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既笨且瞎,還常常欺負他,卻是他隨時願意舍命維護的師姐……


    ------------你也是師姐願意舍命維護的師弟-----------


    “小觀!小觀!”


    十一終於再度痛哭出聲,入耳卻細微如蚊吟。


    “郡主!郡主!”


    有人在耳邊喚,焦灼而驚恐。


    劇痛已經緩解,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酸麻無力,連手指最細微的動作都困難,腸胃卻還在一陣陣地抽.動翻湧,難受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小觀……”


    十一吃力地轉動眼球,想要睜開眼來。


    旁邊的人頓了頓,才道:“郡主,屬下秦南。郡主……我是秦南,你聽到嗎?”


    十一低低地**著,心底忽明忽暗,終於慢慢將思維聚攏,已經被毒得麻木的神經便在驟然間被人撕裂般痛不可耐。


    “小觀!”


    她艱難卻清晰地吐字,努力握緊拳,逼自己睜開了眼。


    秦南正跪坐她跟前,一雙黑眼睛正緊緊盯住她,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低低道:“郡主,請恕屬下冒犯!”


    他扶十一坐起,倚在他臂腕間,取水袋喂她水。


    十一嗓間灼燒得厲害,困難地吞咽了幾口水,卻不曾紓解半分。


    “小……小觀呢?”


    她咳著,卻無論如何找不回原來的嗓音。


    秦南垂下頭不敢看她的臉,低低道:“我……我隻來得及將郡主救下……”


    那樣的峭壁上,能將她救下已是不易。


    何況,她失去知覺前,齊小觀已經墜入青江,——更可能,墜江之前,他便已被敵人斬斷手臂,奪去性命。


    十一渾身都在哆嗦,肌膚燙得怕人。


    毒勢已無可阻擋地蔓延。


    或許,下一刻,她便不得不跟隨她的師弟而去,把師弟用性命換得的逃離化為泡影。


    環目四顧,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他們正處於一片密林間,隱約尚見得遠處回馬嶺的輪廓。


    江流聲就在近旁,潺.潺而過的聲響在夜間居然顯出幾分悅耳,清澈無辜得好像從不曾吞噬那個一身陽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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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


    途咫尺黃泉(一)


    秦南從背後的包袱中取出用他自己袍角包裹的一物,打開,卻是溯雪劍和血跡斑斑的一截煙黃色斷袖。


    他低低道:“千秋索也失落在山壁間了,我隻找回了這個……斷臂已經埋了,做了記號。”


    十一點頭,“嗯,回頭,我們帶小觀回江南。我們……帶他回江南……見他的小瓏兒。小瓏兒在等他,已經為他做好了新衣裳……妲”


    冰冷的淚水傾出,簌簌而下窀。


    她一點一點地捏緊被毒素盆侵染得失去感覺的五指,慢慢道:“秦南,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帶小觀回去。”


    秦南嗚咽道:“是!我會帶郡主回去,帶三公子回去!”


    十一小心收好溯雪劍,在懷中抱了片刻,僵硬的手指牽向衣帶,輕輕解開,吃力地脫著自己的外袍。


    秦南不解其意,忙側過身去,不敢看上一眼。


    這時,隻聞十一道:“秦南,替我更衣。”


    秦南一呆,估摸著十一行動不便才叫他幫忙,隻得側過臉去,用眼睛餘光瞥著替她褪.下衣袍,小心地不去觸碰她的肌膚。


    一時外袍除去,十一又去解裏麵所穿的素紗中衣。


    秦南慌忙提醒道:“郡主,咱們臨時逃出,並未帶更換衣裳。”


    何況外袍上雖沾了些血漬,中衣卻還幹淨。


    十一卻不答,見他為難,便自己強撐著褪.下中衣,然後摸著一把飛刀遞給秦南。


    “秦南,聽我囑咐,依次用刀紮我**位,引出毒血。”


