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宮裏頭還沒有傳出消息過來,也不知道梁時什麽時候回府,楚翹已經第三次收拾好了包袱。


    秋風颯爽,楚翹卻是焦慮的一臉火辣,終於等到了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後,楚翹帶上自己僅有的一百兩銀子,準備出逃。


    梁家的人都是人精,梁溫一早就站在屋簷下守株待兔了,梁溫本以為楚翹會喜不自勝,畢竟梁時一回府,他們一家子的苦日子都結束了啊,日後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如玉,你傻不傻?這兩年你都熬下來了,梁時一回來,你還需要這般吃苦受罪麽?不是我自吹,我家梁時的相貌放眼京城都是出類拔萃的,更別提他的才情。如玉啊,我原先以為你命苦,卻不想你這是大有後福啊。”


    “聽長姐一言,好好待在梁家,日後有你的好日子。”


    “對了,這今後萬不可與隔壁楚二公子來往了,你可曉得?你現在可是有夫之婦!”


    麵對梁溫一頓勸說,楚翹自是沒有出逃成功,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滿心歡喜的迎接梁時的回歸。更不會坐以待斃的等著梁時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楚翹再次行動。


    當初梁家逐漸敗落之後,府上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楚翹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抱著包袱,就直接離開了。


    梁雲翼與梁雲奇坐在屋頂看著她,見楚翹鬼鬼祟祟的溜出了府門,兄弟兩個卻不怎麽著急。


    “二弟,母親這是太激動了?要一個人去見父親?”


    “以我看不像,大約是久聞父親威嚴,母親她害怕了。”


    “也是,母親終歸還小,上次在大理寺估計也嚇傻了。”


    “不過二弟放心,母親走不出恒順胡同的,她一會定又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楚翹:哀家要離家出走,誰也別想擋著哀家。


    梁雲翼:不擋的,不擋的。


    梁雲奇:母親小心耗子出沒。


    楚翹:算了,還是挑一個黃道吉日再走吧。


    梁時:……


    第17章 哀家心累


    今晚夜黑風高,就連月牙兒也不見了蹤跡。


    楚翹最是懼黑,更別說天黑之後極容易會遇見耗子野貓之類的小東西。


    行至恒順胡同,楚翹總覺著身後有人跟著她,稀薄昏暗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的老長,模糊朦朧,似透著幽幽怨怨之氣,著實可怕。


    梁家此前也是高門大戶,整條巷子隻有梁楚兩戶人家,楚家又是名聲顯赫的鎮國公府,府門外有重兵把守,尋常百姓根本不敢隨意靠近,一旦到了夜深人靜時,難免顯得孤寂可怖。


    突然一隻野貓叫聲嚇的楚翹徹底止了步子。


    她很快說服了自己重返梁府。


    要知道,她就算此前隻是冥配,但名字也記載在了梁家的族譜上,她也是進過梁家祠堂的人了,就這般直截了當的離開了,她以後以怎樣的身份存活於世?


    一聲不響的就走,太不符合她的作風!


    即便要離開,也要先討了和離書啊!


    如此一想,楚翹怎麽溜出來的,又怎麽溜回去了。


    梁雲翼與梁雲奇兄弟兩人看著繼母一路小跑的去了後院,二人相視一笑,依次從屋簷上跳下來。


    梁雲翼道:“二弟,你我也早些睡下吧,明日不去進學,在家中靜等父親歸來。”


    梁雲奇點頭,臉上帶著笑意,“大哥,我甚是高興,我就知道父親不會死。”


    梁雲翼不置可否,“我也高興,咱們府上除了受驚過度的母親之外,應該都很高興吧。”


    梁雲奇,“……也是,母親終有一日會適應的。”


    兄弟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回了各自的院落。


    *


    炎帝在宮中設宴親自招待了梁時。


    時隔兩載,梁時比此前消瘦了一些,大殿內漫天的燭火之下,他俊挺的五官更顯英毅,言談舉止之間似乎還是兩年前那個年輕狠絕的吏部侍郎梁大人。


    今日參宴的大臣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蕭湛自然也在內。


    炎帝在席上對梁時一直頗為關照,舉杯朗聲道:“老師,朕敬你一杯。”


    眾臣皆愣住了,嚴家父子齊齊看了一眼蕭湛,但見他卻是穩坐如山,沒有半分異樣,故此他們這些同僚也不動聲色的一笑而過。


    雖然梁時身兼帝師一職,但炎帝從來不會當眾喊他老師。


    炎帝此前的帝師是已故的文淵閣大學士徐謙。


    這位徐謙也曾是梁時的座師,也是他親手提拔了梁時。


    故此,炎帝與梁時之間的關係甚是複雜,在梁時沒有任帝師之前,他也可以算作是炎帝的同門師兄。


    徐謙的死,梁時脫不了幹係,不過這些陳年舊事都被時光掩蓋了,加之炎帝之故,當初無人敢翻梁時的舊賬。


    此番炎帝如此敬重梁時,看來梁家崛起又是指日可待了。


    梁時起身,持盞做揖,道:“臣多謝皇上。”


    在場的官員多數都在好奇梁時這兩年究竟經曆了些什麽,與此同時,那些害過梁家的官員也在悄悄擦汗。


    誰人不知梁時是有仇必報的主兒?


