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自衣袖裏取出了一柄精鋼打成的折扇做武器,冷聲道,“葉辭自問不曾得罪過大師,大師為何要用這陣仗招待我?”


    “你的確不曾得罪過我!”宏光冷笑,“可誰讓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慈恩寺呢?未免節外生枝,貧僧隻能讓你閉嘴了!”


    葉辭不言,手執鐵扇,迅速跟宏光大師交上了手。


    葉辭身法輕靈多變,招式詭譎莫測,出手時殺意凜然。


    宏光大師雖然內力深湛,可雙手卻有些不靈便,十幾招後,就落在了下風,眼看著就要落敗時,驀地後退,踢開了擺著銅爐的案幾,身子重重撞在了牆上的山水畫軸上。


    隻聽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哢嚓”聲從牆壁中傳來,左右兩麵的牆壁上,忽然冒出了一排排精鋼箭簇。數百隻鐵箭齊齊射出,箭頭直指葉辭。


    這箭陣之下,葉辭哪裏還能有活路?


    蕭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地甩出了手腕上的軟劍,自石桌後衝出,躍進了箭陣,站在葉辭身邊,劍光如匹練,擋下了從左邊牆壁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葉辭眼裏浮出一抹異樣的光,手中的鐵扇揮出,擋下了右側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兩人都是出手迅捷且精準之人,如此一來,那箭陣居然就這麽落空了。


    宏光大師心中的危機感提升到了極致,一拳砸在了畫軸左側的牆壁上,一塊石磚倒縮回去,又是一陣不詳的“哢嚓”聲響起。


    這一次,聲音來自腳下。


    蕭蘊不知道這次啟動的是什麽機關,也不知道該如何閃避應對,卻知道宏光大師所在的地方,肯定最安全。當下向前一躍,手腕一揚,軟劍筆直地刺向宏光大師的胸口。


    宏光大師好似沒看見她的,根本不曾反擊,目光發直地看向地麵中間的一塊地磚。


    葉辭什麽都沒做,隻運足了力氣,把鐵扇砸向那塊地磚。


    鐵扇的筆直地插進了地磚中,連帶著地磚也下沉三寸,一聲清晰的“吱呀”聲響起,自地下傳來的“哢嚓”聲驟然停了下來,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雞。


    蕭蘊出手時用了全力,臨時變招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著軟劍穿過宏光大師的胸口,釘進了他身後的磚牆之中。


    本能地收劍時,鮮血循著傷口噴濺而出,點點腥熱落在了臉上,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別看!”


    眼前驀地一暗,是葉辭走了過來,垂袖遮住了她的眼睛。


    蕭蘊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本能地抓緊了麵前的半截衣袖,簡直不敢回憶,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怔愣之中,她隱隱聽見宏光大師嘶啞的低語:“你怎麽知道地下機關的……關卡所在,怎麽解得了……酥骨香?你……到底是誰?”


    葉辭的回答平靜得詭異:“又見麵了……祝殊同……我無緣再會的——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記得祝殊同其人吧?葉辭上輩子的師尊,從中作梗,讓葉辭被安遠侯府除名,走上黑化道路的祝道人。


    第34章 活菩薩


    好半天之後,蕭蘊才鼓起勇氣,扒開了蒙在眼睛上的衣袖。


    一張扭曲的臉,橫在血跡斑斑的青磚地麵上,卻不是宏光大師那張滿是圓圓胖胖的臉,而是一張顏色暗沉,顴骨高聳的臉,腦袋上還多了一團亂糟糟的烏發。


    目光橫移,她看見了跟這張臉連在一起的身體,那具身體上穿著宏光大師的僧袍。


    屍身旁邊,擺著一張皺成了一團的麵具。


    葉辭蹲在屍身附近,用一張雪白的絹帕擦掉了蕭蘊臉上的血跡,低聲道:“他不是宏光大師,是一個歹人假扮的。我來慈恩寺赴約,為的……就是取他性命。”


    “那……”蕭蘊強壓著胃裏湧上來的惡心之感,強撐著一線理智,問,“他死了,會不會……打草驚蛇?”


