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手中紙條上的地址,杜至野的座車來到了這處具有鄉村味道的住宅區,巷子甚至窄小到連轎車都無法駛入,他隻好舍棄了車子,緩緩步行。


    現在是早晨七點鍾,距離他平時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特別抽了這個空檔來到這個地方。


    對於昨日對鬱蘋母女的口不擇言,杜至野徹夜輾轉難眠。


    小女孩的眼淚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更牽動了他的憐憫之心。


    這裏的門牌號碼逐漸陷入混亂,他停留在兩間房舍的中間,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兩間的門牌居然差了四個號碼,它們不是隻隔了一麵牆而已嗎?


    他扭頭看向對麵。那裏更離譜,連巷弄的名字都不一樣了。


    正在迷惑的當口,垃圾車樂音遠遠的響起,原本沉靜的社區在瞬間蘇醒,幾乎所有的屋子內都衝出一個倒垃圾的值日生,衣著全都不甚整齊,而且又急又快的朝著巷口的址圾車奔去。


    忽地,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叫聲引起了杜至野的注意。


    他才回過神,一包垃圾差點正中他的臉上,他連忙張手接住。


    一個穿著圓點式阿嬤型睡衣的女子,披頭散發的從屋子裏衝出來,鞋子穿反了的她跌跌撞撞的,整個人連同手中的垃圾差點飛撲到他身上。


    “你……”他對鬱蘋每一次的出現無不感到愕然,原來她連睡覺也穿得這麽誇張。


    鬱蘋揉揉雙眼,還以為認錯人了!


    杜至野?這個人是杜協理嗎?應該是吧……名牌西裝、黑亮的皮鞋,再加上整齊的頭發還有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俊逸容顏,絕對錯不了!但……


    他來這裏幹嘛?


    “你不可能住在這裏吧?”她動手打了打自己,確定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


    杜至野對她古怪的舉止看傻了眼,凝視她對自己打了幾拳,甚至因此哀叫了幾聲後,她才再度將注意力轉回他身上。


    “我沒在作夢,你真的住在這裏嗎?我為什麽都沒遇見過你?”


    “我不住這裏!”杜至野一邊看著時間,一邊開口:“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你……專程來找我?哈!天要下紅雨了嗎?”


    鬱蘋半調侃的言詞令他不悅的皺眉,也對她產生了迷思。


    她怎麽說話顛三倒四的?還是,她剛才的幾拳把自己揍得神智不清了?


    “為什麽這麽說?”


    “你是杜大協理耶!大老遠跑來這裏說要找我這個小員工,說有多怪就有多怪。”她一副懶得理他的口吻。


    有股怒氣在杜至野體內上升,他開始懷疑自己今天來這裏是個錯誤。


    他為什麽要一早來這種破舊的地方自取其辱?


    尤其是這個女人!她每說一句話,都讓他不由得咬牙切齒。


    “看來你的精神不錯,你應該記得今天得回公司報到吧?”


    他腦中有著各種整頓和磨練她的計畫,現下是非得執行不可。她簡直是他見過天底下最怪、最粗野的女人,對她的同情也在此時化為烏有。


    “哦……對哦,我要去報到。”


    鬱蘋頷首說著,接著突然專心的打量他,視線緊密得讓他更加不舒服。


    “你在看什麽?”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來找我做什麽,難不成是專程來提醒我記得去上班?還有,你是自己開車來的嗎?”


    “我當然是開車來。”他自動放棄問題一的解釋,不耐的回身準備離開。


    “等等!”鬱蘋冷不防抓住他的衣袖。


    這個舉動對杜至野而言相當大膽,他俯視她一眼,這才發現她的嬌小。


    在女人之中,她的身材其實算是中等,隻不過在寬大睡衣的襯托下,她的身形自然顯得瘦削。


    鬱蘋沒空注意杜至野眼中的訊息,先是胡亂的理開額前的散發後,眼角和唇角同時彎起美麗的弧線,傳達諂媚的表情相當明顯。


    “你……你可不可以讓我搭便車啊?”為了省一些車錢,鬱蘋首次對他示好。


    “你……”杜至野險些被她無厘頭的行徑搞亂步調,一時間差點反應不過來。“你不是有機車?”


    “我的機車送修了。”提起這件事,鬱蘋不由得怒從中來,“昨天回來的時候跟一輛轎車擦撞,結果我的機車就發不動了。”話雖如此,她更替自己的代步工具感到心疼不已,那部機車雖然破舊,卻也跟隨了她好些年了。


    聽著這些與他毫不相幹的家常小事,杜至野隻覺得莫名其妙。


    “你不需要告訴我這些。”


    “是你問我的耶!”她才覺得他奇怪,一大清早就擺張臭臉,是誰得罪他了嗎?該不會是她吧?


