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讓張純情聽得稀裏糊塗的,但那擱在膝蓋上的頭顱讓張純情又想說起傻話來了。


    但此時此刻不是說傻話的時間,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以脈脈的柔情。


    “張純情。”他叫她。


    “嗯。”


    從手掌處傳出的憤怒聲腔像落地窗的玻璃裂痕,似乎下一秒就會幻化出無數的玻璃碎片:“今天,這支大爛隊又輸球了,而且還是以一種極為不光彩的方式輸掉了比賽,所以……”


    所以是什麽,過了很久宋猷烈還沒有說,在張純情以為宋猷烈忘了那個所以時,他接下了之前的話:


    “以後,不會再去關心這支球隊。”


    第74章 不告而別


    六點,張純情進入宋猷烈辦公室,六點十分張純情離開宋猷烈辦公室,在那十分鍾裏,宋猷烈和她提起一支冰球隊,一支從來就沒贏過一場比賽的冰球隊。


    一支從來沒贏過比賽的冰球隊,這聽起來很荒唐,一支從來就沒贏過比賽的球隊又怎麽生存?


    那看起來觸目驚心的玻璃裂痕,那纏住厚厚紗布的手是否和那支從來就沒贏過比賽的冰球隊有關,張純情不得而知。


    這個世界,是否存在著那支從沒贏下一場比賽的冰球隊,張純情也無任何好奇。


    目前,最重要的一點是:宋猷烈說以後不會再去關注那支冰球隊。


    這對極了。


    那是一支大爛隊。


    一支大爛隊的確不值得關注,張純情想。


    張純情是被宋猷烈請出辦公室的,用不是很客氣的語氣說張純情你出去,就差說出“滾”了。


    聳肩,之前貝拉問過她宋猷烈發脾氣時會是什麽樣的一種狀態,這回,她能回答貝拉的問題了“宋猷烈是一名發起脾氣來很瘋狂的選手。”四十六層樓上的落地玻璃,相當半邊混泥土牆一掌下去,足以用瘋狂形容。


    車子一駛入無國界醫療組織駐紮營地範圍,戈樾琇就看到站在籃球場上的顧瀾生。


    顧瀾生精神看起來不錯,笑著問她侄子的婚禮完成了?


    侄子的婚禮?的確是有一場婚禮,但那是瑪麗安津巴布韋老家侄子的婚禮。


    現在想及,瑪麗安,美國幫老大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一路上戈樾琇都在琢磨著和顧瀾生提起離開約翰內斯堡的說辭,所以,提起到法國照顧外公時話很順嘴,語氣也自然。


    顧瀾生看著她。


    這是……不相信她來著?


    頓腳:“顧瀾生,這次是真的。”


    露陷了,抿嘴。


    “這麽說來,戈樾琇以前說的很多事情都是騙我來著。”


    “沒有很多。”低聲回答著。


    這一路上,戈樾琇還想著另外一件事情,這另外一件事情一直處於要不要實踐的考慮中,這一刻,戈樾琇心裏有了確切答案。


    “顧瀾生,你可以來找我。”遞上賀知章的法國住址,“下個月是我外公生日,我希望你能出現。”


    看著顧瀾生,以從來未曾在顧瀾生麵前出現的嚴肅眼神。


    說:“這之前,我還沒邀請過任何人。”


    他眼神專注。


    她說:“所以,顧瀾生是戈樾琇二十六年來第一個邀請回家的人。”


    專注的眼神在瞬間被注上淡淡笑意。


    “榮幸至極。”輕握她肩膀,微微欠腰,讓彼此眼神形成直視,“顧瀾生怎麽都不可能放棄成為戈樾琇第一次帶回家的人。”


    “不會讓你白走一趟的,”垂下眼眸,“到時候,我會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訴你。”


    話音剛落,就被顧瀾生叱喝得抬起頭來。


    “說什麽呢,說什麽白走一趟,”顧瀾生都皺起了眉頭,“衝著是戈樾琇第一個帶回家的人,顧瀾生已經成為一名大贏家,超級幸運兒。”


    笑了笑。


    球場的燈亮起,把她和他的影子映在水泥地上。


    坐上車,車窗外的那束視線讓戈樾琇有些心虛,來時匆忙,隔著車窗的那聲“再見”也顯得匆匆忙忙。


    拉下車窗,和車窗外的顧瀾生揮手。


    顧瀾生一動也不動。


    再揮手,這次誠意足夠了吧。


    還是一動也不動。


    顧瀾生今天是怎麽了?