    她還沒忘記,山寺裏,還藏著數量不知,似乎意圖謀算太子的歹人。


    “不會!”葉辭道,“此人假扮成宏光大師,為的隻是把我擄走,跟潛伏在山寺裏的其他人,不是一路,不過是碰巧碰上了另外一幫同樣圖謀不軌的歹人而已。”


    蕭蘊隱約聽明白了,這慈恩寺中,存在兩撥勢力。


    一撥隻有一人,就是這個假扮成宏光大師的男子,他潛伏在寺中,是為了騙葉辭過來,擄走葉辭。


    另外一撥人所謀更大,目的在即將趕到山寺的太子身上。


    想了想,她仍舊覺得困惑:“可這個歹人剛才說,他想要我們徹底閉嘴,似乎意圖滅口,而不隻是……擄走你。”


    葉辭放下手裏的絹帕,脫下了自己身上同樣染了血的白袍,蓋在了祝殊同的屍身上,抱著蕭蘊站起身來,說道:“他叫祝殊同,擄走我的目的,是讓我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事。”


    蕭蘊想了想,勉強理清了這裏麵的門道:“所以,他才不能在你麵前露出真麵目,還要假借另一撥歹人的名頭,把謀害你的罪名,推給別人?”


    葉辭點了點頭,淡淡笑笑:“對,然後再以救命恩人的形象出現,騙我對他死心塌地;再者,倘若今日下午,太子遇刺身亡了,那我這個無故失蹤的人,就是凶犯之一,安遠侯府為自保,肯定會和我斷絕關係,到時候,除了跟這位‘救命恩人走,我再無其他退路。”


    蕭蘊怒道:“好歹毒周全的算計!”


    祝殊同的算計,葉辭不予置評。他走到牆角,在牆壁上敲了一會兒,而後運足力氣,對著一塊牆磚,用力一推。


    那塊牆磚陷進了牆壁中,一陣“哢嚓”聲響起,另一個牆角前,幾塊青磚自動挪開,露出了一條幽深的地道。


    四名一身灰衣的男子從地道裏跳了出來,手裏提著幾個紅漆木桶。木桶上蓋著蓋子,裏麵不知裝了什麽,散發出有些刺鼻的味道。


    “見過世子!”四名灰衣人齊齊對著葉辭行了一禮。


    葉辭點了點頭,淡聲道:“把這裏收拾好,再把真正的宏光大師請上來!”


    “是!”


    灰衣人應了一聲,提著木桶,用不同顏色的塗料,抹掉了牆壁和地麵上的血跡,又把死屍抬進了地道之中。其中一人從木桶裏取出了一個包袱,雙手捧到葉辭麵前。


    葉辭抱著蕭蘊離開了靜室,進了禪院裏的一間廂房。


    包袱裏放著的,居然是兩套衣裳。一套是葉辭的,雪色白袍,青色玉帶,與之前一模一樣的衣裳;另外一套居然是蕭蘊的,淺紫色的衫裙,卻是跟蕭蘊之前穿的很不一樣。


    蕭蘊忽然問:“葉世子,他們怎麽還準備了我的衣裳?”


    葉辭把蕭蘊放在了一張短塌上,聞言,動作一僵,道:“我也不知,許是準備衣裳的下人弄錯了,以為反正都是送進五皇子府的,就把給小宜準備的衣裳也塞了進來。”


    蕭蘊本也沒多想,便不再問。


    她試圖褪下身上染了血的裙子,換上幹淨衣裳,可動手時才發現,四肢軟的像麵條,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理智雖然維持著清明,恐懼仍舊牢牢控製著她的身體。


    蕭蘊深吸了一口氣,希望自己能有點兒出息,別慫成這樣。


    結果無濟於事。


    幸好葉辭早有所料,自己換好了衣裳,便走過來幫蕭蘊穿戴好,而後抱著她出了禪院,在竹林裏找到了還癱軟在地上的紫衣,給紫衣解了毒後,方才把蕭蘊交到了她的手裏。


    一恢複力氣,紫衣忍著心頭的不滿,問:“葉世子,靜室裏現在如何了?”


    葉辭起身,笑笑道:“先前那個宏光大師是歹人假扮的,現在已經伏誅。至於其他的,你跟我來看看吧!”


    紫衣抱著全身乏力的蕭蘊,跟著葉辭,又來到靜室之中。


    方才血跡斑斑,一片狼藉的靜室,這會兒已經變了個樣子。房間裏再無一絲血跡,破損的牆壁也被修複好了,紫銅香爐裏,重新熏起了散發著鬆柏香氣的香餅。


    地道的入口仍舊大開著,兩個灰衣人正一左一右扶著一個年邁僧人,走出地道。


    那僧人生得和宏光大師一模一樣,站到地麵上之後,唱了個佛號,向著葉辭深深行了一禮:“葉世子,救命之恩,貧僧銘感五內,多謝!”


    葉辭扶起了這位真的宏光大師,說道:“說來也是我牽累了大師,但慈恩寺的危機,才隻是開了個頭,太子儀駕將至,更大的麻煩,恐怕還在後麵。”


    宏光大師再度深深一拜:“還請葉世子好人做到底,看在數百無辜僧眾的份上,指點敝寺一條明路。若是敝寺能熬過這一劫,日後定會尊奉葉世子為活菩薩,奉上拳拳至誠之心!”


