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裏感應燈自動亮起,嚴梓楓感受到燈光,睜開眼正看到車庫門緩緩降下來。


    “到了呀。”嚴梓楓輕聲說,手遮住眼睛適應燈光。


    車停下,宋珝放了檔,望向嚴梓楓,伸手將她腦後散亂了的頭發撫平。


    嚴梓楓頭下意識側了下,宋珝的手滯在半空中,覺察到車內氣氛有些尷尬,嚴梓楓開了車門。


    “下車吧,你開了這麽久的車一定累了。”嚴梓楓先下了車,車庫到房間的門就在她麵前,她開了門等宋珝。


    宋珝斂去眸底的失落,下車打開後備箱,把買的畫具和行李拿了下來,走到門前,嚴梓楓伸手去接畫具,他側身避開,走進了房裏。


    嚴梓楓收回手,走過去關了車的後備箱,才開了門走近房裏。


    勞爾太太已經煮好了晚餐,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他們進房裏,拿下眼睛折疊好放進眼鏡盒裏。


    “宋先生,晚飯已經做好了在保溫箱裏,按照約定我是六點下班,你們沒到家,我在這裏等,現在已經六點二十分,我該回去了。”勞爾太太說,把眼鏡盒放進包裏,穿起外頭,拿了沙發上的圍巾。


    宋珝放下行李說:“謝謝,您等的這二十分鍾,我會讓海倫算進工時裏,路上注意安全。”


    “噢,謝謝您,宋先生,那麽,我先走了。”勞爾太太對嚴梓楓微笑了,“宋女士,希望您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嚴梓楓頷首微笑,等勞爾太太出去了,她脫了外套和圍巾走進廚房。


    把行李和畫具都放回各自的房間了,宋珝下樓看到嚴梓楓已經把晚餐都擺上了桌子。


    “吃晚飯吧。”嚴梓楓拿盤子裝了些土豆燉雞肉和西藍花,放到宋珝的位置上。


    “謝謝。”宋珝洗了手到餐桌邊坐下。


    嚴梓楓才拿了盤子裝自己的菜,又給宋珝盛了碗湯,才動勺子吃飯。


    宋珝沉默,若沒有氣氛中的疏離,他們就真的像夫妻了,這三年,嚴梓楓越來越會扮演妻子的角色,隻是她一直都隻是在扮演而已。


    “律師已經約好了,下月初我們就可以去登記結婚。”宋珝說。


    嚴梓楓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繼續翻動盤子裏的蔬菜,叉可塊胡蘿卜吃下,勞爾太太修過營養學堅持做對嚴梓楓有益的食物搭配,嚴梓楓食之無味,但就這樣吃了三年,並沒提過不好。


    “好。”嚴梓楓簡單說了一個字,表示同意,這是三年前她與宋珝的承諾,三年前剛到美國,宋珝提出需要結婚,才開始她的治療,她當時沒有不答應,隻是要求了三年的期限,如果三年後她沒有死去病好轉了,他們就結婚。


    宋珝喝了口水,用手帕擦了嘴,看向嚴梓楓問:“婚禮,你想在美國辦還是回國?”


    感受到他的目光,嚴梓楓有些局促,宋珝最近幾年逐漸掌控宋氏家族產業,成為媒體跟蹤的焦點,如果他辦婚禮,應該會被拍到吧,如此一來,他不就知道了她還活著,知道了她在哪裏。


    “治療還有最後的階段,我現在氣色也不好,也沒……”


    “那就不辦婚禮,等什麽時候你想辦了,再補辦。”宋珝起身,拉開椅子走到嚴梓楓身邊俯身在她額頭輕吻而來一下,“我累了先去梳洗睡了。”


    嚴梓楓脊背僵直,直到他上樓的腳步聲消失在關門聲之後,她才鬆懈下來,放下了叉子,呆愣了片刻,她再沒想吃東西的意思,起身收拾餐桌。


    三年的治療之後,她的病症治療已經到了尾聲,專家團表示她的治療效果很好,痊愈概率很大,她的生命延長,卻也能預見之後時光的索然無味,或許在以後的漫長時光裏,唯有作畫是她唯一的慰藉。


