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卷及腰,石榴紅毛衣變成西瓜紅絲質襯衫,襯衫下擺全部被塞進米白色牛仔褲裏,牛仔褲采用高腰設計,從顧瀾生這個角度看過去,腰部臀部曲線一覽無餘,是會讓男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婀娜曲線。


    他的客人一大早就到美發沙龍去了?去完美容院就來到超市和男人搭訕?二月的赫爾辛基天寒地凍,她穿成這樣不冷嗎?


    顧瀾生皺起眉頭。


    皺眉間,眼鏡男已經行動了起來。


    眼鏡男個頭很高,輕而易舉就把放在貨架最上端的地球儀交到女人手裏。


    顧瀾生眯起眼睛,眼鏡男三十左右年紀,一副敦厚老實的模樣,舉手之勞的事情做完後稍微側過身體,看來他是想讓女人先走,走道有點窄。


    可女人並沒有走,她和男人道謝,以很是柔媚的語氣。


    一切再明顯不過。


    “你在赫爾辛基念書?”眼鏡男小心翼翼試探。


    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先生你經常逛超市嗎?”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點頭。


    “一個月逛幾次超市?”這盤問語氣也是嬌滴滴的。


    片刻,眼鏡男回答:“我每個周末都得到超市購物,一個月有時是四次,有時是五次。”


    沒拿地球儀的手把半邊長發往後攏了攏,原本有規律的卷發尾被打亂,如雲絮般層層疊疊鋪開。


    這姿態……顧瀾生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敦厚老實的男人又在推眼鏡了,推完眼鏡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也不知這麽的又回到那副眼鏡上去了。


    笑聲輕輕淺淺,纖纖手指指向眼鏡男的臉:“先生,你的形象讓我聯想到超人,特別是剛剛給我拿地球儀的時候。”


    “啊……是嗎……很……很榮幸,我從小……從小就十分崇拜超人,我永遠也不會想到……會從一個像你這麽美麗……美麗的女孩口中聽到……”眼鏡男顯得語無倫次,“聽到這樣的話,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客套話?”


    “我從不說客套話。”一本正經強調,繼而,放柔聲音,“我以前想象過超人要是有一天逛超市會是什麽樣子來著,通過先生您我知道了答案。”


    基本上,顧瀾生已經知道他的客人想幹什麽了。


    儼然,她是把電視上的那個家庭主婦的話給聽進去了,在超市能找到好男人。


    “謝謝……謝謝……”眼鏡男舌頭打結。


    “先生,您能把眼鏡借我戴一下嗎?”她問。


    想必,此時此刻,眼鏡換成皮夾的話眼鏡男也不會有任何反對。


    她邊笑邊戴眼鏡。


    比較遺憾地是,她一直背對體育區貨架,他無法知道那副看著像書呆子必備品的眼鏡戴在她臉上效果。


    應該是還行吧……眼鏡男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她的臉。


    菲奧娜,像花兒一樣燦爛的生命,想必,在眼鏡男麵前她的笑容也像花兒一樣。


    顧瀾生知道,他的客人笑起來有多甜多迷人。


    “我現在看起來像不像女超人?”他的客人語氣十分嚴肅的問著。


    嚴肅的語氣,花兒般燦爛的笑容。


    眼鏡男舌頭繼續打結:“你……你比女超人……更漂亮……更可愛。”


    她戴著男人的眼鏡離開貨架走道,眼鏡的主人自然得寸步不離跟著。


    就是這樣,那男人那女人一起往收銀台走去,地球儀是男人掏的錢,出超市門口時,男人的外套穿在女人身上。


    眨眼功夫,那兩人就消失在赫爾辛基周末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這也隻不過是發生在幾分鍾裏的事情,甚至於超市負責人還沒處理完那起顧客投訴事件。


    看來,他的客人對男人很有一套。


    超市負責人答應顧瀾生可以預支部分薪金的要求。


    從下個禮拜起,未來三個月顧瀾生將成為這家超市周末夜間店員。


    離開超市,顧瀾生去了汽車維修工廠交輪胎定金,輪胎質量他很滿意,從赫爾辛基到哥本哈根不成問題。


    六點,餐桌擺上兩份晚餐;七點半,兩份晚餐依然完好無缺;八點,兩份晚餐被丟進垃圾桶。


    十點,顧瀾生給約翰打了一通電話,詢問他的客人有沒有在之前收留她的那位留學生家裏,又或者他的客人有沒有和他的越南女友取得聯係。


    約翰給出的回答是沒有。


    沒有?!