    杜至野凜著臉,不想再和她牽扯下去,正想舉步前進時,鬱蘋幹脆牽起了他的手,一把將他拉入一間有著舊式紗門的房子內。


    與杜家豪宅截然不同的景象呈現在他眼前,原以為該收入博物館的老舊家具全都出現在這個地方,黑白相間的磨石子地板和裸露的水泥牆麵對他而言相當特別。


    他的視線立即被位於屋子正中央、可供收納的便宜桌子吸引,上麵整齊的放著蕭憶婕的文具和課本,還有一碗熱騰騰的粥。


    鬱蘋一進屋子就往內衝,臨行前還半警告的叮嚀他別乘機跑走。


    姑且不論她的不莊重,杜至野再一次的被震撼是因為桌上的食物。


    沒有任何配菜,僅僅一碗粥就是她的早餐?


    屋內到處可見斑駁的痕跡,在在顯示了她必須勤儉的持家;她應是個辛苦的勞力工作者,可她開朗的性情卻教人欽佩不已。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任由她牽領,真的進來這裏了?


    掌心殘留著她手心的溫度,一股莫名的暖流進入他冷封的心,教他心神不寧,無法平靜。


    這也是每一次和她“對峙”之後的心情,他不想在這樣的情緒中打轉,所以每一次,他都以煩躁來閃避自己的疑惑。


    而現在,他想離開,他還有工作要做,她的機車壞了關他何事?


    但他的腳好似黏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他環顧四周,發現牆上並沒有任何畫作點綴,有的,隻是一張全家福的照片。


    照片中的一對夫妻正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嬰孩有著和夫妻相似的輪廓,他很快的察覺那名嬰孩的身分,也確定了鬱蘋領養女兒的事實。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在他的腳邊停頓,鬱蘋順著他的視線,開心的解釋道:“這是憶婕的爸媽,憶婕跟他們長得很像吧?”


    傾聽她猶如親生母親般驕傲的炫耀子女,他忍不住問:“你怎麽會想領養她?養育一個孩子並不是普通的工作。”


    “可是不領養她,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她進孤兒院?我又不是不認識她。”


    “那麽,為了她舍棄自己的家人和青春,你認為值得?”


    鬱蘋沒有半點遲疑,由衷地道:“領養了憶婕之後,我就自動忘了思考這些問題了;隻要知道家人一切平安不就好了嗎?”


    “你不覺得自己被遺忘?”他不明白,她的思路似乎異於常人。


    也許吧!幾年前的夜裏,四周寂靜得教她感到可怕,曾經嚐過孤獨的滋味,所以她不願走回頭路,也更努力地讓自己快樂些。


    而眼前這個看似冷血的主管,卻讓她有愈來愈溫暖的感覺。


    “為什麽呢?”她友善的笑,“你不是在關心我嗎?還親自跑來這裏叮囑我記得去上班,你還真是個好人呢!”


    好人?這樣的讚美杜至野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不吃早餐嗎?”睨著那碗粥,他反問。


    “那是留給小家夥的。”鬱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伸手抓來一張報紙,將那碗粥蓋住保溫。


    “你上班,那……”


    “她現在放暑假,不過隔壁的阿嫂很喜歡她,自願在我上班的時候照顧她。”也因此她能鬆口氣,否則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一邊上班、一邊帶小孩的問題。


    杜至野無法體會這種壓力,杜宅的傭仆們各司其職,目前最需要照顧的杜紹威雖然常令管家頭疼,不過杜紹威天生愛跟著他打轉,也許他也習慣了,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倒是這個女人落落大方的態度,對他而言是突兀的,他不習慣她有意無意的觸碰,是因為他對她仍然陌生。


    他不想拆穿她對他產生的夢想,更不想和她閑話家常,既然她想搭便車,他的確可以破例一次,隻不過……她身上到底穿了什麽東西?


    杜至野審視著鬱蘋的衣著,她確實穿了衣服在身上,卻怎麽瞧都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嗎?”


    “你的衣服……”他仔細一看,眉頭隨即一緊,“這應該是男生的襯衫吧?”


    “賓果!”她大剌剌地拉了拉衣擺,不以為有什麽不妥當,反而沾沾自喜地說道:“這是我在路邊攤發現的,六件三百元,比女生的衣服還便宜吧!”


