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梁時的原配夫人是大興張家的女兒,而梁溫此前的婆家也姓張,這兩家是完全沒有任何牽扯的。


    梁時自然知道老管家指的是誰,算算日子,張良是該登門了。


    楚翹聞言,有點慶幸之感。她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次了。


    說起張家,也算是與梁家曾有舊交,梁溫與張家長公子張良的婚事便是梁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


    誰曉得,張家會是那種見利忘義之流?


    梁時出事後,張家便極力與梁家撇清幹係,而梁溫作為梁家的嫡長女,又因著無所出之故,便被大歸了,就連嫁妝也沒能討要回來。


    舊事不可重提,若不是為了保住一屋子的孤兒寡母,以梁溫的脾氣,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廂,楚翹打算陪著梁老太太離開,梁時卻單獨叫住了她,“如玉,你跟我一道過來。”


    如玉……


    真是討厭,又用那種磁性醇厚的腔調喊她!


    眾人以為二爺與夫人如膠似漆,自是沒有起疑,遂紛紛散開了。


    楚翹隨著梁時去了廳堂,梁時坐在上首,她現在是梁時的妻,她想了想就上前幾步打算坐在梁時的右側,她還沒落座,梁時卻冷聲道:“這邊!”


    他眼神示意楚翹就站在他的身側。


    楚翹忍了忍,畢竟上輩子的她從不會聽人驅使,這個時候她一定要裝作順從聽話一些,如此一來,梁時絕對不會懷疑她就是已故的驕縱皇太後。


    楚翹站了過去,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男人俊挺的側臉,他的胡須竟然一點都不難看,好像是特意修剪過,剛好襯托出梁時穩重內斂的氣度,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狠絕與上位者的威嚴。


    楚翹注意到丫鬟隻端了兩杯熱茶過來,一杯放在了梁時左邊的桌案上,還有一杯也是放在了上首的案幾。


    也就是說梁時不打算以待客之道對到從前的姐夫。


    少頃,張良便由小廝領了過來,其實張良的相貌與儀態都算是上乘,否則以梁溫的高傲,當初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隻可惜,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內裏卻是腐爛肮髒。


    張良態度畢恭畢敬,隻差給梁時磕頭跪拜了。看來,如今的張家已是如履薄冰。


    “梁時,聽聞你回京的消息,我這陣子一直想來拜訪,可……可否單獨說話?”張良看了一眼楚翹,之後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他自是知道這女子是誰,不就是梁家花銀子買來的冥婚兒媳麽。


    長的再好看,那也是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張良到了這個時候,還想抱著他的尊嚴不放。他就算要祈求梁時,也不能當著旁人的麵。


    梁時輕抿了口茶,神色極淡,“你想說什麽?”


    張良啞然,他當然是來求梁時的,他甚至願意將梁溫再娶回去,即便梁溫無所出,依然還是張家的長房正妻。


    像梁溫這個歲數的女子,若是不跟他回去,她也根本無法嫁出去了。


    張良以為,他這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與梁時談條件,就連他心愛的貴妾也拋之腦後了。


    可麵對梁時如此冷然之態,他竟有些無從開口。


    梁時冷笑了一聲,“既然你不說,那還是由我來吧。第一,你想接回梁溫?可我梁家的女兒不會嫁同一個人兩次!”


    張良一僵,梁時竟然猜出了他的來意。


    未及張良開口辯解,梁時又是一聲冷笑,“我奉勸你還是盡快回府多享受幾天安穩日子,張家貪墨受賄的案子已經移交大理寺,不出半月,張府就該抄家了吧。”


    他說的風輕雲淡,仿佛旁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不亞於是螻蟻。


    聞此言,張良徹底癱軟在了青石地麵上,他雙目放花,唇色青白,僵愣了片刻,匍匐著往前爬了幾步,“梁時,我也曾是你的姐夫啊,你這次一定要救救張家,算是我求你了成麽?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辜負了阿溫,我對天發誓!”


    梁時的一雙大長腿格外醒目,楚翹正瞄了上麵,就見他抬腿將張良踹開,並道:“幫你?張家是我一手拖下水的,我又為何要幫你?”


