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腳步停在圍牆外。


    盯著那個硬幣大的小孔不下三秒,也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態,眼睛湊到那個小孔處。


    他不會相信那些孩子的鬼話。


    那些孩子的長相一看就是來自於不遠處的拉美區,那處所在遠離城市,怕是很難見到女人,所以,一見到長得還算可以的姑娘便驚為天人,比如戈樾琇。


    他絕對不會相信那些孩子的鬼話,戈樾琇不是漂亮可愛的女人,再看一百次一萬次都不會是,這個他可以馬上證明。


    眼睛湊在小孔處,透過洞孔——


    戈樾琇還坐在那把椅子上,初夏時節,紫藤花長勢極好,每一片葉子都呈現出嫩綠色澤,一簇簇嫩綠色被陽光折射到了她身上,像……夢。


    像夢,像幻。


    戈樾琇,小瘋子。


    小瘋子今天穿了粉色背心。


    “我喜歡她穿粉色背心。”宋猷烈想起了第四個孩子說的話。


    粉色背心領口開得很低,沒被粉色背心包裹住的肌膚白得似乎會發光。


    “她胸部很大,我猜,摸起來一定和我夢到時一樣的柔軟。”這是年紀最小的孩子說的話。


    閉上眼睛,不敢去看。


    但不去看就結束了嗎?沒有,她赤著腳在碎石上走著的樣子還在,腳趾頭……是粉紅色的。


    圍牆裏的那個世界有一點點的瘋狂。


    那陣風吹過,宋猷烈快步離開了那堵圍牆。


    下個周末到來,他再經過那堵圍牆,圍牆外已經不見了排著隊的男孩們,也不見了那個硬幣大小的孔洞。


    孔洞被堵住了,堵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道是誰幹的,自然,這不會是宋猷烈幹的,一定不會是宋猷烈幹的。


    這個周末,她還穿著粉色的背心。


    第四個孩子說“她穿粉色背心很可愛。”那件背心瞬間變得刺眼起來。


    不是背心質量問題,是他想摧毀的心情,宋猷烈知道,出手撕掉那件粉色背心的力道有多大。


    戈樾琇隻是一個小瘋子,她還算不上女人,更談不上可愛女人。


    在宋猷烈的理解裏,可愛女人是媽媽那個樣子,說話時很溫柔,會溫柔問候你,溫柔瞧著你。


    有風從四四方方的圍牆上經過,日光通透,周遭安靜極了。


    被撕壞的粉色背心被他踩在腳下,她正躲在他懷裏,他的手很是不安份。


    閉上眼睛。


    那個把圍牆堵得結結實實的人一定不是他。


    但……閉上眼睛時。


    一切一切無比清晰展現在他麵前,把圍牆的洞孔堵得結結實實的人就是他,甚至於他還詳細檢查了圍牆有沒有別的孔洞。


    為什麽會去在意那硬幣大的小孔,連宋猷烈也說不清。


    有風從四四方方的圍牆上經過,時間再倒流到他十四生日晚上,在她的房間裏。


    撕開她襯衫,大片的雪白跳脫而出,眼眶發刺,這是他第一次觸到女人的胸房,這種體驗來自於戈樾琇,他的表姐。瘋了,更加瘋狂的是,他的手沒能離開,宛如被粘住一般,柔軟滑膩的觸感牢牢吸住他的手掌心,填滿他的每一寸手掌紋路。


    更加要命地是,即使離開了,那種觸感還留在他的手掌心裏。


    摩擦時陷入時揉捏時握住時層次分明。


    要瘋了。


    怎麽大力甩都甩不掉,跑到洗手間拚命擦拭手掌心,手伸進冰塊桶裏,緊握拳頭在跑道上奔跑,擲飛鏢跳繩直到精疲力盡他還是沒能擺脫那種觸感,手掌一收縮就狀若握住了實物。


    這個晚上,宋猷烈做了奇怪的夢。


    夢裏頭有個女人,女人讓他知曉了關於男女間的秘密,即使他已經從若幹科教書裏獲知關於女人和男人的一些知識,但……次日,把床單塞進書包裏,逃一般離開那個有著四四方方圍牆的地方。


    戈樾琇,我唾棄你。


    時間再倒流到那片林中。


    那在林中小徑上散步的男孩女孩看在誰的眼中,都像是瞞著家人來早早玩起牽手遊戲的小情侶,但那個男孩心裏知道,並不是,所以,男孩在和女孩極力保持著距離。


    女孩讓男孩給她摘花。


    男孩把花遞到女孩麵前,目光無意間落在女孩唇瓣上,他想起在采摘花朵觸到花瓣時的柔軟觸感。


    男孩和女孩在樹下接吻。


    這個光景,不是早戀的小情侶是什麽?


    但男孩心裏清楚,不是,真不是。


    讓他摘花的女孩是他表姐,和他接吻的也是他表姐。


    這聽著很瘋狂是不是?


