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下,譚真:“你們繼續,不打擾你們。”


    從書房出來,譚真轉到廚房,慢悠悠地燒上一壺水,又去冰箱裏找出一串綠提子,洗出一小盤。


    水正要開的時候,梁京京先從裏麵出來了。


    “結束了?”譚真往外看看。


    “嗯。”梁京京指著廚房旁邊問,“這是洗手間?”


    譚真點頭。


    “借用一下。”她進去了。


    不愧是男人的家,洗手間裏貼的是一刷水的黑瓷磚,台麵上隻有一支洗麵奶,一個插著牙膏牙刷的漱口杯。


    幾平米的小空間,幹爽明亮,空氣清新。


    梁京京發現這房子的格局真不錯,南北通透,洗手間、廚房、房間、客廳全有朝陽的窗,就是裝修得過於簡單。


    其實,她就是想進來照個鏡子,看看妝發是不是還完好,眼線有沒有暈。


    照完鏡子,梁京京順帶上了個廁所。


    可偏偏這個“順帶”出了問題。


    衝完水,水流嘩啦啦一陣下來,結果旋轉了會兒卻沒下去,全部積在了馬桶裏。


    蓋子上有兩個下水的按鈕。梁京京納悶了,不知道自己剛剛按的哪個、是不是錯了,於是耐心地等到水箱積滿後,又按了一遍。


    水流依然嘩啦啦往下淌,馬桶裏的水也依然不下去,水位更高了。


    不是吧……


    梁京京感覺有點囧,怎麽好好地給堵住了……


    蔣思藍收拾完文具從書房出來了,正要上廁所,看到裏麵燈亮就坐在客廳等。然而他隻聽到廁所裏過會兒就暗暗響起一陣衝水聲,反複幾次,卻不見梁京京出來。


    實在等得不耐煩了,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吃提子的譚真。


    譚真一直沒抬頭,又過了會兒卻忽然懶洋洋地起身,敲了兩下門衛生間門。


    梁京京這會兒已經囧得一頭汗了,聽到敲門聲,說,“等會兒。”


    靜了下,她又對外麵說,“你這馬桶好像壞了,不下水。”


    “我進來看看?”譚真問。


    裏麵人沒出聲。


    譚真推門進來了。


    梁京京感覺自己八輩子都沒這麽跌份過,看到譚真進來,明顯有點不好意思。


    脖子泛紅了,但臉上表情維持地挺自然,還抱怨道,“你家這是什麽劣質馬桶。”


    洗手間裏地方小,兩個高個一起站裏麵,空間立馬顯得有些局促。


    譚真站在她身後看看,低聲說,“還當你在偷偷幫我洗廁所呢。”


    梁京京感覺他說話時的微熱氣息就噴在她太陽穴位置,皮膚一陣酥麻。


    “想得美。”她轉過臉,氣勢不減地朝他瞪眼。


    拍拍她肩,譚真說,“出去吧,我來看看。”


    洗手間門打開,蔣思藍看見梁京京出來了。


    片刻後,譚真也跟著出來了,跟他說:“馬桶壞了,馬上孟至超他們來帶你吃飯,你出去上吧。”


    蔣思藍:“你不跟我們一起吃?”


    “我先送梁老師回去。”


    “你送完了再來找我們?”


    “不來。”譚真說。


    譚真抓了幾顆洗好的提子走到餐桌旁,一邊吃著一邊放了兩顆在梁京京麵前。


    梁京京略嫌棄地瞥了一眼。


    譚真:“現在走還是歇會兒再走?”


    梁京京:“現在走吧,我回去還有事。”


    “走吧。”


    譚真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看看表,又回頭跟蔣思藍交代:“孟至超他們待會兒就到了,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


    門在背後帶上,譚真跟著梁京京來到電梯口。


    譚真:“回去有什麽事?”


    梁京京:“也沒什麽事,有朋友約我吃飯。”


    譚真:“那算了。”


    梁京京看他側臉:“什麽算了?”


    一隻手抄著褲兜,譚真說:“也沒什麽,本來想你要有空就一起吃個飯。下次吧。”


    梁京京舔了一下嘴唇,看看手機:“我朋友那邊吧到現在都沒敲定,也不知道要不要去……”


    譚真:“要不打個電話跟人家問一下。”


    “也不是什麽重要朋友,”梁京京瞄他一眼,停了停,略生硬地說:“算了,喊我我也不想去了,挺累的。”


    譚真沒說話。


    兩個人坐電梯下樓,梁京京跟著譚真上車。


    車在晚高峰的路上一直開,黃昏的街景在後視鏡中移動著。


    梁京京一直看著窗外。


    這不是回她家的路,不過她沒吱聲。因為她現在越來越清楚身旁這人的甩脾氣,她要是吱一聲,說不定他真會繞個圈把她給送回去。


    怎麽就這麽拿不住他呢?


