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唐晚起身端了水來給唐秋山擦臉,可才走到一半,小腿突然抽筋。


    “哐——”


    水盆掉在地上,守在院子外麵的人聽見聲音,衝了過來,在門外喊著:“夫人,怎麽了?”


    唐晚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水盆在她麵前打轉,隨著一圈又一圈的聲音才漸漸慢下來,聽見外麵人的叫喊聲,她才回頭說:


    “我沒事。”


    直到確定她真的沒事,那些人才回到自己的崗位。


    唐晚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唐秋山,他那麽心疼她,一定舍不得。


    她慢慢的紅了眼睛,伸手按著小腿,一下又一下,抽筋的症狀才漸漸緩解。


    而後又起身打了一盆水。


    一邊給唐秋山擦手,一邊說:“唐唐下半年就可以上幼兒園了,上戶口的時候,就先叫唐唐。


    你知道我沒什麽墨水,想不出什麽好名字,而且你是孩子的父親,我得和你商量,你不回答我,我總沒辦法。


    孩子白天的時候倒還好,到了夜裏才鬧騰,胎動的次數多,我總睡不好,我猜她一定像我小時候一樣,等她出生,你一定要替我收拾她。”


    唐晚說到後麵,眼睛越來越紅,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索性將手裏的毛巾丟回到水盆裏,撲進唐秋山的懷裏。


    她情緒再也繃不住,在他懷裏一遍遍的問:


    “你什麽時候醒來,我想聽你說話,我一個人……真的好想你,好想聽你叫我晚晚,你醒來好不好?”


    眼淚一點一點的濡濕唐秋山的衣服。


    “唐家的事情有江由幫我,我不累,我不怕累,我每天唯一的信念就是回來就能看見你醒來,可每一天靠近這裏,我的腳步就會不自覺的放慢,很害怕希望一次次的落空。


    你醒來好不好?我好害怕……”


    可是那人依舊沒有開口,也沒有睜眼。


    轉眼都快入秋了。


    唐晚想起城南山腳下有一座寺廟,聽說許願很靈驗。


    江由擔心她肚子大不方便,勸著她等分娩後再去。


    秦恒介紹來的大夫很年輕,看上去也才三十左右,讓江由不必擔心。


    到了城南山腳下,唐晚抬眼望著石階上的寺廟。


    靈言寺。


    就算快入秋,葉城的暑氣還在,他們是昨晚到了城南別墅,再一大早過來的,石階上一個人都沒有。


    唐晚進了寺廟之後,聽見有人在掃地,她循聲望了過去,隻看見一道男人的背影。


    那人穿著一身亞麻灰的衣服,頭發灰白,從背影看頗具仙風道骨。


    待到那人回過身來的時候,唐晚才愣了一下,“九裏?”


    唐晚小的時候,常隨著唐老太爺到城南的舊別墅,也認識了城南山腳下開雜貨鋪的九裏,那時年幼的她隻覺得九裏很神秘。


    原來,九裏還是靈言寺的廟祝(寺廟裏管香火的人)。


    九裏點了點頭,帶著唐晚進殿。


    大殿了裏的佛像寶相尊嚴,唐晚走的慢,也很虔誠。


    一遍遍的將心願訴說,隻願那人能醒來。


    第175章 唐秋山的日記


    要離開靈言寺的時候,九裏留下唐晚,隨後到側屋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


    九裏的聲音有些飄渺,淡淡的說:“這是唐先生六年前留在這裏的,那一天他似乎有什麽急事,忘記將這個盒子帶走。


    後來,我讓人問,唐先生隻說不要了,讓我燒毀。可我總覺得還是不燒的好,如今唐夫人來了,這東西還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唐晚猶豫不決,終究還是將盒子接了過來,盒子不是很重,但有一種實質的沉甸甸的感覺,不知道裏麵放的是什麽。


    想起剛才九裏說的話,唐晚拿捏不定的問:“你的意思是,這東西原是送給我的?”


    這時候天已經很亮了,有陽光從樹梢穿透下來,零零碎碎的照在地上,九裏看著地上的光斑而後抬眼看唐晚,點了點頭,說:


    “唐先生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他幾乎不信這些,可不知道為什麽六年前忽然來這裏祈願,手裏還拿著這個盒子,我冒犯的問了一句,唐先生隻說是送給心裏人。”


    唐晚的心顫了顫,隨後悶悶的疼,其實唐晚早就習慣這樣的疼痛,這麽多個月以來,這種感覺如影隨形,隨著唐秋山昏睡不醒的那一天起,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拿著盒子的手驀地收緊了,她低頭看著手裏的東西,眼眶微微濕潤。


    她的呼吸慢慢,隔了好一會兒才問:“你還記得是六年前的哪一天嗎?”