    這話的意思是,隻要葉辭幫他們熬過這一劫,整個慈恩寺以後就唯葉辭之命是從了。


    葉辭溫和地笑笑,溫言道:“大師放心,我佛慈悲,定然不忍看貴寺蒙冤受屈,傾覆於皇子們的紛爭之中。”


    這是應承下來的意思。


    宏光大師再拜一次,低聲誦念起了佛經。


    葉辭看向紫衣,道:“勞煩紫衣姑娘親手寫一封信,將此間諸事告之五殿下,我的人會立即從地道離開,把書信送到五殿下手裏。”


    紫衣問:“我們殿下什麽時候能收到書信?”


    葉辭瞧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說道:“現在是用午飯的時間,五殿下應該在京畿大營裏,陪著安成大將軍用飯。若是沒有意外的話,等他們用完飯,這書信就能送到五殿下手裏。”


    紫衣餘怒未消,嘲諷道:“葉世子對我家殿下的行蹤可真是了如指掌。”


    葉辭不以為忤,笑了笑,溫言道:“是你們五殿下的飲食起居太有規律了,對照著天色時辰,一猜便知。”


    紫衣不敢再耽擱,自接過紙筆,在石桌上動筆寫信。


    片刻後,把書信交給葉辭。葉辭接過來,看了一遍後,讓紫衣又加上了幾句話,方把信給了一個灰衣人,讓灰衣人送走,而後啟動機關,地道入口自發合攏。


    再之後,葉辭居然還有心情擺上棋盤,邀請宏光大師對弈。


    宏光大師的涵養也不俗,鎮定自若地坐於葉辭對麵,從容不迫地落子。隻是落子毫無章法,顯然不若葉辭沉得住氣。


    蕭蘊現在可沒有觀棋的興致了,由紫衣抱著,去了隔壁禪院裏休息。


    紫衣還想從蕭蘊口中打探出靜室中到底了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個假扮宏光大師的人究竟是誰,但蕭蘊什麽都不想說,根本不願理會紫衣。


    她隱約覺得,葉辭不願那些事情外傳。


    繃緊的神經一旦放鬆下來,便覺得格外疲倦。蕭蘊本想睡一會兒,可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開始自動回放假宏光心口濺血的場景,想止都止不住,心裏頭反而越發焦躁不安。


    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身體終於有了力氣,忍不住離了床榻,來到靜室之中。


    看見葉辭舉止從容的身影時,她的心突然間安定了下來。也許是因為有過同生共死的經曆,也許是因為在橫死的祝殊同麵前,那一截幾時垂下來,遮住了她眼睛的衣袖。


    葉辭見她過來,扔了手裏的棋子,起身問:“我帶你去竹林裏轉一轉?”


    他覺得,在這間剛剛濺過血的靜室裏,蕭蘊或許會覺得不舒服。


    蕭蘊點了點頭。


    葉辭牽著她的手,引著她離開禪院,走進了竹林之中。


    竹林深處,擺著一張石桌,兩張竹椅。


    兩人各在竹椅上坐了下來,葉辭看出了她的焦慮不安,輕聲道:“你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你!”


    蕭蘊點了點頭,居然就伏在石桌上睡著了,一個噩夢都不曾有。


    她睡著時,紫衣便站在石桌旁,低聲對葉辭道:“葉世子,你發現那靜室有問題時,就不該讓郡主留在那裏,陪著你犯險。”


    葉辭目光幽深,淡淡道:“我本以為,紫衣姑娘是五殿下親手培養出來的精銳暗衛,應該能幫上我。可誰曾想,到頭來竟然那般無用,還得我自己想辦法保住你的小命。”


    紫衣驚道:“你是說,假宏光大師打碎的那個茶壺……”


    葉辭冷冷道:“是我用了一股暗勁,打在了那歹人的手腕上,這才摔了茶壺,給了你離開的機會。幸好那歹人本來就有雙手不穩的毛病,隻當是自己沒拿穩。再加上他料定你一走出禪院就會毒發,索性直接開口,讓你離開了靜室。”


    紫衣羞愧無比,但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不對,那地道裏的灰衣人,還有真的宏光大師,總不會是假住持藏在裏麵的吧?葉世子,你分明早就知道住持被調換一事,早就知道靜室裏有直通外界的密道,早就知道假住持邀你進靜室是不懷好意。你自己要單刀赴會,以身為餌就罷了,為何還要把小郡主和我牽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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