    秦南一震,連忙將飛刀接過,這才敢看向十一。


    十一隻著了褻.衣,肩頸胳膊盡裸,眸光卻平靜如水,緩緩道:“下毒之人存心要我性命,毒性極烈。我所服的解毒之藥最多隻能拖延兩三天,到時還是難逃一死。這樣憋屈的死法,我……不甘心!我待會兒用真力盡量將毒素逼往幾處要**,你替我將毒血放出,大約便可將毒素清除一半,或許能讓我支持到回京。”


    秦南忙坐直身,“對,隻要能回京,自然能尋到最好的太醫過來救治……”


    十一苦澀地咳著,“先別回瓊華園,去找濟王。”


    如今還能完全相信的,好像隻有宋與泓了。


    縱然他也有心機手段,也曾心狠手辣,但他絕不會對十一不利。


    十一危急之際,他必定傾力相救,就像他遭遇危險之際,十一也必會傾力相救一樣。


    秦南連忙應了,心下卻不由恨恨,“萬萬沒想到,南安侯竟是那樣的人!聽聞郡主曾救他性命,尋常時見他來往瓊華園,似乎對郡主傾慕得很,再不料竟是這等豺狼之心,如此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十一本能地竟欲為韓天遙分辯幾句,忽想起邀她前來的書信,以及贈她毒酒的書信,以及這回相見後那些仔細留意可以察覺出的試探,頓時心如死灰,隻輕輕道:“他未必沒他的道理,但終究是我眼瞎心瞎,認錯了人,怨不得別人。”


    她的目光向杭都的方向飄過,“這法子驅毒後,我難免元氣大傷。若一時醒不來,或者再也沒能醒過來,你直接帶我回京即可,不必傳訊給濟王。韓天遙把我引往北方動手,自己卻始終不曾出現,應該已經離開。京中……很可能已經發生變故。他們會對付濟王,不可再令濟王分心。”


    秦南依然不敢與她直視,卻已能鎮靜地答道:“是!”


    十一盤膝而從,闔眼運功片刻,身周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騰起,而幾處要**之上,果然泛出青黑,甚至微微地隆.起。


    她側頭,略顯黯淡的眸光涼淡如水,“看清了?動手吧!”


    秦南執著飛刀,柄部的流蘇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濡.濕,“郡主有沒有什麽話有交待屬下,或者吩咐屬下去轉達?”


    十一抬頭再看一眼黑杳的夜空。


    淡煙籠月,林風蕭索,明明是牡丹芍藥競芳奪豔的暮春時節,莫名便有了深秋的蕭殺淒冷。


    她道:“沒有。”


    路過離開,小觀死去,宋與泓算來是自作孽,她想幫也已有心無力;雲皇後有自己的打算,朝顏這個義女對她來說不會比鳳衛更重要;楚帝雖真心疼惜,但可能已經疼惜不了幾天了……


    至於韓天遙,她好像沒什麽可說的了。


    秦南正要動手時,十一忽然又說話了。


    很輕的聲音,若非這夜間深林委實太過清寂,他幾乎聽不清晰。


    但他終究聽到向來驕傲疏離的朝顏郡主,用那樣快要碎掉般的脆弱聲音說道:“噩夢醒來還是噩夢,我到底辜負了寧獻太子那份心意。早知如此,不如當日……生同生,死同死,免得……免得……”


    她蒼白泛青的唇顫抖著,沒能再說下去。


    她的眼眶裏泛著淚光,卻在堪堪欲落之際濃睫一霎,關住了所有的淚水和傷心。


    “辛苦你了,秦南。”


    最後她隻是這樣平平淡淡地說道。


    秦南穩住手,小心地一處接一處刺破那本該如雪如玉的瑩潔肌膚,看著黑血泉.湧而出,而他的郡主卻一點一點地越發孱弱下去,最後無聲無息地倒在冰涼的地間。


    他丟下刀,拿自己的寬大衣袍輕輕將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聲痛哭。


    晨間尚是一大群人策馬同行,一路說笑,一路打鬧,仿佛會永永遠遠將這快樂延續下去。


    一夕之間,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麽都沒有了。


    那樣剛硬要強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隻剩了絕望二字。


    “韓天遙!韓天遙!”


