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市太大了,劃分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區域,老城在城東南,他的公司則在新興發達的西北角,簡直是一條對角線。


    最後停車的地方是一間朱門灰瓦的院落外。


    塗南下了車站在門口看了看,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古代的哪家高門大戶了。


    石青臨已在抬手敲門了,敲了兩下,又拉著門上的拉環拍了拍,發出幾聲脆生生的聲響。


    裏麵有腳步聲響,終於有人來開門。


    門一拉開,裏麵的人朝外望,一位鶴發雞皮的老人,穿一襲唐裝,精神矍鑠,站立如鬆,卻偏偏撐著根拐杖在手裏,感覺有點多餘。


    石青臨笑著邁腳入門,“老爺子,我回來看您了。”


    回應他的是一記拐棍。


    “小崽子,你還有臉說回來,回國這麽久了終於長良心了,啊?薛誠都來看過我好幾回了,你連他都不如!”


    石青臨胳膊上挨了一下,他也沒讓,臉上還在笑,眼看第二下又要落下,才輕輕巧巧地一把抓住,“別這樣老爺子,還有人在呢。”


    這一下於是沒有落下來,老人家看到了他身後站著的人。


    現場雖然有點混亂,但塗南看得津津有味,腳步都沒挪一下,連表情都雲淡風輕的。


    不用說她也能看明白,這位應該是石青臨的爺爺。


    “這位是?”


    石青臨說:“我帶回來找您的。”


    “進來進來。”老爺子馬上拐杖一收,臉色也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八點君今天死了,但紅包君還活著,來吧我的小可愛們,拚手氣的時候到了~說起來月底了,我是不是該意思意思求一波營養液什麽的,大家看著賞吧,其實能常出水留言我就很開心了~愛你們~


    第三十一章


    廳堂裏,石青臨坐在太師椅上, 卷著袖子揉自己小臂, 上麵被老爺子那一拐杖生生掄出了塊淤青。


    “老爺子,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挪出兩天過來, 您居然下這麽重的手。”


    老爺子剛好點的臉色又板起來,“就你忙,我就不信這麽久你都騰不出空來,你就忙成這樣?”


    “要不是您定了個回來至少待兩天的規矩, 我肯定常回來。”


    “我那是為你好, 你看看你成天的有假休沒?”


    石青臨笑歎, “是, 我現在休假了。”


    “哼,等著,我給你找藥酒去。”老爺子擺臉色歸擺臉色,到底還是疼親孫子的,提著拐杖大步出門去了。


    塗南一手搭在太師椅上,終於有機會問:“你帶我來見你爺爺幹什麽?”


    石青臨小聲說:“我們家老爺子可是個厲害人物, 你要是想要顏料, 就得問他。”他指一下牆。


    塗南抬眼, 牆上掛著好幾幅大相框, 裏麵是老爺子各個時期跟不同人物的合影, 正中那幅上有抬頭,寫著“贈國畫顏料大師石敬年,望君惠存”。


    “國畫顏料大師?”塗南念叨一聲, 低頭看他,“你爺爺會做顏料?”


    “手工做,全是最頂級的。”


    她驚訝,“我怎麽從沒聽過他大名?”


    “他已經很多年不做了。”石青臨的語氣像是在說悄悄話:“我們家老爺子懂顏料也賞畫,在遊戲裏加入壁畫元素就是我從他這兒得到的靈感。”


    “難怪……”塗南早就好奇,他分明跟壁畫半點搭不上關係,沒想到卻是因為這一層。


    說曹操曹操到。


    石敬年正好返回,一腳跨進門就看見兩個人湊在一起低語,笑眯眯地問了句:“說什麽呢?”


    他可不止拿了藥酒,右手還提著個白瓷茶壺,左腋夾個紅檀木盒,右腋夾著自己的拐杖,走得四平八穩,半點兒沒有老態。


    塗南直起腰,手指戳一下石青臨的胳膊,衝他挑一下眉頭。


    石青臨知道她意思,笑著開口:“老爺子,我還沒給您介紹呢,這位叫塗南。”


    “塗南?好名字,好名字。”石敬年似乎一高興就喜歡把話連說兩遍,一邊把藥酒遞給石青臨,一邊把東西都放桌上,打開那隻紅檀木盒往塗南麵前推,原來都是些果子蜜餞的零嘴,“來,嚐嚐。”


    塗南不好推辭老人家的熱情,隨手揀了個話梅,“謝謝。”


    “東西可以慢慢吃,我們先說別的。”石青臨倒了點藥酒摁在傷處,擰了擰眉又鬆開,笑著往下說:“其實我們倆有點事兒想請您幫忙。”


    “好說啊,什麽事兒?”


    “想請您賜點顏料。”


    “……”石敬年臉上的笑沒了,倏然拿拐杖指著他,“好你小子,我就知道你沒事兒不會過來,你壓根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吧?”


    石青臨無奈,“老爺子……”


    “你給我過來!”石敬年再度扭頭出門。


    石青臨隻好把藥酒擱下,站起身,“但願能糊弄過去。”


    塗南問:“糊弄什麽?”