    六件三百元?加減乘除之後的數字對杜至野而言,相當不可思議。


    “那……褲子……”他摸著下巴,思量了半天後,還是猜不出那是什麽款式。


    “看不出來嗎?”她不覺得有那麽難猜啊!“菜市場不是都有賣嗎?一件五十元,冬暖夏涼哦!”


    見他錯愕的表情,她隻好收起笑臉補充道:“反正公司有製服嘛,你用得著這樣鄙視我的服裝嗎?”


    唉……算了!他放棄和她玩這種無聊的猜謎遊戲,更為自己走不出這道門而生氣,合理的解決方法,是他必須讓這位衣著怪異的女人搭便車才行。


    杜至野搖搖頭,轉身朝屋外走去。


    鬱蘋趕緊死皮賴臉的跟在他後方,他飛快的腳步,她差點跟不上。


    她其實很清楚他眼中的鄙夷和不解,可她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和她的確不同,身分地位更是相差懸殊。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自小被培育為大企業的接班人,在她心中是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如果不用嬉笑怒罵的方式和他相處,她根本沒有辦法和他說話。


    他的那雙眼睛,和全身上下散發的王者氣質,都令她莫名的傾心。


    她才二十五歲,有著女人該有的幻想,雖然知道夢是短暫的,她還是想舒舒服服的坐在車上,體會高級轎車的豪華性能。


    僅僅一次的美夢,不管他再怎麽不願意、再怎麽瞧不起她,她也要厚著臉皮實現這個夢。


    一路上,杜至野終於領教鬱蘋說話的功力,滔滔不絕得令他的耳朵差點因此長繭,所以當車子停妥後,他一刻也不停留,迅速的搭乘電悌直奔他的辦公室。


    睨著他飛也似的身影,鬱蘋的失落感在接到最新職務的消息時轉成憤怒。


    “那家夥……絕對、絕對是在報複!”她的雙眼迸出火花,在更衣室裏氣得破口大罵:“居然要我當迎賓員和電梯小姐,他瘋了嗎?”


    “你小聲一點。”初次感受到她怒意說來就來的同事,紛紛小聲警告她。


    鬱蘋回想起當她走進服務課辦公室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猜她到底是哪號人物,為什麽會讓杜協理三番兩次的慰留?


    但跌破眾人眼鏡的是她一進門的衣著,原本喧鬧的空間全因為驚愕過度而呈現安靜的狀態。不知是哪位同仁先清醒了過來,丟給她兩套服務員的套裝,卻引起她的抱怨連連。


    “這能穿嗎?”她可是從來沒有穿過膝上五公分的短裙,再瞧了手上的帽子,“我一定得戴這種奇怪的帽子嗎?”


    “總比你現在身上的打扮好吧!”


    鬱蘋搖搖頭,試圖將不愉快的回憶甩掉。此時,劉岱蓮正緩緩地走向她,皎好的麵容和修長的身段為她贏得許多封號,甚至有“服務員冠軍美女”的美名。


    服務課辦公室裏的女性服務員都是經過嚴格的挑選,不論身高、體態甚至樣貌都相當優秀。


    劉岱蓮無法理解,鬱蘋的外貌並無特別之處,言行舉止一如傳言般粗俗不堪,偏偏引起了杜至野的注意。


    兩年前,她努力的考進這座名人出入頻繁的購物中心,費盡心思的從基層員工做起,並選擇可以輕鬆出入各大樓層的服務員職務,為的,就是接近名流!


    誰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利用了兩年的時間才有機會真正認識經理級的人物,可她──鬱蘋,沸沸揚揚的惹了不少風波,才兩天,居然輕而易舉的和眾人又敬又怕的杜至野正麵交鋒?


    劉岱蓮相當不服氣,愈看她就愈覺得礙眼。


    “聽說你未婚生子啊?”劉岱蓮將蜚短流長加以扭曲,反正公司的八卦裏,又有誰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聞言,鬱蘋停止了手邊的動作,正視眼前這位大美女,不明白她為什麽充滿了敵意。


    “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麽?”她肯定不認識她,所以更肯定沒有得罪過她。


    劉岱蓮睨著她的眼神中充滿嫌惡,她瞧不起她,一股怨氣更是油然而生。


    “我隻是覺得你真是了不起。”劉岱蓮譏諷的說著,鄙夷的視線仍圍著鬱蘋打轉。“看不出你會做這種事,你難道覺得未婚生子很光榮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麽。”鬱蘋選擇忽略她的敵視,試圖解釋道:“而且我也不認識你,你何必……”


    “我隻是想明確的告訴你,我很不欣賞你罷了!”劉岱蓮警告她,“我最討厭有人仗著有靠山就自以為是。也許大家都認為你和杜協理有交情而敬你三分,但你別以為就可以囂張了,在我眼裏你隻不過是黏在他身上的小蟲。”


    鬱蘋愈聽愈迷糊,愈聽愈覺得奇怪。


    若說靠山?其實她和杜至野並不算朋友,何來靠山之說?


