處察看,先用手掌攏住那點光亮,好容易尋著一個避風的牆角將小燭放好,便站起身替十一擰衣袍間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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