    梁時就這般毫不顧忌的說出了一切,原來張家之所以遭此橫禍真的是梁時一手所為!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張良當初那麽對待張家也是為了自保,誰能事先料到梁時竟會大難不死,他僅帶了千人趕赴苗疆,即便麵對近萬叛軍,他竟也能活著回來!


    張良是萬萬也想不到的!


    此時的張良看著梁時,宛若看著一個從地府爬出來的地獄羅刹,他冷心絕情,高高在上,陰晴不定。


    “來人,送客!”梁時高喝了一聲,似乎一眼也不願意多看張良。


    很快,張良就被人拖了下去,楚翹在一側看的一愣一愣的,所以梁時此番見張良的目的是什麽?他大可以拒客呀。


    正疑惑著,梁時站起身來,他側目看著楚翹,看見她一雙美眸之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他對她說了這麽一句,“你方才在想,我為何要見張良那種敗類?”


    楚翹:“……”行!你贏了!


    見楚翹瞪著大眼不說話,梁時繼續循循威脅,道:“我是想讓你看看,但凡得罪我梁時的人,那都會是什麽下場。顏如玉,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交代清楚?嗯?”


    他那樣高大,站在楚翹麵前,幾乎能將她整個人淹沒,以往她有皇太後的身份撐著,梁時不敢如何,可眼下……她當真無法與梁時抗衡。


    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楚翹重生成顏如玉之後,嗅覺十分靈敏,她嗅了嗅梁時身上的氣味,岔開了話題,道:“二爺,您用的可是妾身準備的澡豆?您可喜歡?妾身在裏頭加了玉簪花汁,還有鬆子油,用久了可潤膚健體……”


    “住嘴!”


    梁時打斷了楚翹的話,神色冷硬異常。


    此時,堂屋內還有幾個立侍的丫鬟,楚翹仰著脖子看著梁時,他比她高出了太多,這樣仰望的姿勢很不舒適,她慫的徹徹底底,“好……我交代還不成嘛?”


    梁時依舊保持著低垂眼眸的動作,他在等著她老實作答。冥冥之中,梁時認為這個小婦人一定瞞著他什麽,他不會感覺錯的。


    但她究竟隱瞞了何事,梁時就不得而知了。


    楚翹沒有什麽大智謀,小機靈倒是有的,她就不信梁時僅憑一隻八哥就篤定了她的身份,她現在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已經徹底換了一個人,兩年前她自己適應了半年才習慣這具身子和這把嗓音。


    她聲音一柔,一雙大眼不確定的眨了眨,看上去當真是被梁時給嚇著了,“妾身……在康德錢莊裏存放了一些銀兩。”此言一出,她當即拔高了音調,又道:“那些銀錢都是妾身賺來的,妾身保證沒有中飽私囊,還有一部分銀子是二爺您前陣子給妾身的遣散費。”


    遣散費?


    梁時唇角一抽,倒是想起來那日寫和離書時,的確給了她一些銀子。


    梁時幽眸凝視著楚翹,他暫時隻能看出這個小婦人古靈精怪,莫名其妙,至於其他的……還有待考究。


    終於,梁時又忍不住去看她眼角的嫣紅淚痣,這是他如今唯一渴望的東西了。


    隨著梁時的逐漸靠近,楚翹懵了,“二爺,您這是作甚嘛?”她強裝羞澀了一下。


    梁時:“……”他站直了身子,與楚翹拉開了距離,然後以不可違抗的口吻再一次警告了一句,“你今日看到張良的下場了?顏如玉,記住了,休要騙我!”


    楚翹示弱,連連點頭,沒有和離之前,她肯定不能將自己給搭進去了。


    楚翹離開廳堂後,梁時一人獨坐品茗,可當茶香也遮蓋不住那股明豔的花香時,梁時驀然之間望向了庭院中,那個小婦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溜的倒是挺快。


    突然,梁時又是一怔,胸口像是被重物猛的敲擊了一下,讓他如醍醐灌頂。


    栗子,螃蟹,花香,玉簪花汁做成的澡豆……太後千歲……還有那顆淚痣!


