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荒涼,抬眼朝著北邊看過去,城北的山頂上落著幾盞明燈,像是暗夜裏的星星。


    那是唐莊的方向。


    她背對著秦恒,纖瘦的雙肩輕輕顫抖,動了動有些幹的唇,聲音嘶啞道:


    “終於離開了。”


    秦恒聽出了一些異常,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唐晚搖搖頭,她不後悔。


    她抬眼看著秦恒,吸了吸鼻子,“我們走吧。”


    那雙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無助和彷徨,卻沒有一點獲得自由的喜悅。


    秦恒什麽也沒有說,開著車,朝著火車站駛去。


    車上,秦恒最後問了一次:“這個孩子你一定要生下來是嗎?”


    唐晚毫不遲疑的說:“是。”


    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就算……將來會給你帶去麻煩,你也在所不惜嗎?”


    望著後視鏡裏越來越遠的那幾盞明燈,唐晚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要生下他,我就不怕任何的麻煩。”


    秦恒點了點頭之後,專心開車。


    臨下車前,他將一張火車票以及銀行卡交給唐晚:“裏麵是一百萬,你將來還有很多需要用得到的地方。你放心,唐先生是查不到這張卡的。”


    唐晚接過東西的同時眼眶也紅了,心裏酸澀得難受,她搖著頭,“這不是你娶媳婦的錢嗎?”


    秦恒笑了一下。


    以前唐晚喜歡敲詐他,他總說那筆錢是自己將來留著娶媳婦用的,誰也動不得。


    那時候唐晚總不信,可又拿他沒辦法。


    他歎了聲氣:“我這麽不靠譜的人,誰願意嫁給我呢?給你,你就留下。”


    唐晚咬著顫抖的唇,點了點頭才將東西放進口袋裏。


    “我在洛城已經給你打點好了一切,你到那邊之後自然會有人來接你。唐先生的勢力你知道,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主動和我聯係,你安頓好了之後,那邊的人自然會告訴我。”


    唐晚越聽腦子越是一片空白,她反抓著秦恒,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秦瘋子,和我一起走,如果被他知道是你幫了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抓著袖子的那隻手在顫抖,秦恒難得好脾氣的拍著她的手,讓她安心:“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更何況,我不能離開。”


    他不能走,他還欠著唐秋山一條命。


    看著唐晚還想再說什麽,秦恒脾氣就上來了,“再耽誤下去火車就走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你不見,到時候你想走就走不了了!”


    一邊說著,秦恒伸手打開車門,一邊將唐晚往外推。


    唐晚急的眼眶越來越紅,到最後,她顫抖著唇瓣,說:“秦恒哥,照顧好他。”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


    秦恒看著她單薄的身子,笑了出來。


    “你啊,就隻有在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才叫我一聲哥。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不知道那句話是不是被人潮湮沒了。


    “唐晚,照顧好自己。”


    這一別,海角天涯。


    第17章 情竇初開


    唐晚轉身離開之後,秦恒又點燃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恍惚間仿佛又看到那個十五歲的唐晚,明媚張揚,不可一世。


    卻也是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


    那一天,他的實驗室剛發生過爆炸,他攤倒在廢墟裏,怎麽也想不到平日裏沒人敢靠近的院落,今天來了貴客。


    還是他不敢招惹的姑奶奶。


    唐晚從滾滾濃煙裏走進來,抬起桌子將上麵的瓶瓶罐罐抖落,然後毫不客氣的坐在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秦恒哥,我病了。”


    但凡唐晚喊他一聲哥,他就知道準沒好事。


    不過她說自己病了,這的確不是一件好事,在唐莊裏,這是頭等大事。


    秦恒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灰也不拍,走到她跟前問道:“哪裏不舒服?”


    唐晚輕蹙著眉頭,然後抬眼看著他,那雙靈動的眼睛竟比平日裏的還要明亮。


    “這裏!”