    時隔這麽久,誰還能記得那些陳年舊事。


    九裏是靈言寺的廟祝,每天都要接觸不同的人,久而久之,對時間十分敏感,也記得當年的那一天。


    他說:“七月十七。”


    七月十七……


    七月十七!


    那是唐晚生日。


    唐晚抓著盒子的手更緊了,原來,這可能就是唐秋山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沒想到,到了最後……


    竟變成了那一場殘忍血腥的掠奪。


    現在回想起,唐晚隻覺得惘然。


    唐晚感謝九裏之後,被人攙扶著走下階梯。


    臨上車之前,唐晚扶著車門停下腳步,回身朝著靈言寺的台階望了上去。


    剛剛還在大門口站著衝她微笑的九裏已經不見了。


    回到唐莊之後,就開始下雨了。


    臨近秋天的葉城其實雨水不多,難得下了一場這麽大的雨,周圍就隻剩下雨聲。


    唐家的事情如今隨著唐晚的肚子越來越大,逐漸都交給江由代為打理。


    唐晚捧著從城南帶回來的木盒子,回到東苑。


    她也不顧身上被雨水濺起的水花弄濕的裙角,一直朝著唐秋山的房間過去,轉身將房門關上,才坐了下來。


    “我今天去上香了,九裏給了我一樣東西,是你當年落下的。”


    他依然沒醒,唐晚忍了忍心尖上顫抖的疼痛,才將木盒子打開。


    盒子放置的時間有些久了,九裏保存的很好,外麵的包裝雖然老化了,可一點也沒有因為受潮而變糊。


    打開盒子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同心結,素雅的淡藍色。


    唐晚將同心結拿在手上,掌心裏柔韌的質感,她捏了捏心碎的有些疼,連視線都模糊了。


    盒子裏還剩下一本牛皮的筆記本,筆記本很厚,外麵綁了兩層的鬆緊繩。


    翻開第一頁,那一行字,刺痛了唐晚的眼睛——


    送給我的晚晚。


    原來,是一本日記本。


    第一個日期,唐晚想了很久也想不起來,直到讀到中間的時候,她才想起來。


    那是她聽見唐秋山在書房咳嗽,她不顧其他人的阻攔硬闖進去的那一天。


    x月x日:


    那一天是方伯將她帶到我的麵前,那麽瘦弱的一個孩子,留著短發一點都不像女孩。


    我本是打算將她隨意安置在唐莊,隻等她長大成人的那一天,讓她自己做選擇,要去還是留,都隨她。


    不過我更希望她走,唐家,已經不是家了。


    到秋天,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多。


    今天的咳嗽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嚴重,書房門外站著那麽多人,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進來。


    聽見開門聲的時候,我的手邊是一塊硯台,我抓緊硯台正準備丟出去,那個小女孩卻突然冒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對上她那雙像湖水一樣的眼睛,我竟放下了硯台。


    生怕嚇壞了她。


    女孩的身後是嚇破了膽子的下人,戰戰兢兢的對我說,少爺,我們這就將小姐拉出去。


    可等我要開口的時候,那女孩卻突然掙開下人的手跑到我跟前,我的手一直都很涼,可她的掌心卻出奇的溫暖。


    她問我:哥哥,你很冷嗎?


    這麽近的距離,算是我第一次仔仔細細的看她。


    她長得很漂亮,不屬於豔俗的那種美,是驚心動魄的,深入人心的美。


    她……才十一歲不到。


    站在門外的下人早就退出去了,她一直拉著我的手,小嘴不斷的嗬氣試圖給我溫暖。


    她的手真的很溫暖,我一點都不舍得鬆開。


    一直到她的手都涼了,我才將手抽出來,問她叫什麽名字。


    我隻知道她是許家的孩子。


    她叫許晚,她說她叫許晚。


    而我,卻叫她唐晚。


    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姓什麽,有些雀躍的拉著我的手,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手又是溫暖的。


    是我忘不了的溫度。


    唐晚眼眶濕潤的一頁頁翻動,安靜的房間裏除了牆上鍾擺發出的聲音之外,隻有紙張摩擦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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