    在畫室裏把新買的畫具都收拾好,給前些天還未完成的畫作上了些色,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嚴梓楓才出了畫室。


    回房間時經過宋珝的房間,嚴梓楓習慣性地放輕了腳步,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走著,唯恐他的門突然開了,兩人相視,又是一番尷尬的境地。


    夜裏,嚴梓楓輾轉反側,室內暖氣幹燥,電熱毯溫度開得有點高,她起床想喝杯水,發現自己上樓睡覺時並沒有帶保溫水壺上來,隻好裹了棉睡衣下樓喝水。


    客廳的鍾顯示已經淩晨三點了,嚴梓楓喝了水竟然精神更好,完全沒有睡意,便又熱了一杯牛奶喝下,坐到沙發上開了壁爐,等有睡意了再上樓吧。


    客廳的窗戶有一半窗簾沒拉上,能看到外頭月光下白雪簌簌下落,此刻,在他那裏是怎樣的天氣?


    嚴梓楓搖晃了下腦袋,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幾次想起他,想要抑製,可沒幾分鍾,她就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沙發旁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她將電腦放在腿上,幾分鍾後才鬆開緊握的拳頭翻開電腦蓋,電腦之前是待機模式,一翻開屏幕就亮了,這台電腦是她平時查資料用的,並沒設置密碼,點開用戶就能用。


    她的手停滯在鍵盤上方,凝視著屏幕上穀歌瀏覽器,許久,她才回過神來,緩慢的敲下他的名字:陸景佑。


    第一條關於他的報道是昨天他挽著一個新麵孔出席雲尚集團年會,他一身深灰西裝剪裁恰到好處,麵龐比之前瘦了些許卻更為成熟,目光深沉而冷漠,在他身旁,年輕的女子穿著高定禮服,青春而美得不可方物,報道裏說她是近兩年最出名的花旦之一。


    三年來嚴梓楓查他的消息次數不多,每次都像一個窺視者一樣,透過不同的報道,了解他的生活,而這諸多報道中大部分都是他身邊在不停的換女人。


    她還記得兩年前有記者問他:“陸先生,您多次帶不同的女伴出席活動,舉止親昵,您的夫人不吃醋嗎?”


    他答:“我夫人很大方,不必你們操心。”


    三年前她離開之前在醫院已經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給柳豆豆,後來讓柳豆豆轉交給了他,隻要他簽字,他們的婚姻就結束了,所以她想他口中的那位夫人並不是她,而且她也不大方。


    可是什麽時候又結婚了?媒體也不知道,一直報道裏寫的他夫人還用嚴梓楓的名字。


    除了花邊新聞,有關他的報答大多是商業上的成就,三年裏,雲依的成功讓他對雲尚股權化,另一邊,他趕走了眾人眼裏陸慎行預備的接班人陸景淮,逼陸慎行讓出華海集團董事長的位置,成為華海目前實際掌控人,自從他掌控華海之後,華海更加神秘,布局廣泛從建築業延伸到娛樂、科技甚至零售,但再也沒有機構能算清華海的資產。


    嚴梓楓翻到最後一張照片,陸景佑站在台上,身後是巨大的屏幕,上麵寫著雲尚集團年會,他西裝領口上掛著極細的麥,手裏拿著紅外線翻頁筆,應該是剛開始演講。


    三年,嚴梓楓想如果她在他身邊,她的病魔纏著他們,他必定不會有今天的成就,這是她唯一確幸離開了他的理由。


    可是,她的視線慢慢模糊,屏幕上的人如在巨大的幻想泡沫裏,再也觸碰不到。


    啪!


    背後伸出一支手,合上的電腦,嚴梓楓倏地轉身,對上宋珝冰冷的目光,而她的眸底一顆淚珠滑落。


    她慌亂不知如何是好,低頭擦去臉上的淚。


    “這麽晚了,剛做完治療,不該不睡覺,對身體不好。”宋珝拿起電腦扔到一旁的沙發上。


    嚴梓楓起身,咬了下嘴唇:“口渴,下來喝水,發現睡不著了。”


    “梓楓,別解釋,”宋珝隱忍著,下顎線緊繃,“去睡吧。”


    嚴梓楓連忙點頭,快步轉過沙發,懸著心經過他身邊。


    “等等!”