    他在山林裏壓著嗓子低聲嗥叫,如野地裏一匹重傷的孤狼。


    ----------恨,醞釀,蔓延---------


    回馬嶺,別院依舊在。


    一切平靜如昨。


    施浩初從那簡潔卻不失雅致的床帷間起身,清秀的麵龐尚帶著縱.情後的饜足。細長的眸子含情流轉,便落在窗邊那女子身上。


    她正支著下頷,用剪子挑著燭芯。那燭光隨著她的動作明明暗暗,泛著紅暈的晶瑩麵龐便越發溫婉妍媚。忽而輕輕一歎,竟似愁腸百結,鬱鬱難歡。


    施浩初走過去,不悅道:“阿嵐,你想來棗陽,如今也來過了;你想我幫忙對付雲朝顏,我也幫你對付了,你還這樣唉聲歎氣,到底還有什麽不滿的?”


    聶聽嵐站起身來,卻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嚐有什麽不滿?論起這回我私下離家,原是我一千個一萬個不對,你肯諒我,我已知足。隻是想著雲朝顏武藝高強,多半已順利逃走,隻怕終是大患。”


    施浩初見她媚眼含嗔,憶起這兩日重逢後她曲意承歡,指不定瞧著韓天遙待她冷落,真的已經死心,遂緩和了聲調,說道:“不用擔心,聽聞雲朝顏所中的毒是全立從均州唐家弄來的蝮蛇毒,極厲害,遇酒更是劇烈十倍,你沒見她中毒後幾乎連握劍都沒了力氣?那樣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經跌入青江和齊小觀做伴去了……便是一時沒死又能怎樣?仗著武藝比人強些,最多支持一兩日,也便沒用了。退一萬步說,便是能強撐住在幾日內趕回杭都,解藥卻在千裏之外的唐家,哪裏來得及尋藥救人?何況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誰?信得過的無非隻剩下一個濟王而已!”


    他的鼻子裏忽哼出一聲笑來,“無非,又是另一條死路!”


    聶聽嵐聽得他言語間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覷著他麵色問道:“京中……當真有把握將濟王壓下?皇後雖不大喜歡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何況她必會依從皇上旨意行.事。”


    施浩初道:“皇上在數日前便已昏憒,神智不清已久,到底會頒下怎樣的聖旨,隻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雲朝顏和鳳衛出事,濟王等於折掉一隻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則是折掉另一隻臂膀,如今可依恃的,無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後的支持而已!”


    聶聽嵐忐忑良久,問道:“韓天遙這次秘密回京,真的會和我們施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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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有些虐,不過也不算虐。後續會更精彩,後天見!


    途咫尺黃泉(二)


    施浩初聽她那句“我們施家”竟是說不出的受用,神色越發和緩,見她立於窗邊,腰.肢盈盈一握,高挑卻說不出的柔弱含情,遂將肩上的外袍解了,披到她肩上,說道:“合作未必,但目標一致。他更不會甘心濟王繼位,否則他不得不一世向仇人叩首稱臣,且永不能報仇,不然就得擔上謀逆的罪名。若非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大約也不會把雲朝顏給算計進去……”


    “朝顏郡主,嗬……多少男人做夢都想娶的女子!”


    施浩初想起小隱園的折辱,忍不住快意地笑,“除了一副好皮相,又有什麽?等她死去,不是一樣會腐爛生蛆,臭不可聞?妲”


    聶聽嵐微有恍惚,“是,除了生得格外好些,她有什麽讓人特別記掛的?男人是需要她的武藝,還是才氣,又或者,是她恨不能將天下人都踩到腳底的傲氣?窀”


    正說話時,那邊敲門聲忽然急促。


    聶聽嵐看向施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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