    其中,程大人便屢次暗暗感慨,幸好前幾日沒有真的針對梁家的一對少爺,否則這日後難免會被梁時穿小鞋。


    酒過三巡,大臣紛紛退席出宮,梁時留了下來,單獨見了炎帝,無人在側時,他廣袖一拂,直言問道:“皇上,臣已經取到了解藥,臣想見太後娘娘一麵。”


    他言辭急促,似有多般不確定在其中,與此同時,他也是害怕的。


    沒錯,他梁時也有害怕的事。


    醒來後方知已經過去兩載,他並不知道朝中之事,一路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他拒絕去打聽有關皇太後的一切。


    炎帝僵在原地,年輕的帝王秀美俊朗,雖是未及弱冠,但已經是成年男子的體魄,與兩年之前大不相同,炎帝咽了咽喉結,嗓音微顫,“老師還不知道?母後她……她已經不在了。”這話有些難以啟齒,即便是炎帝自己,也是不願意承認的。


    梁時站立如鬆,甚至於麵上沒有其他異色。


    這是他料想到的事實,不知因為何故,他此時此刻拒絕去接受這個事實,以至於麵色平靜的摁了摁捂在胸口的藥瓶。


    那裏瞬間一片冰涼,良久之後又騰起一股子慍怒。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安靜到了呼吸可聞。


    漏刻聲續續傳來,像催魂的咒語,過了好半晌,梁時才開口,嗓音已經暗啞的不行,“臣知道了。”


    臣知道了。


    僅此一言,便了結了他漫漫長路的無邊焦慮與所有期盼。


    那家夥!她著實可惡至極!她竟然就那麽死了!她就是這天底下最為狠心之人。


    從小到大,她就沒有讓他省過心!


    他們還有數筆賬沒有清算,她就這麽撒手就走了?


    她怎敢!她怎能!


    梁時暗自發誓,他一定不會原諒她,這輩子都不會!哪怕是到了黃泉地府,也會抓住她,好好教訓她這個沒有良心的小女子!


    離著梁時醒來的日子也才三個月不到,他的身子還在虧空之中,眼前是一片虛幻,他胸口一陣抽痛,竟是忘了呼吸了。


    可他卻感覺不到。


    有些痛,真的比刀割還要傷人。


    隻是……除卻疼痛之外,還有那麽一絲難以忽略的慍怒與憤恨。


    眼前一黑,梁時終於結束了這短暫卻又險些將他逼瘋的巨大失望之中。


    他聽見炎帝在耳邊急喚,“老師!老師您醒醒!來人,傳禦醫!”


    這之後,疼痛消散,無邊的空洞卻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墜入千萬丈無底的深淵,一直在下墜……沒有著落的之時。


    結束了麽?真的都結束了麽?


    *


    炎帝大吃一驚,單從梁時的麵相看來,除卻消瘦一些,並不像大病之人,待太醫院的院判攜數名禦醫前來之後,炎帝忙道:“不管用什麽法子,都給朕治好梁大人!”


    朝中從來就沒有純粹的善者與惡人,但這些太醫都知道,梁時是炎帝的一把利劍。


    炎帝一定不會願意讓梁時出事。


    太醫自是全力以赴,稍過片刻,為首的太醫道:“皇上,梁大人暫無大礙,隻是此前可能受過重傷,方才又是急火攻心,才至一時昏厥,稍作歇息,不出幾個時辰就該醒了。”


    聞此言,炎帝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與此同時,炎帝又蹙起了眉。


    急火攻心?為了誰急火攻心?是因為聽到皇太後早就病逝的消息麽?


    炎帝不知道在想什麽,突如其來的不悅讓他自己也甚是意外。


    這廂,梁時在宮中突然昏厥一事很快就傳到了蕭湛耳中。


    這兩年,炎帝偷偷派人去尋過梁時,蕭湛也不例外,他就沒有的打算讓這個人活著回京。


    今日在宮宴中得見梁時,見他中氣甚足,並無虧虛之兆,又如何會突然昏厥了?


    蕭湛背對了小黑,他看著垂掛與牆壁上的江山水墨畫,問道:“可知究竟發什麽事?”


    小黑如實稟報,“回皇上,線人並不知梁大人與皇上說了些什麽,宮宴結束之後不久,梁大人就昏厥了過去,不過據說梁大人的身子並無大礙。”


    蕭湛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沒有說下去,隻是讓小黑退了出去。


    又將是一場不眠之夜,那個小婦人的香包已經漸漸不管用了。


    這一天晚上,蕭湛突然又犯了頭疾,因忍無可忍,遂命人去宮裏連夜請了禦醫過來醫治。這一熬,眼看著就要到天明了。


    蕭湛明知沒有結果,還是問道:“本王可還能根治?”


    禦醫還是那句話,“王爺,想要根治,隻有一法,唯有開顱啊。”


    蕭湛並未學曹操,將忠言逆耳的禦醫殺死,但他也沒有打算接受這個提議,他揮了揮手讓所有人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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