    終究被他拉住了,嚴梓楓心下一頓,被他拉過撞到了沙發靠背上,腰椎傳來疼痛感。


    “梓楓,從此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查看他的任何有關消息,他要消失在你的世界裏。”宋珝森冷的目光注視著嚴梓楓說。


    嚴梓楓被宋珝的雙手圍在沙發背和他之間,她聳著肩雙手護在胸前,半刻的猶疑。


    “你明白了嗎?”宋珝捏住她的下巴問。


    嚴梓楓點頭,或許是心下對宋珝一直覺得愧疚,或許是宋珝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臉色都陰冷得可怕,她總有些懼怕宋珝。


    宋珝頭傾向前,就在嘴唇覆上嚴梓楓的唇前一秒,她側頭偏向了一邊。


    她知道自己不該不小心讓他生氣了,平常宋珝都並不怎麽碰她,可隻要他心情不好,他也會想逼她,嚴梓楓不確定自己還能逃避多久。


    “宋珝,我想上樓睡覺了。”嚴梓楓說。


    他的氣息打在她的脖子上,比尋常的呼吸重,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隱忍。


    牆上的時鍾噠噠噠走了十幾下,嚴梓楓才感覺他的氣息緩緩弱了,他慢慢收回手。


    “去吧,晚安。”宋珝雙手放進口袋裏說。


    嚴梓楓嗯了一聲,經過他時也說了句晚安,才上了樓。


    陸景佑又一次在畫室裏醒來,但他沒睜開眼,手背放在眼睛上,擋住光線。畫室裏沒有窗簾,落地窗又大,所以隻要天亮光線照進來,就會特別亮。


    環繞畫室的十幾個畫架上,一幅幅畫都是嚴梓楓留給她的‘遺產’,當年她走後,柳豆豆給了他兩樣東西,離婚協議書和一封信。


    信裏,嚴梓楓把在畫廊展出的十五幅畫留給了常燁、柳豆豆和他們設立的一個兒童基金,而這畫室裏的十幾幅畫留給了他。


    她可真殘忍,展出的那些畫,還因她近幾年沒有再出新作,被傳言是封閉之作而價格翻身,可留給他的這十幾幅畫,除了一次次割裂他的心髒之外,就隻是一遍遍提醒他,她當年冷漠地離去。


    陸景佑起身,正對著他的畫上她和他站在池邊,她的頭依靠在他肩上,池中的魚正在他們倒影邊,天空晴朗得整幅畫都是暖色調,而看著這幅畫的陸景佑目光卻冰冷。


    這幅畫右邊所有畫上幾乎都是他們年小時的場景,在石榴樹下、花園裏、還有他們仨和巴利,原來她藏著掖著畫的就是這些,從他們結婚開始,她就一直在蓄謀離開。


    三年來,每每想到這些,陸景佑隻恨不得立馬找到那人,質問她到底把他當什麽?他想要狠狠收拾她一頓,可怎麽收拾都得她在麵前。


    三年了,宋珝藏著她,他派出多少人,甚至偵探,也隻能查到宋珝帶她去了美國,他們坐的專機,到了俄亥俄州,之後再沒跡象。這幾年宋珝都成了反跟蹤高手,每次回國,再回美國幾乎都消失,他派出的人一次次跟蹤失敗。


    陸景佑打開手機,早上七點,胡晗已經把今天的行程發給他了,而他先點開的是每天要看得調查嚴梓楓下落的郵件。


    郵件裏,沒有嚴梓楓的信息,隻有嚴守城和江靜參加嚴梓健學校校慶活動的照片,陸景佑始終覺得嚴守城他們是知道嚴梓楓消息的,可他們怎麽也不說,他隻得派人把他們連同常燁和柳豆豆都監控起來。