    少女纖細白嫩的手拍在微微聳起的軟綿上,又是一臉的無知無畏……


    秦恒臉頰微熱,幹咳了兩聲急忙移開視線。


    “這個……我還是給你找個女醫生來看看,我……我不合適。”


    唐晚見了鬼似的瞥了他一眼,而後才察覺到自己的動作似乎真讓他誤解了,才解釋道:“我是說,我的心髒不舒服。”


    秦恒怔了一下,“說仔細一點,什麽症狀?”


    唐晚支起一條腿,托著腮,煞有介事的說:“跳的很快,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差點死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秦恒不敢怠慢。


    “噗嗤——”似乎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少女的臉頰愈發通紅。


    秦恒暴脾氣瞬間就上來,伸手就將她托腮的手打開,“笑什麽,快說!”


    唐晚也不生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急什麽,你聽我慢慢說啊。上周五,我在園子掏鳥窩掉下來,哥哥抱著我回房間,那一次我的心跳的最快,腦子也暈乎乎的,我以為自己摔壞了腦子。


    可是哥哥離開之後,那些症狀很快就消失了。那以後,但凡見到哥哥我的心總是跳的快,你說我,是不是病了?”


    秦恒看著一臉陶醉的唐晚,再看到她紅撲撲的小臉,就算他沒經曆過這些,他也猜出了個大概。


    原來,是少女春心萌動了。


    他哭笑不得的歎氣道:“你這病啊,無藥可醫了。”


    誰知,唐晚急了,一把拽著他的衣領,眼眶紅紅的說:“你再胡說,小心我揍你!我好端端的怎麽可能會得絕症?”


    知道她的拳腳功夫了得,秦恒也不敢輕舉妄動,舉起手賠著不是的笑道:“我也沒說是絕症不是?看你急的,放下,手先放下。”


    唐晚眨了眨眼睛,將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收了回去,氣急敗壞的將他推開,“那你說,我這病該怎麽辦?”


    “也不是沒辦法。隻是這辦法有點血腥,我怕你受不住。”


    “你說就是了。”


    秦恒手裏拿著一把手術刀,在她麵前比劃了幾下,諱莫如深的說:“將心挖出來,隻要沒有心,就不會得這個病了。”


    看著秦恒一本正經的樣子,唐晚有些被嚇到了,她後退了一步,拔腿就跑:“瘋子,我是瘋了才來找你看病!”


    自打那以後,唐晚見著他就繞著道走,他想,也許自己在她心中留下了變態的形象。


    然而,她那天到實驗室找他的身影,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有些人,一瞬間,一眼,便是一輩子。


    手裏的煙不知什麽時候燒到頭了,秦恒的手抖了一下,將煙頭抖落。


    他揚了揚眉梢,苦笑一下,視線始終停留在唐晚消失的方向。


    抬手看了看腕表指著的時間,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第18章 血色夢境


    唐晚是被人擠進車站的。


    今晚火車上的人很多,她這才想起國慶節剛過去,正是返程的高峰期。


    秦恒想的倒是周到,這樣雖然辛苦了一些,但卻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方式。


    她被人群擠來擠去,找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到洛城,五個小時的火車。


    她將小皮箱放在身邊,精神高度集中,裝作若無其事,又要小心謹慎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那種心慌慌的感覺依然在提醒著她,一切還沒結束。


    隻要她還在葉城,隨時都可能被抓回去。


    火車晚點了。


    唐晚將外套的帽子戴了起來,坐在她身側是一個肥胖的女人,正好可以將她纖瘦的身子擋著。


    孕期的她疲憊得很,時間又過了子時,她打了幾個嗬欠之後,本想歪著頭眯一會兒,不料卻睡了過去。


    周圍鼎沸的人聲漸漸變得模糊,唐晚許久不做夢了,不想卻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那是她初入唐家的那天,在孤兒院住了一年的她,瘦弱得完全不成樣子。


    她隻記得那是一幢完全不一樣的房子,到處都透著神秘。


    管家牽著她到書房,書房有淡淡的木香,還有那個坐著的眉目清冷的男人。


    她記得自己看了他很久,也許是因為他好看,也許是因為他手裏那一串好看的沉香珠。


    記不清了,隻記得他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以後你叫唐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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