    戈樾琇,我唾棄你,在唾棄你的同時宋猷烈也在唾棄自己。


    “戈樾琇,我唾棄你。”源於那個雷雨夜。


    戈樾琇打開他房間門,她坐在他房間窗框上,那天晚上的戈樾琇看著和她十二歲那天早上一模一樣,讓他心裏有小小的揪心。


    她渾身濕噠噠坐在窗台上掉著眼淚,和他說“宋猷烈,我要死了。”


    宋猷烈得承認有那麽一瞬間他心裏想著這好極了,這樣她以後就不會在深夜出現在他房間裏。


    那道閃電來臨,她搖搖欲墜,下意識間手去拉住她。


    想她死隻是占據一個瞬間的念頭,占據更多瞬間念頭地是讓她別哭。


    戈樾琇,別哭。


    別哭。


    她離開他的房間,他關上窗戶。


    站在窗前,後知後覺中宋猷烈明白到在過去幾分鍾時間裏發生的事情,為了讓她別哭,他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戈樾琇,我唾棄你,即使你死了,我也要唾棄你的墳墓。


    時間再推移到那個彩虹國度。


    那個彩虹國度有一個喬治鎮,喬治鎮有一幢白色莊園。


    那個黃昏,在那座白色的建築裏,宋猷烈見到個頭比他稍微高一點的女孩,女孩穿著一雙紅色芭蕾舞鞋。


    穿紅色芭蕾舞鞋的女孩像極了圖書中住在城堡裏的小公主。


    小公主的名字叫做戈樾琇。


    這一年,宋猷烈四歲。


    很長一段時間裏,戈樾琇於宋猷烈而言,大致印象是臉色總是很蒼白,不愛出門大多時間總是很安靜,黑漆漆的眼珠子總朝一個地方瞧時看著有些嚇人。


    除此之外,戈樾琇是這個莊園的小主人,這是媽媽讓宋猷烈牢牢記住的。


    莊園小主人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


    “阿烈,她是你表姐。”那日莊園女主人和他說。


    宋猷烈問起媽媽關於莊園小主人變成他表姐的事情。


    “那是成人世界的事情,等阿烈再長大一些就明白了。”媽媽說。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伴隨成長,很多事情逐漸明朗了起來:功課、語言、算術、地心引力、遺傳基因、人類進化史等等等諸如此類都可以找到答案,唯一還不能找到明確答案的是戈樾琇。


    宋猷烈無法明白戈樾琇為什麽總是找他的麻煩,他已經夠忙了,戈樾琇還三天兩頭找他麻煩。


    這時,宋猷烈已經能夠明白媽媽那時要他牢牢記住“戈樾琇是這個莊園小主人”的話。


    莊園小主人這個稱謂足以形成一定威懾力,換言之,小公主是不能得罪的人,即使媽媽和莊園女主人是親屬關係,但那隻能被當成一個秘密保存著,在外人眼裏,他和媽媽目前正在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關於莊園小主人找他麻煩這件事情,宋猷烈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以安靜。


    就像格陵蘭島的冰川,起風了,安靜仁立;等風過去,風離開了,冰川依然還在;下一陣風起,繼續以安靜。


    一個深夜,宋猷烈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站在他床前的戈樾琇。


    她沒因為他睜開眼睛而慌張,他也沒有因為睜開眼睛看到她而慌張,觸著他額頭前的頭發,她衝著他笑了笑。


    他閉上眼睛。


    莊園裏偶爾會傳來那樣的竊竊私語,莊園女主人精神出了問題。


    戈樾琇一半基因來自於一名精神病患,宋猷烈想。


    這麽一想,戈樾琇的行為似乎合乎理解了。


    也許是找到戈樾琇行為怪異的理由,宋猷烈不再糾結於戈樾琇總是找他麻煩的事情上,他有太多事情要做。


    至於她晚上有時候會出現在他的床前,就當成是深夜造訪廚房的流浪貓就行了。


    初春的那個清晨,莊園女主人躺在草地上,從額頭後流出的紅色血液沾滿了她淺色裙擺。


    在那個清晨,宋猷烈看到掛在戈樾琇眼角的淚珠,像晶瑩剔透的晨露。


    這個清晨,戈樾琇的形象如此清晰地被傳達到他心裏,大號杏仁眼,有又黑又亮的長發,在陽光下像易碎的琉璃娃娃。


    那琉璃娃娃忽然間讓他不是很大的心靈有了小小的擔憂。


    琉璃娃娃要被誰一不小心碰到就會破碎;夏日炎炎,琉璃娃娃一不留意被日光蒸發;下雨天,站在屋簷下,琉璃娃娃也許就被水流帶走了。


    那琉璃娃娃,需要有一雙手緊緊握住才行。


    此時此刻,那琉璃娃娃眼角處正掛這淚水。


    看著,很悲傷。


    他打開音樂盒,當想念爸爸時,他總是會打開音樂盒,但這一次,打開音樂盒並不是因為想念爸爸了。


    太陽底下,清脆的旋律一遍又一遍:


    嗨,朱迪,別沮喪。


    找一首哀傷的歌把它唱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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