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抹臉,嚐試想說點什麽,但就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宋猷烈在看表了。


    清了清嗓音,問:“你把我昨晚換的衣服鞋子拿到哪裏去了?”


    開場白有點糟。


    讓sn能源首席執行官擠出十分鍾時間,討論地是她昨晚換的衣服和鞋子?


    隻是,鞋子是顧瀾生的。


    算了,說都說了。


    硬著頭皮說:“鞋子……鞋子是我朋友的。”


    更糟,還傻。


    戈樾琇的朋友也隻有顧瀾生一個。


    心裏歎了一口氣,某些方麵戈樾琇的遲鈍看來是一時半會改不了了。


    還好,外套不是顧瀾生的,帶著一點亡羊補牢的心態,說:“外套……外套是一位開噴氣機的先生借我的,當時……當時我的襯衫被飛機門把勾了一個大口子……”


    落在她臉上的視線涼颼颼的。


    越描越黑。


    索性,閉上嘴。


    宋猷烈拿起手機。


    昨晚給她送牛奶的黑人女人很快就出現,黑人女人告訴戈樾琇,她昨晚換的衣服和鞋子已經洗幹淨,衣物熨好疊好,鞋子也用烘鞋機烘幹了,隨時隨地可以要回。


    黑人女人離開時剛好過去十分鍾。


    這次,連客套話都沒有,宋猷烈直接從座位上站起。


    戈樾琇和宋猷烈一並站起,手一橫,拉住他。


    總得和人家說一聲謝謝吧。


    眼睛落於別處,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怎麽的本應當說出口的那聲“謝謝”變成“我要和你一起去。”


    兩人的影子倒映在遊泳池上。


    他站姿筆直,她慫著肩膀。


    戈樾琇得承認,她被自己剛剛說的話嚇了一跳,但很快,一顆心因那句話不再沉甸甸的,原來……原來,她追上來是想和他說這一句。


    說都說了,再說一次也沒什麽。


    這一次,聲音很是平靜:“宋猷烈,我要和你一起去,去博茨瓦納。”


    屏住呼吸,等待著。


    “戈樾琇。”


    “嗯。”


    “我已經給你預定回日內瓦的機票,到達機場,隻要把護照拿到任意一個服務櫃台,就會有專門人員為你打點一切。”


    搖頭,低聲說我不。


    “如果不想那麽快離開的話,未來三天,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假如你覺得三天還不夠的話,我可以嚐試和總統夫人溝通,把三天延長至一個禮拜。”


    拽住他的手不複之前充滿力量。


    他也就稍微一抖,她的手就垂落。


    白人男子已經站在不遠處,宋猷烈腳踩在草地上,沿著住處方向,她呆站於太陽傘下,手機鈴聲打破了清晨的安寧,宋猷烈停下了腳步。


    有人往宋猷烈手機打電話。


    這樣的清晨時分給宋猷烈打電話的人身份很好猜。


    應該是張純情吧。


    雖然,宋猷烈沒叫出張純情的名字,但從通話內容中已經可以得到確認。


    “剛用完早餐。”“天氣還可以。”“正準備出門。”“會的。”“回見。”寥寥幾句,掛斷電話,宋猷烈沒回頭看她一眼,繼續回走。


    宋猷烈太可恨了。


    昨晚,今天早上。


    一個聲音在戈樾琇腦子裏叫囂著:懲罰他,懲罰他!


    腳步聽從那聲音。


    一步,一步往遊泳池。


    遊泳池就像一片藍色鏡子,一株株棕櫚疊鑲在藍色鏡麵上,淡淡浮雲像棕櫚樹結出的花。


    看著那麵藍色鏡麵,心情忽然輕鬆起來,宋猷烈那小子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去理會了,現在她一門心思隻想破壞那麵藍色鏡子。


    “砰”的一聲,棕櫚樹消失不見,浮雲散開。


    脫掉拖鞋,戈樾琇背對遊泳池,前腳跟緊緊攀著遊泳池沿,後腳跟踩空,打開雙手做出飛翔狀,眼睛注視著天際。


    緩緩,緩緩,往後仰——


    沒有她所期待的那聲“砰”。


    後仰的身體被大力往地麵拽離,那雙牢牢鎖在她臉上的眼睛就像低空盤旋的鷹,以淩厲之姿,迅速,狂風暴雨囤積,似乎隻需一丁點火星,就能幻化成熊熊烈火。


    二十二歲的宋猷烈發起脾氣來更嚇人,比戈鴻煊還要嚇人。


    心抖了一下。


    下一秒,身體被重重摔在草地上。


    骨頭都要散了,但不敢去抱怨,也不敢去看他。


    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耳畔。


    一字一句:“戈樾琇,你要想死的話,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永遠,永遠,不要出現在宋猷烈麵前。”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少年,也曾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他還在教訓她:“十幾歲把車開到海裏去,勉強可以被理解為缺乏愛,往湖裏走也許是叛逆心態在作祟,二十六歲還樂此不疲的話,就是自暴自棄,就是蠢得無可救藥。”