    若說囂張?眼前這個語帶諷刺的大美人應該比她還囂張吧?


    “我沒有黏在他身上吧!”


    鬱蘋選擇了最後一句話反駁,卻招來劉岱蓮惡劣的白眼。


    “總之,你先搞清楚。”劉岱蓮一副快受不了她的表情,快速的說道:“我來是轉告課長的話,杜協理派你來這裏,為的是要改進你暴戾的脾氣,所以你得接受很多磨練。你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聽見沒有?”


    “我聽見了。”鬱蘋被她的氣勢震住,連忙答道。


    劉岱蓮瞪了她一眼,從製服的口袋中抽出一張紙丟給她。“這是輪班表。”


    鬱蘋接過的同時,一張剪報正巧從紙張的夾縫中滑了出來,她本能的拾起,皺眉瞪著上頭的幾個大字。“獅子會……會員資格簡介……”


    “拿來!”劉岱蓮慌忙奪下她手中的剪報,惡聲惡氣的吼道。


    鬱蘋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麽激動,隻不過是一張剪報罷了,不是嗎?


    “獅子會……是什麽東西?”她忍不住好奇地問。


    劉岱蓮將剪報收好之後,不耐煩的解釋:“你連獅子會也不知道?獅子會是全世界最有錢的人的象征,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們的總裁、杜協理,甚至是你得罪的杜紹威都是裏頭的成員吧?算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會懂嗎?”


    劉岱蓮草草結束對話,頭一仰,傲氣凜然的離開了。


    鬱蘋留在更衣室裏,依然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將她調職來此的杜至野正展開他的報複行動!她不該輕忽他,他果然是個小心眼的家夥,不可能放過整她的機會。


    可惡!鬱蘋忿忿不平的換上那套裙裝,一邊嘀咕:“協理有什麽了不起,協理就可以利用職權整員工嗎?”


    其實……剛才那位大美女的警告她並不是不懂,隻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她對杜至野能有多少遐想?


    再加上那個什麽會的好像真的很了不起,要入會好像也很不簡單。


    杜至野名列其中,聽起來似乎很厲害……


    不過……與她何幹啊?她為什麽得莫名其妙的遭受陌生同事的白眼呢?


    勝任一個平時不熟悉的工作,鬱蘋自然有些手忙腳亂,在回答客人的詢問裏,她才了解自己除了超市和美食街以外的樓層,到底設了哪些專櫃全都不清不楚,所以屢次因此遭受白眼和怒罵,讓她愈顯得有氣無力。


    服務課的課長終於看不下去,要她站在電梯旁,將樓層簡介一一的背下來,下班前抽考。


    鬱蘋抓著一張紙,緊盯著簡介一邊背誦,求好心切的她很希望能快些熟記,另一方麵,她也趁著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學習電梯小姐慣用的語氣和用詞。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敏感,她總覺得同事們在她身上停留的視線,不論有意無意,都有著明顯的嘲笑。


    好像……她做錯了什麽……


    她好幾次低頭審視自己,她的衣著和其他服務人員並沒有什麽不同啊!


    叮的一聲,電梯門又開了,鬱蘋正專心的打量自己,耳邊卻響起杜至野不解的疑問。


    “你……你為什麽穿成這樣?”


    她和他的距離相當靠近,她這時才驚覺原來他這般高大。


    早上見到他的時候,他有這般英挺嗎?


    杜至野不了解她怎會突然發愣,微慍的重複問道:“你沒聽見我說什麽嗎?你怎麽穿成這樣?”


    鬱蘋從怔忡裏驚醒,卻也是疑惑滿滿。“我穿這樣有什麽不對嗎?這是公司的製服啊!”


