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宋猷烈的辦公室,被釘在飛鏢盤上的女人照片起碼有百分之六十可能來自於辦公室主人傑作。


    好奇促使張純情伸手,拔下飛鏢就可以清楚女人長相了。


    手就差一點夠著了,背後那聲輕哼讓張純情立馬縮回手,這個時候出現在辦公室裏的還能有誰。


    調整肌肉,回頭,咧嘴笑。


    是那種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


    宋猷烈斜靠在文件櫃上,由於是背光站,張純情無法判斷此時宋猷烈臉上的表情,是生氣還是平靜。


    張純情張了張嘴:“宋先生,我……”


    “你采訪時間還有九分鍾。”宋猷烈說。


    張純情拍了拍自己後腦勺。


    等到一切就緒,采訪時間隻剩下八分鍾。


    沒有照相,不開錄音筆,甚至於接受采訪的人以待會要出席捐贈會,他需要熟悉捐贈會流程為由在瀏覽秘書送上的資料。


    真是。


    “宋先生。”張純情稍稍提高聲音。


    “開始吧,我會盡量配合。”倒是很溫和的聲音。


    好吧,張純情打開資料本。


    資料本上的采訪腳本看著讓人直打瞌睡,無非是“宋先生能不能和同齡人分享成功的秘訣。”“您是怎麽看待你目前所取得的成就。”“宋先生能不能談一談sn能源未來發展。”等等諸如此類。


    抬頭看一眼眼前的人,白皙修長的手指一頁頁翻著商務電子筆記,宛如站在他麵前的人是一縷空氣。


    她可不是空氣,她是杜立新的妹妹。


    張純情呼出一口氣,合上資料本,改成筆記本。


    筆記本擱在膝蓋上。


    問:“不知道宋先生有沒有看過這一期的《星期日時報》?”


    《星期日時報》是南非四大主流媒體之一,這期頭版頭條為以世界衛生組織、世界人權組織機構、世界環保組織為首的十二個公益組織聯名發表了一篇指責sn能源盲目發展導致生態環境受到極大破壞的文章。


    這篇文章被多家媒體轉載,為了響應這篇文章一些公益機構在網站號召其支持者們伸出手,相信,當這個周末到來時,sn能源洛杉磯總部和分布在大城市的分部將會迎來大規模的抗議潮。


    這個問題並沒有讓宋猷烈的手離開電子筆記。


    知道知道,sn首席執行官可是一個大忙人,花時間去看這樣一篇報道也是公關部門的事情。


    “如果宋先生沒看的話,我也許可以把這期《星期日周報》的頭版頭條……”


    “我看到了。”宋猷烈抬起頭來。


    又……話又被打斷了。


    看到最好,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少花一點唇舌和多出一點采訪時間。


    繼續提問:“那麽,宋先生您是怎麽看待《星期日周報》這期頭版文章觀點?”


    “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在你的采訪範圍內。”他看著她。


    “我隻是不想讓我的采訪對象在采訪期間打瞌睡,”莞爾,“宋先生,您剛剛也說了,會盡量配合。”


    宋猷烈身體稍微往前傾斜,手肘抵在辦公室桌麵上,他似乎才意識到辦公室裏多了一個人。


    “宋先生能說說對這篇文章的看法嗎?”張純情拿起筆,筆尖抵在筆記本頁麵上。


    宋猷烈微微皺起眉頭,視線定額在她筆記本上。


    “宋先生?!”張純情再提高聲音。


    “能換一支筆嗎?”


    能換一支筆嗎?張純情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筆。


    這是一隻卡通筆,是張純情不久前從一家快餐店帶回來的,當時她沒帶筆一名店員給了她這支筆,筆是粉紫色,筆帽是粉藍色的三角形。


    理解,大部分男性都會在下意識間抗拒一些粉色的物件,何況,還是這種級別的采訪。


    這會兒,張純情也懶得和宋猷烈解釋這是一次失誤,她拿錯筆了。


    隻是,這個時候張純情所不知道的是:讓宋猷烈皺起眉頭的不是因為筆的顏色,而是筆帽的那個棱形三角,有這麽一個人,討厭和棱形三角一切有關的東西,嚴重時看到棱形三角的物件會大吵大鬧,有時候會大哭。


    張純情換上辦公室圓珠筆。


    筆尖抵在筆記,第三次重複那個問題。


    “問我怎麽看?”宋猷烈淺淺笑開,笑意裏有若有若無的嘲弄,“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那篇文章已經存在了不是嗎?我怎麽去看那篇文章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你還不如問我怎麽去解決問題反而更有實質意義。”


    艸,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微笑:“宋先生想怎麽解決?”


