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天之後,總讓人想汲取太陽的溫暖,但若紫喜卻擠身在賣場裏,挺著即將臨盆的肚子在嬰兒用品區裏奮戰。


    禦聖堂在她重回禦宅後,就沒有再踏人家門一步,她生活上的開銷完全來自她之前在便利商店打工的薪水。


    因為自知理虧,就算他不原諒她,她也不能說些什麽,隻能選擇不要去打擾他。


    憑著她以往節省的習慣,省吃儉用自然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她除了行動變得遲緩之外,連彎腰都比平常費力。專注於購買商品的她看到眼前滾來一顆小球,正想撿起,一名小女孩立即衝了過來,搶走她手中的小球。


    小女孩年約十歲,好奇地盯著她猛瞧,一雙大眼在她的小臉上顯得更加靈巧,她確認自己沒見過這個小女孩,可是卻覺得她很熟悉。


    尤其是她的模樣,好像……


    “圓圓,你在幹什麽?”一個輕喚聲讓小女孩連忙往母親的方向探去,一名婦人迅速走近,當她看到若紫喜時,臉色驟變,害怕地將小女孩一把帶開。


    若紫喜隻覺得莫名其妙,她和她們並不認識,那婦人為什麽會匆匆逃離?


    走出賣場,她優閑地推著車子來到路口,等著過馬良路,她沒有車子可以代步,不管到哪裏都一樣。


    她本來就不強求他會為她做些什麽,而現在她更是不敢有所奢求。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將她飄散的注意力拉回,她看到一名小女孩為了撿回掉落在馬路中央的芭比娃娃,而往馬路衝去。


    “是她?”


    說時遲那時快,女孩的母親衝向她,若紫喜也本能地跑向小女孩。但轉角的車輛來得又快又急,一輛大貨車猛然逼近,在一陣尖叫聲中,刺耳的煞車聲劃破了天際。


    忽然之間,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大貨車停在小女孩麵前,而若紫喜則是緊抱著小女孩,倒在地上。


    “老天!”女孩的母親驚慌地抓著小女孩,一邊打量著小女孩是否安好,一邊朝著若紫喜道謝。


    貨車司機也急忙下車查看,正想破口大罵,卻見若紫喜臉色蒼白地直冒冷汗,而她身下正迅速的逸出鮮血。


    “我的天啊!”婦人慌亂的喚人叫來救護車,並輕聲安撫著她:“將呼吸緩下來……”


    若紫喜隻覺得又刺又痛,渾身的力量全數喪失,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隻覺得好疼、好痛。


    “別用力,先別用力!”婦人焦急的叫喚著,“你現在不能睡……”


    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好模糊,若紫喜不知道自己是昏迷還是醒著,隻感覺身體裏正有個東西呼之欲出。


    在一陣悅耳的啼哭聲後,她就變得好累好倦,也好想睡……


    四周的聲音離她好遠,長久以來伴隨著她的壓力也隨著孩子的出生而消失無蹤。


    她終於可以不用再愧疚了,她一直未能為他做些什麽,但他想要孩子,她已經給了他了。


    所以,她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禦聖堂與客戶的交談,他不禁皺起眉朝著刑城原使了個眼色。


    刑城原馬上接起電話,但沒多久就臉色大變、雙手顫抖,而他怪異的模樣也引起了禦聖堂的注意。


    “怎麽回事?”禦聖堂不解地看著他。


    “那、那個……”刑城原想冷靜地表達,可是卻力不從心。


    禦聖堂與若紫喜近幾個月來相處得如何,他並不清楚,但是,他可以從禦聖堂悄悄交代準備補品的舉動得知他其實仍然相當關心她。


    “說清楚!”禦聖堂怒喝一聲,嚇得刑城原放開手中的話筒。


    “太太生了,是男孩。”刑城原深吸一口氣,有些心驚膽戰地道。


    禦聖堂的臉上霎時閃過一抹欣喜,但很快又恢複冷漠。


    “生了就生了,你那是什麽表情。”倏地,他想起了一件事,她的預產期不是應該是下個月初嗎?


    他記下了她懷孕的周數和預產期,不過,那當然也都是為了他即將出世的孩子。


    雖然他一直忽視她的存在,但其實他現在最想問的是——她平安嗎?


    他一度十分痛恨她的離去,因為那讓他想起了他的母親,可是,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而且她也說過她不會再離開了!