    “我當然知道這是公司的製服,可是你的鞋子……”他無法找到任何字眼描述她腳上的鞋子,對她,他的要求自然放寬了,不過他可以忍受舊,卻不能忍受破。


    她腳上穿著和套裝極不相配的黑色球鞋,鞋邊竟還可以發現一些脫落的線頭。


    “我……”


    “服務員是公司的門麵,你這個模樣已讓整個購物中心蒙羞。”他打斷了她的解釋,冷酷的指責她。


    雖然來往的人不多,但鬱蘋仍可以感受到視線的聚集、著實令她又羞又急,想開口,杜至野卻不讓她有解釋的機會。


    “從你的考績中顯示你是個盡忠職守的人,但現在以你這個模樣,根本不配這四個字。”


    “你何必這麽說呢?”她隻是省吃儉用,不必說得這麽難聽吧?


    “我是公司的主管,當然有理由糾正下屬。你的衣著不得體會影響門麵,相對的也會影響業績,你不認為該負起責任?”


    被當麵羞辱的痛,鬱蘋實在無法再忍受了!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早上她還認為他是個好人,現下倒成了惡魔,竟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讓她難堪、要她忍氣吞聲地接受批評?


    她辦不到!


    鬱蘋畏縮的眼神一收,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殺氣的憤怒。


    “協理了不起是不是?”她大吼一聲,不由分說的脫下鞋子往他的方向一扔,什麽企業倫理全都不顧了,“你家開公司就可以很-是不是?我幹嘛要無緣無故受你的氣啊?大不了我不幹嘛,哼!”


    眾目睽睽之下,鬱蘋光著腳丫踩在購物中心整潔又冰涼的地板上,她的心同樣被這股沁涼冰得徹骨。


    為了讓小女兒能就讀明星學校,她不得不對生活低頭、不得不在金錢上琢磨努力,他根本無法體會她的辛苦。


    反正,她大不了去工業區找工廠待,在生產線上打工至少單純多了,犯不著一天到晚受氣。


    “站住!”肅殺的氣氛在杜至野的低吼下爆發。


    第一次,員工們看到了杜至野真正的憤怒,平日的他像座死火山,靜默卻也駭人,那已經夠嚇人的了;而現在,所有的人更是紛紛走避,生怕被龍卷風尾掃到,一同遭遇不幸。


    火爆脾氣的鬱蘋在剛剛已大聲表態,她根本不想理會他的怒吼,仍舊大剌剌地朝外頭走去,堅持離開的背影教他看了火冒三丈。


    這女人,真是太──欠扁了!


    “鬱蘋,你給我站住!”杜至野再一次的命令震撼了整座大廈,門邊的迎賓員不得已協助攔下她,不讓她離開。


    鬱蘋惱火的轉身,杜至野銳利的視線教人看了觸目驚心,若她還是他的下屬,肯定會嚇得腿軟。


    “你叫我幹嘛?”她以無奈的口吻說道:“我第一天回來上班不到二個小時,我想你應該不是想付我遣散費吧?”


    氣氛緊繃得好似玻璃都會應聲而破,他緩緩地走向她,鞋跟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又冷又硬,一如他現在的表情。


    杜至野相當生氣!


    這女人──目中無人、對他不尊敬、視命令於空氣、衣著亂七八糟、說話顛三倒四、言行粗野暴力,沒有一處像個女人,更沒有一項符合公司內任何職務的要求,留她……絕對是個錯誤!


    但,他的鐵石心腸來到她的麵前,直視著她眼中的坦率和天真時,他的氣怒卻消弭了大半。


    “你……你說話啊!”


    杜至野的腳步落定時,鬱蘋的頭愈仰愈高,最後隻能像對著天空般指著他叫。


    氣氛再度陷入沉悶,她感覺到他呼吸間冰冷的空氣,還有他壓抑的忿然。


    “不說的話……那、那我走啦!”暴風雨即將來襲,她的怒火起不了作用,才不想傻呼呼的挨罵。


    才剛說完,一股強勁的力道掃向她的手臂,杜至野緊緊的抓住她之後轉身走回電梯,她尚未意會他到底想做什麽,就被他以老鷹抓小雞的方式拉入電梯。


    電梯門刷的關上,沒有半個人敢跟進,連原本的電梯小姐都消失了。


    “你……你要幹嘛?”鬱蘋被沉重的低氣壓壓得喘不過氣,隻好鬥膽打破沉寂。


    “閉嘴!”杜至野齒間迸出的低吼沒收了她所有的疑問。


    漸漸的,她開始覺得事情大條了。


    偷偷瞄了眼他的側麵,她立刻開始後悔,寧可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張臉。


    因為……他的臉色既鐵青又難看,好像……好像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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