    知道,知道,上一秒還歡欣雀躍得意洋洋,下一秒就已經無地自容。


    現在,更無地自容了。


    戈樾琇和宋猷烈一左一右坐在後車座上,白人男子負責開車。


    現在,車子正在前往私人運營的機場途中,她將和宋猷烈前往博茨瓦納。


    戈樾琇是被宋猷烈拽著離開的,拽著離開再強行塞進車廂裏,剛剛坐好,宋猷烈就把一個紙袋丟給她,她的東西一樣都沒漏下被裝進紙袋裏,包括護照手機還有她昨晚換的衣服,顧瀾生的鞋子也在裏麵。


    這一切就發生在他把她教訓了一頓的五個分鍾時間裏。


    這個時間點戈樾琇因為太丟臉了,吭都沒吭一聲,但她得知道自己將前往哪裏。


    將前往哪裏是戈樾琇和白人男子打聽的,白人男子很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期間,宋猷烈一直在看著窗外。


    知道自己將前往博茨瓦納,戈樾琇再沒說話。


    九點零五分,他們坐上小型商務飛機前往博茨瓦納。


    飛機隻有六個人,機長副機長和一名服務生,戈樾琇和宋猷烈坐在機艙包廂裏,飛行時間為一個小時零六分。


    一個小時零六分的時間裏戈樾琇沒和宋猷烈說半句話,她在看雜誌,他在聽音樂。


    下了飛機,分兩輛車,戈樾琇一輛,宋猷烈和白人男子一輛。


    這裏她人生地不熟的,手貼在車窗玻璃上,眼巴巴看著乘坐在另外一輛車上的宋猷烈。


    載著宋猷烈的車開了數十米,又停了下來。


    宋猷烈下車,朝載她的司機做出停車手勢。


    稍微頓了頓,朝她走來,停在她車窗外,戈樾琇慌忙拉下車窗玻璃。


    “你先回酒店。”隔著車窗,宋猷烈說。


    “你呢?”低聲問著。


    “我得去巡視工廠。”


    點頭,又問了一句“中午回來嗎?”


    “不回來。”


    “那晚上回來嗎?”


    “嗯。”淡淡應答了一聲,看了她一眼,說,“好好待在酒店裏,不要亂跑。”


    點頭,低低叫了一聲宋猷烈。


    那聲宋猷烈叫得又生又澀,說宋猷烈我在酒店等你回來。


    “不要回來得太晚。”呐呐再補充一句。


    沒應答。


    “小心一點。”輕聲叮囑。


    這次,應答了,很淡的一聲“嗯”。


    車子開小段路,載她的車往酒店方向,載他的車往工廠方向,直到載他的車消失不見,戈樾琇這才戀戀不舍收回眼線。


    酒店位於郊外,建於野生動物園內,這類酒店很受外國人歡迎,有沙漠有綠洲,狩獵觀賞野生動物隨個人喜好,酒店采用平房間獨棟式。


    宋猷烈定的是位於綠洲區的兩層樓房,樓下娛樂休閑區,樓上是住房,莎士比亞園林,圍牆被夾竹桃包圍著。


    戈樾琇挑了挨著宋猷烈的房間,就像他們在那幢平原上的房子一樣,房間和房間就隔著一堵牆。


    午休過後,換上從酒店商場買到的衣服,戈樾琇就在房間走廊來回走著,像那時她住在平原上的房子一樣,每走幾步就往入口處瞧上一眼,明明知道宋猷烈不會這麽早就出現,還是得瞧上一眼。


    大約個把鍾頭,回到房間,細細檢查鏡子裏的自己,臉頰上淡淡的緋紅還在不?


    還在呢,這一次,鋪在雙頰上的緋紅可不是因為腮紅,不是因為腮紅,那是因為什麽呢?鬼知道。


    忍住笑,雙手別在背後,在走廊來來回回走著,走一步看一眼門口,想著他會不會回來陪她一起用晚餐,那用完晚餐要做什麽呢?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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