    但刑城原的驚慌是種警訊……


    “出了什麽事?”


    “孩子很健康……”刑城原艱澀地說道:“醫生說太太在生產時情緒受到極大的驚嚇,還有本身胎位不正,大量出血……現在正……”


    “正怎麽樣?”禦聖堂的情緒在瞬間失控,他揪著刑城原的衣領,因心慌而感到害怕。


    “太太昏迷了,而且可能醒……”


    “不準說!”禦聖堂大聲咆哮地製止了刑城原。在此時此刻,他才發覺自己承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衝出了門口,思緒混亂。


    他痛恨自己的偏執,他不知在何時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可是,他卻拚命的找理由抗拒,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他強勢的主宰了她的一切,是因為他需要她。表達需要並不難,可是他卻固執且吝嗇給予承諾,因為他害怕失去,就像當年……


    他明明知道她和他母親是不同的,他卻一再地傷害她。


    他不要失去,也不能失去她,他要告訴她,他其實愛她好久,好久了……


    禦聖堂一走進病房,就見到若紫喜蒼白的麵容和汗濕的發。


    她閉著眼睛,在醫生急救之後,她仍靜靜的睡著,氣息微弱卻沉穩。


    而蹲在床邊的身影低呼了一聲,慌亂的想逃離,卻被禦聖堂擋在門內。


    多年之後的母子重逢,他並無驚喜,隻是疑惑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他想知道,她為什麽會在他的妻子身邊,還有跟前的這個小女孩是誰?


    其實不用問,他也明白,因為小女孩和她相當神似。可是,她們都不該在這裏,也不可能在這裏。


    “聖堂……”婦人看著他,即使她心中充滿了愧疚,也無法掩蔽見到自己兒子的喜悅。“我、我盼了好久,總算、總算……”


    “我不想聽你說以前的事。”他走到床邊,撫著若紫喜的發,“你為什麽在這裏?”


    婦人滿麵愁容的站在門邊,因為歉疚,她不敢親近他,更不敢奢望他會原諒她。


    在見到若紫喜時,她同樣感到驚訝,可是,若紫喜的奮不顧身更加深了她對兒子的愧疚,她從未給予他母愛,還可能讓他失去深愛的妻子。


    “都是我的錯。”她緊張的抱住女兒,心中除了愧疚,還有恐懼。


    她未能保護兒子成長,如今她隻剩下這個女兒了,她絕對不能再失去女兒!


    “我不想再看到你。”禦聖堂咬了咬唇,卻無力懲罰她,因為他現在全部的心都係在若紫喜身上。


    他的妻子因為他的母親而受到傷害,這讓他更加痛恨自己。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沒有陪伴著她,她也不會……


    “你走!你現在的丈夫已經注定要在牢裏過一輩子,以後該怎麽做,你自己應該知道。”


    報複已經無法為他帶來任何快感,他隻希望他的妻子能快點醒來,讓他們能重新開始。


    兩個月後


    “禦先生,今天比較晚喔!”病房內的護士正在為若紫喜更換營養劑,聽到門口的腳步聲,立即揚起笑臉,醫院裏誰不知道禦聖堂這號人物,他每日都到醫院探望、照顧他的妻子,儼然已經成為好好先生的典範。


    禦聖堂變了,他變得溫柔而體貼,但他卻認為是長久以來他過於壓抑自己,而現在他隻是掙脫了那些枷鎖,獲得了解脫。


    可是,她一直這麽睡著,不知何時才會醒過來?


    他沒有放棄,每天都帶著兒子一同來看顧她,就怕她醒了,看不到他們會著急。他還記得,那時她荒謬地以為自己流產時,還惶恐不安地逃離了他。


    “我今天要開會,所以才晚了點。”


    他走人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輕撫著若紫喜的臉,感受到她的氣息,他才稍梢安心。


    護士看了他一眼,心中很是感動。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抱著嬰兒是如此的契合。他懷中的小嬰兒簡直就是他的縮小翻版,兩人看起來讓人有種溫馨的感覺。


    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能忍受得了?這種不知道結果的事,是多麽的折磨人啊!護士在禦聖堂逗弄嬰兒,並和他沉睡中的妻子說話時退出了房間,心中不免有些感傷。


    “紫喜,今天揚揚又長大了不少哦!”他在若紫喜耳邊呢喃。


    禦聖堂的神情始終是落寞而心疼的。


    他隻想對她說聲對不起,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守在她身邊,才會讓她遭遇到這種事……