    譚真帶她來到一家飯店,直到車在停車場停下,他才說:“陪我吃點東西再回去?”


    梁京京:“也行吧。”


    第67章 67


    兩個多月沒見了, 梁京京沒有一點變化, 看起來過得很不錯。


    她穿著一襲線條簡潔的長裙, 臉上畫著粉嫩的妝,站在陌生的男人身旁說說笑笑, 仿佛與這秋夜下漸涼的溫度沒有絲毫關係。


    有時溫柔率真、有時粗暴激烈,有時善解人意、有時倔強乖戾……她有千張麵孔。


    譚真就知道, 他不能對她太好。


    打從他們在一起那一刻起, 他心裏一直繃著一根弦,提醒自己不要對她太好。


    不能對她太好。


    你對她越好,她越會拚命探你的底線。


    初三那年,譚真初到新疆,每天都給遠在大連的梁京京發信息, 她從來沒有回過。直到有次鼓足勇氣給她打電話,才知道那個號碼早就停機了。他又輾轉從同學那邊知道了她轉學的消息,打聽到她的新學校。他給她寫了不知道多少封信, 有時是抄情詩,有時是塞照片, 她一封沒有回過。


    一封沒有。


    駐紮在新疆的戰士們有個習慣, 閑來無事大家都喜歡沿著荒無人煙的戈壁灘撿石頭, 撿到好看的石頭就會好好收藏,又或是找工匠做成吊飾送給自己的親友。


    孩子們跟著大人學, 所有撿到的石頭譚真都用玻璃罐裝著。有一次, 他在戈壁灘邊撿到了一塊通體清潤的玉石, 回去後爸爸的戰友們跟他開玩笑, 說他撿到了大寶貝,讓他收藏好,留著以後送媳婦。


    那年他已經十六七歲,當然知道叔叔們的話是在開玩笑,可他看著那塊石頭,還是想起了那個杳無音訊的、遠在中國北方的漂亮女孩——他的初戀女友。


    高二那年,一年隻通車三個月的伊昭公路七月飛雪。七月,那是天山最美麗的季節,而此時的新疆北部卻遭遇著連續多天的高溫,很多學校和企業紛紛停產停課。


    驕陽似火,學校在周末前被迫停課兩天避暑。譚真腦子一熱,做了一件這輩子最衝動的事。


    他用存下來的壓歲錢買了往返機票,一個人背著包、帶著頂鴨舌帽,不聲不響地去了大連。那個背包裏沒什麽東西,隻有一個玻璃罐,裏麵裝著這幾年他在戈壁灘上撿的漂亮石頭。


    到了大連他才發現梁京京搬家了,於是又找去她的學校。


    他想到的是把石頭送給她,見到她一麵就行。譚真不知道他們有晚自習,在校門口等到7點才聽到學校裏響起下課鈴。


    譚真想過,這次來,他很有可能會找不到她。結果,他一眼就在烏泱泱的人堆裏見到了她。


    隻不過,她不是一個人。


    十七歲的梁京京依然梳著馬尾辮,長高了點,還是那副很愛笑的樣子。她手裏推著初中時的那輛粉色自行車,身旁,是一個推著細輪山地車的高大男生。


    譚真看著他們一路說笑著走出來。


    多年後,他一直記得那一幕。


    人潮擁擠,譚真看不清那個男生的長相,就看見他穿著一套白色籃球服,手腕上有護腕,脖子裏有掛飾,很時髦的樣子。走出校門後,他低著頭跟梁京京說話,,還拉了一下她的馬尾辮逗逗她。


    梁京京推了他一把,結果男生直接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後來譚真就知道了,男孩不能對女孩太好。


    要對女孩要壞一點。


    壞一點。


    可他再壞還是壞不過她。


    才兩個月,她已經等不及了。


    譚真看著她,看著看著嘴角揚起了一點笑。笑中透著一絲輕蔑,一絲冷漠。


    梁京京屏息與他對視著,心口一下又一下地跳著。


    四下裏沒有路燈,很黑。隻聽到一聲“嘀”的車響,黃色的車燈亮了一瞬。


    站在車邊的人拉開門,直接上了車。


    空氣裏傳來車子啟動聲。梁京京看著紅色的刹車燈在黑暗中亮了一瞬,亮得刺眼驚心,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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