    照片放大,嚴守城穿著的西裝領口處有一枚獨特的別針,他盯著照片看了許久。


    腦海裏那天她笑著為他整理西裝說:“以前在英國想爸爸的時候就去給他挑西裝領帶,研究過這些,爸爸這幾年都穿著我挑的西裝,他說朋友都覺著他品味提高了不少。”


    陸景佑拿起電話,摁下了快捷鍵。


    嘟了一聲後胡晗就接起了電話:“陸總。”


    “郵件裏嚴守城的西裝,去查一下是在哪裏定做的。”陸景佑手指在桌上扣著說。


    “是。”


    陸景佑掛了電話,抬頭正對上牆角那幅畫,畫上她在他身邊目光落在他們麵前的小孩身上,孩子正在池邊玩耍,那天下午她忍著不舒服要回家,就是要完成這幅畫?


    嚴梓楓,三年了,你一定還活著,我很快就會找到你。


    醫生說病人最怕的就是封閉和壓抑,為了能讓嚴梓楓多外出,也舒緩下心情,勞爾太太幫嚴梓楓在市區的一家兒童醫院找了份畫畫老師的工作。


    之前因為病得嚴重需要頻繁治療,嚴梓楓幾乎一個月才能去上一次,現在病好了些,隻要回了希博伊根,她每周都會去上兩次課,其他時間也會抽空去兒童醫院幫忙,帶在這裏治療的孤兒。


    或許是從前做媽媽的機會自己並沒有抓住,嚴梓楓把那份愛用在了每一個上課的小孩身上,她發現畫畫課程真的能讓被病痛折磨的小孩愉快一些,她跟勞爾太太一起記錄上課的視頻,研究視頻發現,一名因躁鬱症被遺棄的孤兒,隻要拿起畫筆,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了。


    嚴梓楓和勞爾太太欣喜的把這一觀察結果寫成文章發表在當地的報紙上,沒想到引來了兒童專家的關注,他們多年前就發現了音樂、畫畫等藝術在兒童心理疾病治療上的作用,所以看到勞爾太太發表的文章很快就找到了他們。


    兒童專家還帶來了攝影組,他們想讓嚴梓楓和勞爾太太成為他們節目的一部分,展示她們在教育兒童時他們忘卻病痛快樂地融入創作之中的畫麵。


    嚴梓楓並不想被人注視,拒絕了這個記錄類的節目。


    “宋女士,這檔節目將有巨大的意義,它的播出將推動兒童醫院開始考慮引進藝術課程,以改變生病孩童們在醫院痛苦又枯燥的日子,我想你是善良的,難道不想自己的行為能幫助到他們嗎?”節目的發起人米勒博士勸說。


    嚴梓楓為難,她當然不能讓自己出現在節目裏,宋珝一直藏著她,她也並不想讓人知道她在哪裏,尤其是那個人。


    “我可以不出現在電視上嗎?”


    “噢,宋女士請不要害羞,你可是他們的老師,怎麽能不出現在電視上?”米勒博士攤開雙手疑惑地說。


    嚴梓楓猶豫了下說:“勞爾太太,她是這篇文章的署名人,她可以代替我。”


    勞爾太太正戴著一副眼鏡在看米勒博士給她的文件,聽到嚴梓楓的話,她從鏡框上方睇向嚴梓楓,看出了她想拒絕,當初發表文章時她就不願意署名,宋先生也叮囑過不能向外人透露她的信息以及住址,或許她正因為什麽原因在隱藏自己。


    “米勒博士,宋女士不方便,我可以代替她出鏡講解,當然,教學的畫麵我無法代替,你們可以,嗯,找個替身演員。”勞爾太太拿著眼鏡說。


    “如果這樣,”米勒博士無奈的聳了下肩,對嚴梓楓說,“我很遺憾,不過,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們的節目,你知道的必須真實,請答應,我們能在節目的後麵,注明你的名字好嗎?”


    嚴梓楓思考了一下,微笑了說:“可以,那麽您寫宋女士好了。”


    米勒博士笑了:“噢,好的,宋女士,中國的宋女士。”


    “您怎麽知道我來自中國?”嚴梓楓好奇地問,“難道是我的發音很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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