    他明白這是上天在懲罰他,她睡得如此安詳,彷若完全沒有感受到他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


    就在他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時,一個人走了進來,他卻沒有發覺,直到那人來到他身後發出一聲長歎,他才回過神來。


    “爸……”


    禦漢青對於兒子所做的事,一向不會過問,因為他十分相信自己兒子的聰明才智,可是,他發覺這一次他真的錯了。


    凝視著若紫喜,禦漢青心中滿是歉疚。都怪他在有能力阻止時沒有阻止,才會讓事情越鬧越大,也讓一個無辜的女子成為犧牲品。


    “你母親來向我認錯。”禦漢青在前妻口中知道了很多事,也對自己多年以來極力隱瞞真相的事感到可笑。原來他兒子什麽都知道了,而且還將對他母親的怨恨化為對所有女人的鄙視。


    雖然禦漢青現在知道了造就禦聖堂多變性情的原因,卻十分感歎代價居然是必須失去一個媳婦。


    禦漢青看了門外一眼,深深地歎了口氣。也許,還有機會補救這個錯誤……


    “我現在不想談她。”雖然他已經不再恨她,但也不表不他能就此原諒她。


    對於母親,早巳成了他的過往,他已經不想再追究。


    禦漢青點頭表示同意。這件糾纏多年的記憶,是早就該結束了。


    “紫喜她……醫生有沒有說醒來的機率是多少?”


    禦聖堂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醫生的話就如同宣判了他的死刑,他不願意承認,仍然執意等待。


    “她會醒過來的!”


    禦聖堂撫著兒子的睡臉,希望她醒來的那一刻,可以第一眼看到他們兩人的小孩。


    禦智揚,這是他為兒子起的名。她將他生得俊俏可愛,就連輕皺眉頭的模樣都和他極為相似。


    他唯一感謝他母親的,就是她讓他更想珍惜目前所擁有的幸福。


    挪漢青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事實上,有件事我想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什麽?”


    禦漢青將房門打開,門外立即走進三個人。


    見到來者,禦聖堂的神色複雜。他知道若紫喜有個攣生姐妹,她們相像是必然的,可是如今虛弱而蒼白的若紫喜竟然和若紫歡更加神似了。


    “若老先生希望將女兒接回去。”


    禦漢青話才說完,就見禦聖堂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將嬰兒放在若紫喜身邊,然後雙手一攬,護住了若紫喜的身子,生怕有人搶走她。


    “我會照顧她、我會照顧她……”


    禦漢青從來沒有看過禦聖堂這個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若母卻是毫不畏懼地走上前,怒目瞪著禦聖堂。


    “你害她還不夠嗎?你以為我不知道,醫生說她能清醒的機會隻有百分之十,這是誰害的?難道你真的要她死才甘心嗎?”


    “我不會讓她死!”禦聖堂低吼著,審視若紫喜蒼白的病容,他隻覺得心好痛。他絕對不能讓她離開他,因為他好愛好愛她。


    “那麽,請你放過我們行不行?”若母將一份文件遞到他麵前,毫不客氣的說:“禦老先生已經決定替我們還清債務,我們不欠你了!這是當時的合約書,禦老先生也已代簽作廢,紫喜的責任也了了。所以,我來要回我的女兒。”


    禦聖堂瞪著那份文件,冷不防地奪了過來,並當場撕碎。


    “我不同意!她是我的妻子,你們誰都不能帶走她!”


    “聖堂……”禦漢青看著兒子眼中的恐懼,這時才明白,他有多愛他的妻子。


    而他卻正在拆散這個家庭。


    他已經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錯?他的兒子從不曾在人前顯露脆弱的一麵,他實在無法想像他能不能再次承受與心愛的人分離?


    但若家的心意如此堅決,禦漢青根本無法阻止。


    若紫歡靜靜地看著若母和禦聖堂之間僵持的場麵,驚覺這個男人竟是如此深愛著若紫喜。


    她盛怒的母親根本沒發覺她正在進行一件殘忍的事,如果紫喜能在這個時候醒來,事情也許就會不同了。


    若紫歡也一直無法忘記當她母親推著陷入沉睡的苦紫喜離開時,禦聖堂眼中的淚……


    如果有一天,紫喜醒了,她會告訴紫喜,禦聖堂給予她的答案,就是他真的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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