    想拉上車窗,冷不防顧瀾生手壓在車窗玻璃沿上,緊隨著,頭從車窗外擠進車廂裏,直直往著她的臉逼近。


    顧瀾生想做什麽,呆呆看著他,眼看著……


    本能做出躲避。


    其實……其實讓親一下也是沒關係的,隻要不親嘴唇就可以。


    可頭還是死死低下著。


    “連臉頰都不可以嗎?”他輕聲問著。


    “不是……”


    隻是呢,頭還是低著的。


    歎氣聲響起。


    柔軟的觸感貼於她額頭上:“等我。”


    “好。”低聲應答。


    車子緩緩駛離,回頭看,顧瀾生還站在那裏,再開一小段,顧瀾生的身影還在。


    不敢再去看,掉過頭,目光直直望著前方。


    這會兒,戈樾琇更心虛了。


    心虛什麽,她是隱隱約約知道的。


    明年外公就要告別他熱愛的崗位,今年應該是外公在職時的最後一個生日會,如無特別重大事故宋猷烈肯定會出現,到時……到時,如果顧瀾生在的話,也許會好點。


    當然,她是真心誠意想把顧瀾生介紹給外公的,那是她的朋友。


    外公,看到沒有,坨坨也有自己的朋友,他是這麽的優秀。


    車子在進入市區時已是華燈初上時節。


    這座城市的建築大多數采用淡藍色,淡藍色人行道條紋;淡藍色路牌;淡藍色商鋪;國家總統肖像背景是淡藍色的;連旋轉門的頁邊也是淡藍色的。


    隨處可見的淡藍鑲著一盞盞橘紅色的街燈,通透明亮,讓初來乍到者歡欣雀躍,而即將離開的人滿懷傷感。


    還不到四小時,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十點半,戈樾琇拿著法駐南非大使的親筆簽名信和若幹證件在一名法大使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敲開出機場出入境處辦公室門。


    十點四十分,戈樾琇成功拿到飛巴黎的登機牌,巴黎那邊,外公的助手已在著手準備她入境巴黎的相關文件。


    該死的宋猷烈,扣留她的護照導致於她兜了這麽一大圈。


    十點五十分,戈樾琇在機場的電子屏幕上看到讓她兜這麽一大圈的罪魁禍首。


    這名罪魁禍這次出現在時事新聞上,被提起的不是他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在過去一個禮拜裏,這名年輕的東方男子在約翰內斯堡的各大每戶門戶網站出現次數高達二百九十三次,比這個國家總統次數還多。


    隻要出現宋猷烈名字相關報道,閱讀量就成倍爆增,於是,一些門戶網站為了提高閱讀量,會硬拉上宋猷烈的名字,即使這則新聞和宋猷烈毫無關聯。


    看來,她的甜莓很受歡迎。


    又,又來了。


    猛敲頭殼。


    那個受歡迎的家夥早就不是她的甜莓了,是宋猷烈。


    她得馬上離開這座城市,馬上!


    十一點四十分,戈樾琇成功坐上前往巴黎的班機。


    飛機升至八千英尺。


    從八千英尺高空往下俯瞰,整座約翰內斯堡燈火輝煌,依稀可以看到南非的第三高樓,睜大眼睛看著,想去看這幢高樓最高樓層的某一間辦公室門現在還有沒有打開著,想知道辦公室主人還有沒有在辦公室裏。


    別傻了,戈樾琇,宋猷烈現在早就下班了,一個聲音和她說。


    知道,知道的。


    她隻是想假裝他還在辦公室裏,假裝她還沒離開,假裝她因他這麽晚還在忙工作而生氣,她罵他罵得可凶了,凶到他不得不堵住她的嘴唇。


    看,那像不像是正常交往的男女。


    在這座城市,沒人認識她,沒人知道她和他的關係,這就給予了他們幻想的空間。


    再見麵時。


    也許,她站在外公身邊,他也站在外公身邊,然後,有那麽一些知道他們的人,會在細細打量他們之後說“現在都長這麽大了”;好事者則以關懷的語氣在問完她有男朋友沒,再去和他說長得這麽好又這麽有能力,一定有很多姑娘排隊等著和你約會。


    沒人把她和他往那方麵想。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引來任何想象。


    就像宋猷烈說的,她還有一個“精神病患者”為借口,而他沒有。


    飛機升至一萬英尺。


    約翰內斯堡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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