    好像有什麽東西隱約之中將灑落一地的珠子串了來,將梁時重重纏繞。


    梁時端坐著,如同一座千年的石雕,但在片刻的狂喜之後,他又是一番悠歎:我真是走火入魔了,這般牽強附會的將所謂的線索聯係在一塊,又能得到怎樣荒唐的事實?


    楚翹是楚翹,顏如玉隻是顏如玉。


    翹翹那般小氣,肯定不希望被人取代!


    *


    葉青入宮如實稟報過後,炎帝在大殿內來回踱步,十八歲的炎帝已經隱露王者的鋒芒。


    他這個歲數既還年輕,卻又野心勃勃,他已經不在需要權臣的鼎力輔佐了,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皇權在握!


    梁時是他的左膀右臂,梁時的死而複生對炎帝而言是絕頂的好消息。


    “老師當真這麽說的?”炎帝問答。


    葉青此番登門梁府,並沒有探查到實質性的消息,他如實回稟,“皇上,以微臣之見,梁大人他……已無大礙,微臣也想不通,梁大人因何遲遲不上衙。”


    炎帝擺了擺手,吩咐道:“去把皇叔請過來,朕要問問皇叔之見。”


    葉青領命,“是,皇上英明!”估計能讓梁時入朝的人,隻有蕭湛了吧。


    蕭湛這十二年來都在協助炎帝理政,旁人若說他沒有野心,就連炎帝自己都不信。


    但炎帝心裏很清楚帝王的權衡之術,朝中局勢要想平穩,首要就是均衡各方勢力。


    蕭湛暫時動不得!炎帝也沒有十全的把握。


    不多時,蕭湛由宮人領入了禦書房,他一身玄色暗繡的錦袍,白玉冠,祥雲紋腰封,他比梁時還要年長一歲,如今正當而立,卻沒有續髯,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之感。


    蕭湛站定,剛要抱拳行禮,炎帝止住了他的動作,道:“皇叔不必多禮,朕有一事相托。”


    蕭湛大約猜出炎帝今日的目的,但麵上卻道:“皇上但說無妨,臣定盡力而為。”


    是以,炎帝便將事情說了一遍,又道了一句,“皇叔可有法子讓老師盡快入朝複職?”


    蕭湛麵無他色,還是他如常的淡定穩重,抱拳道:“臣定會盡力,還請皇上放心。”


    炎帝點了點頭,看著蕭湛的表情有些微妙。


    其實叔侄二人非常清楚彼此的心思。


    炎帝讓蕭湛出麵,無疑是想傳達一個訊息,就連攝政王也是支持梁時回朝的,如此一來,梁時回歸內閣會少了諸多阻礙。


    *


    楚翹這一日過的很不順遂,她剛回小院沒多久,上房那邊又派人過來傳了消息,說是梁時叫她去書房伺候筆墨。


    她好歹也是入了祠堂的正式夫人,梁時太不將她放在眼裏了!


    氣憤歸氣憤,楚翹又不是沒有法子回絕,但未及她開口,阿福卻道:“夫人,今日有貴客登門,二爺讓您務必過去一趟。”


    “聽說蕭王爺一會就來,此前他已經來過咱們府上一次了,您可還記得?”


    蕭湛?


    楚翹自然是記得他!


    他怎會來梁府?楚翹還沒弄明白蕭湛這人到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總不能還打著兩個哥兒的主意吧?這是有多想不開,才會願意給別人的孩子當爹?


    思及此,楚翹又開始浮想聯翩。莫不是梁時的原配夫人張氏與蕭湛也曾有過某種不可言喻的糾纏……以至於蕭湛以為兩個哥兒有可能是他的?


    不對啊,可蕭湛從來都沒有提及過老三!


    若三胞胎真與蕭湛有關係,他不可能隻要兩個哥兒,而棄了姐兒呀!


    楚翹被自己的臆想給深深震撼到了,她竟然能幻想出這樣一場愛恨情仇的大戲,不寫話本營生簡直浪費她的天賦!


    這廂,楚翹去了梁時的書房,按理說蕭湛是外男,楚翹不宜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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