    宋猷烈看著她,嘴角處若有若無的嘲弄蔓延至眼眸:“名字叫may是吧?”


    又……又怎麽了?


    “是的,宋先生。”


    “在過去還不到三分鍾時間裏,你已經對我笑了三次,這讓我有點懷疑,你此行目的不是來采訪我。”宋猷烈收起笑容,“如果讓我對你過去三分鍾采訪時間做出評價的話,我會認為出現在我辦公室裏的不是一名媒體人,而是一名曾經在夜總會上過班的年輕姑娘,這名夜總會女郎即使謀得一份正經差事,穿上工作製服,可她仍然改不了對男人們大拋媚眼的陋習,不管在公共場合上還是在私人場合上。”


    艸!


    真是……讓人難堪。


    沒事,沒事。


    張純情坐正身體,收起笑容:“宋先生,請您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關於《星期日周報》的頭版文章,我的辦公室主任說,這些人終於不再一味幹蠢事,”可有可無的語氣,找了一個舒展的坐姿,“打一個比方,一個薄有資產的家族,這個家族人有五個孩子,平時很多事情都是大哥說的算,二哥、三姐、四弟、五妹暗地裏很是不樂意,可礙於大哥的權威一直不敢表現出來,有一天,二哥想出一個主意,這四人達成一個協議,以四個人的力量對抗大哥,即便不能打擊到大哥,但也足以在此次博弈中爭取到一席之地。”


    “那些打著各種旗號的公益機構和二哥三姐四弟五妹沒什麽兩樣,個人作戰無法起到作用,就來一次集體戰鬥,嘴上說得漂亮,但其實都是為了利益,他們需要資金周轉。”


    如果這個人不是宋猷烈的話,張純情會打從心裏讚同這個說法,那些公益機構大多數的確是那樣。


    “為了利益而來的對手對商人們來說好比是倉鼠,隻要給它們幾顆花生米就可以解決,但是老是喂食也會把倉鼠們寵壞的。”


    “話題再回到家族的五個孩子身上,在抱團對抗大哥策略上四個孩子取得初步成功,有一天五妹無意間看到大哥和二哥共進晚餐,他們舉止親密,五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三姐四哥,次日,三人在二哥車庫裏發現多了一輛豪車,這下全明白了,他們被二哥利用了,他們跑去質問二哥,二哥反而倒打一耙,說三姐也從大哥那裏拿到了好處,於是,團體作戰遭遇信任危機。”


    “你不能指望這些為了利益臨時湊在一起的人有多麽忠貞,於是呢,倉鼠問題得到解決了。”


    宋猷烈一番話張純情聽著似乎是明白,但仔細一想她又不大明白。


    “現在聽不明白不要緊,你隻要留意下期《星期日周報》就會明白。”


    但願吧,隻是,回去她要怎麽寫報道。


    回過神來,張純情發現自己沒在這個問題上討到任何便宜,這怎麽可以?她可是對貝拉說了,要說出讓宋猷烈大倒胃口的話。


    這麽千方百計來到宋猷烈麵前,怎麽也得讓他對她印象深刻。


    合上筆記本,再過一個禮拜,她實習期就結束了,經過這次采訪,想必雜誌社也不敢留下她,不僅這樣,大約負責帶她的編輯會如是評價此次采訪:“這簡直是一場災難。”


    沒關係,張純情也沒打算留在《城市報》。


    把筆記本放到包裏,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一步來到宋猷烈麵前,直到沒有任何空間往前。


    張純情和宋猷烈就隔著一張辦公桌。


    手掌心壓在辦公室桌麵上,身體往前傾斜,眼睛牢牢地,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宋猷烈,揚起嘴角。


    張純情開始微笑。


    這是獻給宋猷烈的第四次微笑,笑得就像她還是一名校園啦啦隊時給予場上的球員應有的態度:隻要你進球,隻要你積極奔跑,這笑容就屬於你。


    笑著,看著宋猷烈,蠕動嘴唇:“第二個問題,宋先生知道南非人是怎麽叫你來著嗎?”


