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墨生平頭回被人拒絕,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扔了簾子,冷笑道,“不嫁也得嫁。”


    他連皇帝都拒絕了,怎會容忍一個女人拒絕自己,而且,還是見過自己醜態的女人,他不懂□□也知昨晚丟了臉,來日定要找回自己的場子,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站起來,再戰,定會越挫越勇。


    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她離開。


    霧寧眉頭緊鎖,她回到京城,老爺抓到她定會將她大卸八塊喂烏龜,頓時身子哆嗦不已,她收起雙腿,繾綣成一團,臉色煞白。


    謝池墨臉色又沉了兩分,冷厲道,“嫁給我讓你害怕成這樣?”


    京城上下,爭著嫁給他的人數不勝數,他勾勾手指,做妾的人都能排起長龍,第一回,他低聲下氣娶她,她竟然不答應,一時之間,謝池墨眸色晦暗不明。


    霧寧搖頭,嘴唇烏青,她不想死,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謝池墨看她懼意不似作假,心思一轉恍然大悟,語氣稍霽,“其他的事兒交給我,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見她抬起頭,神色有所鬆動,他恍然,該是她身份低微,老夫人握著她的把柄,親事上她做不得主。


    婚姻向來講究門當戶對,老夫人定暗中警告她不準對自己生出非分之想,想著這些,他態度好了不少,“你放心,不會出事的。”


    馬車離城門越來越近,霧寧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她不得不信謝池墨一回,陸春說她看人的眼光好,她隻希望謝池墨是個好的,真的能護住她。


    馬車駛入城門,周遭的聲音嘈雜起來,霧寧放鬆下來,和謝池墨說起成親的細節來,明媒正娶少不了三書六聘,她問謝池墨有嗎,謝池墨輕笑,家裏有兩尊佛,要什麽有什麽,他道,“你有什麽要求一並說了。”


    霧寧回想陸春的話,好似沒什麽了。


    國公府的管家收到消息,帶人守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往街上張望,待視野裏出現輛平頂紅蓋馬車,周圍十來人騎馬相隨,老管家竟有些熱淚盈眶,“快,快和老夫人說,世子爺回來了。”


    小廝隻來得及看清馬車的顏色就被老管家強勢的扭了身子,他提了提神,健步如飛的衝進了門,邊跑邊喊,“世子爺回來了,世子爺回來了。”


    事關世子爺,偶爾不注重規矩沒什麽,小廝扯開了嗓門,賣力大喊。


    不一會兒,整個國公府都知道了,十年沒歸家的世子,回來了。


    老夫人坐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手裏撚著串佛祖,振振有詞道,“可算是回來了,謝天謝地,謝菩薩保佑。”


    秦嵐雲坐在下首,端著茶杯的手輕晃了下,賢淑端莊的臉上難掩動容,不過她素來強勢,兒子回家固然值得高興,但沒讓失態,“待會他來,讓他好好給您磕個頭。”


    “他回來就好,其他就算了。”說著話,老夫人放下佛珠,伸展腿下地穿鞋,秦嵐雲忙上前服侍,頗有微詞,“您是長輩,他十年不回家,怎有臉讓您去迎接,您坐著,我去瞧瞧就好。”


    老夫人由著秦嵐雲給她穿鞋,低頭整理著身上衣衫,笑眯眯道,“我孫子回來,我樂意去迎他。”


    得,秦嵐雲沒話說了。


    走出福壽園,二房三房的人來了,杜氏眉開眼笑的彎腰施禮,討好道,“盼星星盼月亮,池墨總算回來了,池墨常年在軍營,腳程快,估計過了二門了,母親您在屋裏坐著等池墨就好。”


    一個兩個都不想她去迎謝池墨,老夫人心頭不耐,秦嵐雲是她嫡親的兒媳,杜氏可不是,當即沒個好臉色道,“池墨十年才回來一次,我想看看他胖了還是瘦了不行?”


    杜氏悻悻,不說話了。


    老夫人看似公允,一碗水端平,實則心眼比誰都偏,宮裏賞賜的綾羅綢緞,冬蟲夏草都送去邊溪城了,以為她們不知道呢。


    杜氏不敢惹老夫人不快,退到後邊,臉上賠著諂媚的笑。


    穿過亭台水榭,老夫人有些累著了,人上了年紀,不服老不行,看遠處抄手遊廊間走來暗紫色身影,身形頎長,步伐穩健,老夫人搭在秦嵐雲手臂上的手微顫,“嵐雲,那是池墨吧,十年不見,我都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了。”