    石青臨看她一眼,笑了笑,也沒回答就出門了。


    ※※※


    塗南在廳裏喝了兩杯茶,感覺天都快黑下去了,仍不見那對祖孫回來。


    她出門去找,踩著腳下灰磚砌成的走廊,轉過彎就看見石敬年和石青臨一前一後地迎麵走來。


    人未至,一聲呼喚先傳過來:“南南?”


    塗南微怔,叫她的是石敬年。


    “我老人家能這麽叫你吧?”


    她回神,點頭,“能。”


    記憶裏隻有她媽會叫這麽叫她。她媽離開的時候她還太小,除了這個稱呼之外幾乎就沒別的印象了,難免記得深刻,乍一聽到不大適應。


    石敬年和剛才一樣熱情,跟她一起邊走邊聊:“我剛知道你是做壁畫臨摹的?”


    “是。”塗南瞄一眼石青臨,他慢條斯理地跟在他們身後。


    石敬年說:“做這行的可不多啊。”


    “嗯,是不多。”


    塗南進徐懷組裏前也跟其他人一起臨摹過,當時同組十二個人,最後隻剩下三個。且不說臨摹要求高回報低,光是這枯燥單調的工作內容已經足夠讓大多年輕人望而卻步。後來她進了徐懷組裏就刻意不再和組員們走近,隻除了肖昀,因為總覺得有一天還是會各奔東西,卻沒想到這次先走的是她。


    每每想到這個她都覺得可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世事無常。


    石敬年一路走一路感慨,“能幹這行的年輕人都是好樣的,像你這麽年輕的姑娘更是難得。不像我們家這個……”他豎起拐杖指指身後的石青臨,“跟他爸一樣,全是唯利是圖的商人!”


    石青臨在後麵低低地笑,“老爺子,說話得說道理,沒我們倆這唯利是圖的商人,您能不能住這麽好的宅子?”


    “你當我稀罕?”石敬年毫不給麵子。


    說話間進了屋後的園子,塗南放眼望去,以為進了哪個園林,地上鋪了細白沙,鵝卵石的小徑旁種了常青的綠植,一角甚至還修了流水假山。她算了一下本城的地價,覺得老爺子剛才能喊出那句他不稀罕,也是相當的有風骨了。


    石敬年走到假山邊上,又接著前茬道:“南南,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做事堅持本心,不求回報,現在的社會太浮躁了,就缺少你這樣的人。”


    “其實……”塗南想說自己已經離開這行了,承受不了他這誇獎,但被石青臨打斷了,“我就不堅持本心了?”


    “你堅持忙的本心!”石敬年揮揮拐杖。


    石青臨趁機說:“那您就不能體諒我忙,趕緊給塗南顏料?”


    塗南想起顏料,忙喚:“石老?”


    石敬年“嘖”一聲,“還叫什麽石老啊,叫爺爺就行了。”


    “……”


    老爺子忽然繞到假山後麵,從那兒抽出根魚竿來,往石青臨麵前一拋,“你給我去釣條魚上來,不然別說顏料,連今天的晚飯你都沒得吃。”


    石青臨拿著魚竿,皺眉,“您知道我有多忙。”


    “忙什麽忙,你今天要是敢看一下手機試試,快去!我就在廚房裏等著。”石敬年說完還不忘衝塗南笑一下,又提著他那根多餘的拐杖朝前屋去了。


    塗南盯著石青臨,“你到底跟你爺爺怎麽說的?”


    他換隻手拿魚竿,笑得嘴角勾起來,“我什麽也沒說,全是他自己想的。”說著朝水池子走去,“他現在可喜歡你了,至少比我這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強。”


    “……”塗南現在明白他糊弄的是什麽了。


    ※※※


    園子裏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子,裏麵稀疏幾叢荷葉,盛夏不再,綠已不翠,葉麵泛出蒼蒼的微黃。


    塗南很久之後找過去,就見石青臨人倚在樹上,手持魚竿,偏偏一身西裝革履,畫麵怎麽看怎麽古怪。


    她問:“一無所獲?”


    石青臨抬起手臂看了看表,“沒錯,我感覺我的生命正在浪費。”


    “不算浪費,這畢竟也是工作。”


    他點頭,“可以,你還會安慰人了。”


    塗南覺得這更像是安慰自己,忽而感覺水麵一動,眼光飄過去,“有了?”


    石青臨站直,手指繞動魚線,水麵翻動,露出了白鼓鼓的魚肚子,一晃就消失在水下了,他手指又鬆開,“老爺子是真狠,明明今天喂過了魚,還叫我一定給他釣一條上來。”


    塗南也很無奈,“我就說過程裏可能會出狀況,你們家老爺子就是。”


    石青臨霍然轉身看著她,“塗南,我們來做個君子協定,我幫你擺平老爺子,拿到了顏料,你再幫我縮短點時間?”


    塗南皺眉,“你還真是個商人,這麽會討價還價。”


    “薛誠是投資方,你在他麵前說的話肯定是能保證的,那就說明還有商量餘地。”


    她抿住唇,幾秒之後才說:“最多五個月,這真的是極限了。”


    “成交。”石青臨把魚竿遞給她。


    塗南下意識接住,“幹什麽?”


    石青臨脫了西裝,笑著卷起衣袖,“魚而已,下去抓一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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