    直到次日清晨,他的客人還是沒有回來,而身為主人的他度過一個無眠之夜。


    上午八點,顧瀾生給汽車維修工廠打了一通電話,維修技師在他一再催促下答應下午到他車庫來一趟。


    車輪胎換好了,就意味可以讓他的客人走了。


    不,是滾蛋,有多遠滾蛋多遠。


    那麽不負責任的人,他不需要給她任何臉麵。


    下午兩點半點,維修技師如約而至。


    五點半,維修工人完成工作,拿著尾款離開。


    夜幕降臨,他的客人還是沒任何消息,這讓身為主人的他很惱火,覺得有必要警告他的客人。


    於是,他把客人的行李箱扔進她的房車裏,這就是他給以她的警告方式。


    這個晚上,他的客人依然沒有半點消息,他沒再給約翰打電話。


    周一到來。


    周一延續了周末的好天氣,他的自行車得以派上用場,顧瀾生騎著自行車去上課,和往常一樣去餐館,去接孩子,把孩子交給學校老師,然後回家。


    回家途中耽擱了會,一名花童非得拉他做買賣,無奈之下,他隻能掏十七點五歐元買下那束玫瑰花,這讓顧瀾生比往常時間遲了數十分鍾拿鑰匙開門。


    門是開著的。


    門鑰匙他一把,約翰一把,約翰那把鑰匙最近暫時換了主人。


    打開門,她就站在門口。


    波浪卷換回成之前直長發,頭發換回來了,石榴紅毛衣也換回來了,懷裏抱著沙發靠墊,眼巴巴瞅著他。


    看來,她是意識到對於這個房主的主人來說,她是一名及其不負責任的客人。


    沒再去看她一眼,換了棉鞋,回房間擱包,再拿著花束來到廚房。


    赫爾辛基這個時節花很貴,一支玫瑰三點五歐,把它們扔垃圾桶可惜了,再說了,這對花兒本身也不尊重。


    公寓沒有花瓶,顧瀾生隻能在廚房物色可以取代花瓶的物件,那抹身影跟隨著他的腳步悄悄移動著。


    顧瀾生一直找不到可以擱放鮮花的物件,那抹身影如影隨形。


    在廚房兜了幾圈,他聽到她細細的聲音在問著他“花是送給我的?玫瑰我並不是很喜歡。”


    他的客人可真是……可真是臉皮厚。


    憑什麽?


    撫額,視線直直射向一直跟著他的人,冷冷落在那張臉上。


    這張臉臉色白得如門外的積雪,若大病初愈的人,臉上一絲絲血色也沒有,顧瀾生想起之前她說的話“我外婆,媽媽很年輕就離開了。”


    分明,說那話時的語氣悲傷滿溢。


    不受控製,花束往著她麵前遞,本能總是先於理智自尊。


    “花真是送給我的?”她半垂著眼簾,眼睫毛微微抖動著。


    “嗯。”從鼻腔裏淡淡哼出。


    她手指輕觸花束蝴蝶結,小心翼翼接過,往前一步,身體稍微往前傾斜,沒拿花束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臉頰輕輕貼在他胸腔處。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擁抱?


    “顧瀾生,你是一個好人。”低低嗓音貼著他的外套。


    這是她第二次說出這樣的話。


    顧瀾生,你是一個好人,然後呢?直直站著。


    “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年中我有三份之一的時間都在生氣,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嗎?一天分白天和黑夜,黑夜是睡眠時間,白天分上午下午,也就是說我一個上午都在生氣中度過,即使上午不生氣但下午也會生氣,顧瀾生,我這樣說你懂嗎?”


    他的客人是從火星來的嗎?還是在標榜自己與眾不同?


    兩人都沒說話。


    許久,她歎了一口氣。


    說:“顧瀾生,我心裏一直在生病。”


    如何理解她的這番話?是在為其不負責任的行為開脫嗎?


    他親眼看到她在公共場合挑逗陌生男人,手法嫻熟,一年前,在摩爾曼斯克,她無名指上戴著戒指,戒指也許來自於男人贈送。


    這番話,也許別有目的,也許她把他當成另一個眼鏡男,這番語言之前,她已經身體力行對他投懷送抱。


    “這兩天去了哪裏?”輕輕推開她,問。


    置若罔聞,抽出一朵玫瑰花,輕嗅,低歎:真香。


    沒再看她一眼,顧瀾生回自己房間。


    晚餐時間。


    他的客人低聲埋怨:怎麽沒有酸菜包子?


    “你車修好了。”顧瀾生回答。


    表情一呆,低下頭,拿起湯勺,一勺一勺把米飯小心翼翼送進嘴裏,期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顧瀾生不得不承認,他的客人在扮可憐上很有一手,那抖動的眼睫毛直把他看得一陣陣於心不忍。


    “明天再做酸菜包子。”無奈說著。


    她還是垂著頭。


    “明天再做酸菜包子。”放柔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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