    宋猷烈回看她,眼裏無半絲波瀾。


    “諾維喬克,宋先生應該不陌生吧?”獻上更深的笑容,這個笑容屬於給她占座位的高年級生。


    這個被譽為彩虹國度的國家有這麽一條街,這條街街名叫做希爾布羅,位於約翰內斯堡,在1886年前這隻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街區,後來,南非的黃金鑽石讓大量歐美人湧入這片領土,在諸多街區中他們選擇了希爾布羅街。


    他們在希爾布羅街建造高樓大廈,希爾布羅街一度成為約翰內斯堡最繁華的商業區。


    再後來,歐美人走了,帶著黃金鑽石盆滿缽滿,希爾布羅街變成非法移民者的天堂,他們來自於窮凶極惡的國家,津巴布韋,尼日利亞,肯尼亞等等等。


    非法移民者給希爾布羅街帶來了毒品、艾滋、犯罪。


    短短二十年,希爾布羅街從繁華商業街淪落為臭名昭著的惡漢街區,這條街曾經以一天二十起殺人案刷新種族隔離結束後南非的犯罪記錄。


    二零一一年,希爾布羅街人口達到十二萬,讓人更加觸目驚心地是,這十二萬人中就有百分之六十五是艾滋病攜帶者。


    希爾布羅街每個商鋪都是酒吧,每個酒吧都有人在販毒吸毒,每天都有人因疾病凶殺而死去,沒人願意去記錄這些死去的人,因為這是連警察也不敢造訪的街區。


    有外國遊客來到約翰內斯堡,導遊會以非常嚴肅的語氣告知你如果想安全回去的話遠離希爾布羅街區,希爾布羅街區並不歡迎外來者,幾年前,有幾名西方記者混進希爾布羅街區,最後活著回去的就隻有一名英國記者。


    這位記者經曆了九死一生,他給以這個街區的評價是:無法無天。


    希爾布羅街區臭名遠揚,但不能否認地是這個街區日益壯大的影響力,希爾布羅街區有兩大幫派,這兩大幫派以販毒和走私犯為主。


    兩大幫派各就各位,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讓這兩個幫派集聚在一起的是南非和納米比亞接壤處發現的鑽石礦,據說這是近十年來在非洲大陸發現的最大鑽石礦,為了取得這個鑽石礦的開采權,兩大能源巨頭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博弈。


    這兩大能源巨頭一方為印度能源公司,另外一方就是sn能源,最後,還是sn能源略勝一籌。


    不甘失敗的印度能源來了一個狗急跳牆,他們派上說客前往希爾布羅街區,說服了希爾布羅街區的兩大幫派聯手。


    再後來,就有了戈鴻煊遭遇車禍事件。


    關於這場車禍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說是戈鴻煊的汽車被放了炸.彈,有目擊者稱親眼看到戈鴻煊被炸到天上去。


    這場車禍不管是人為還是意外,有一件事情可以確認地是:戈鴻煊在這次事件中受到重創,不管是身體還是事業。


    在戈鴻煊遭遇車禍的十天裏,sn能源股價大跌,從而導致爭奪鑽石開采權的天枰傾向印度能源公司,甚至於一度傳出印度能源已經得到南非納米比亞政府口頭上的承諾,就差簽約。


    就在距離傳說中簽約時間還有兩天時,希爾布羅街區出了一件大事情。


    希爾布羅街區在一夜之間死了五十四人,希爾布羅街死了五十四人並不算稀奇,讓人咋舌地是,這五十四人中就有希爾布羅街區兩大幫派的領導者,他們的死亡時間一致。


    眾所周知,走私犯老大在出席酒會時喜歡戴著碩大的金項鏈和鑽石戒指,這天午夜,他出席完酒會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下金項鏈,一屁股坐在那把拿破侖椅上,把金項鏈放到首飾盒,再去脫鑽石戒指,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他的力氣有點使不上,微微皺起眉頭,死亡也就是一個按下快門的功夫,死者的影像被定額,手還在鑽石戒指上,眉頭微微皺著,從他坐上那把拿破侖椅到眉頭微微皺起用時四十三秒。


    說完走私犯老大接下來就是毒販老大了。


    毒販老大有九個孩子,小女兒最得他寵愛,他給她取名安琪兒,毒販老大每晚都得和安琪兒通完話才能入睡,這天他回家洗完澡後和拿起那把專門和安琪兒通話的手機,安琪兒是個活潑聰明樂觀的孩子,她總是能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當安琪兒說她今天利用無人機把討厭的老師裙子掀翻時,他和往常一樣扯開嗓門笑,隻是他沒能聽到自己的笑聲,但他知道,自己是在笑的,那麵鏡子告訴他,他是在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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