    十年過去,孫子大了,她也好了,老夫人望著遠處,忍不住紅了眼眶。


    秦嵐雲望著緩緩而來的男子,他身姿挺拔如鬆,眉目清冷精致,就是她看著都覺得謝池墨有些陌生了,拍著老夫人手臂,寬慰道,“母親,池墨還和小時候一樣,沒變。”


    “是嗎?”老夫人以手扶額,舉目眺望,隨即笑了起來,皺紋於嘴角暈開,喜悅盡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一會兒,謝池墨到了跟前,望著眼前雍容富貴,一如既往隨和的老夫人,他撩起袍子,雙膝跪地,“孫子給祖母磕頭。”


    老夫人哪舍得他下跪,雙手扶起他,上上下下端詳著,眼眶發熱,“怎麽瘦了這麽多,是不是軍營夥食不好,我早和你說過留在京城,邊溪乃苦寒之地,你怎麽受得住,回來就不走了,邊溪城真缺人,讓你二叔三叔去。”


    站在後邊的杜氏撇嘴,老夫人會算計,舍不得親兒子孫子吃苦,指使她們二房三房,當年謝池墨自己攬的差事,怪得了誰?


    抱怨隻敢在心裏抱怨,不敢說出來,老夫人難討好,謝池墨更甚。


    謝池墨人在邊溪城,辦的事情可都是朝堂之事,這十年,栽在謝池墨手裏的人不在少數,私底下,許多人說謝池墨就是皇上手裏出鞘的劍,不在身邊,照樣能為其殺敵。


    她吃飽了撐的才去得罪謝池墨呢。


    久別重逢,老夫人拉著謝池墨哭了會兒,秦嵐雲站在跟前,雖不如老夫人激動,但極力抿著唇,生怕不小心露出了情緒。


    回到福壽園,老夫人嫌屋裏人多透不過氣,打發了二房三房的人,杜氏樂得輕鬆自在,識趣的和三房的人退了出去。


    檀香縈繞,常嬤嬤奉上茶盞,退回到老夫人身邊。


    將心裏的惦記想念發泄一通,老夫人已恢複了平靜,“你別去邊溪城了,我親自去宮裏求太後,太後素來疼你,瞧著你這樣也舍不得你離京。”


    謝池墨目光軟和,緩緩解釋道,“邊溪動蕩幾十年,不費些功夫往後恐會威脅我元周百姓,我攔了這門差事,自然要竭心盡力辦好,祖母不用擔心,再過幾年就好了。”


    邊溪城乃邊塞要地,毗鄰越西國和越東國,上千年來,三國鼎立相安無事,三國通婚,互相往來,近幾十年卻波濤暗湧,皇上剛繼位時,越西國襯著朝廷人心不穩,發動戰爭,元周丟失了兩座城池才退到現在的邊溪,和平共處的局勢被打破,三國遲早會兵戎相見。


    城池未收,百姓未回,何以貪圖享樂。


    老夫人無奈,“你素來主意大,祖母攔不住你,你去邊溪祖母不過問,但親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謝池墨都二十六了,放眼整個京城,二十六歲說親的多是續弦了,哪像謝池墨,連個通房姨娘都沒有。


    謝池墨抿了口茶,滿嘴茶香,他神色輕鬆不少,前些日子才進貢入宮的碧螺春,出了國公府,怕是隻有宮裏才有了,“太後身子怎樣了,祖母平日無事,多入宮陪太後說說話。”


    老夫人聽他故左而言他,眯了眯眼,嚴厲道,“別和我打馬虎眼,你成親也得成,不成親也得成,我和你父親說了,讓他調集五城兵馬司和兵部的人守在門口,你若不點頭,別想走出國公府。”


    一杯茶很快見了底,常嬤嬤又給他滿上,謝池墨彬彬有禮道了聲謝謝,垂目望著茶杯裏舒展的茶葉,眼神漆黑如墨,“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和父親不對付,兵部更是一趟渾水,父親調動他們的人,費了不少心思吧。”


    老夫人冷哼聲,“你知道就好。”


    得知薛墨沒有離京,她當機立斷的叫謝正均去五城兵馬司和兵部借人手,無論如何都要把謝池墨留下來,現在的國公府,隻許進不許出,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哪怕綁著謝池墨,都要他成親了再說。


    走廊下,一排一排的侍衛魚貫而入,身上鎧甲隨著鏗鏘有力的步伐發出鐺鐺的聲響,謝池墨眉頭跳了下,失笑道,“祖母何須如此,我回來便是和您商量成親一事的。”


    老夫人不信,板著臉道,“你別想誑我,我和你父親說過了,院子裏的侍衛不會撤,府外的也是,你何時成親,他們何時離開。”


    謝池墨不動聲色看向門口,一字一字道,“請君入甕,祖母一招用得好,我把她帶回來了,您和母親覺得合適的話,盡快把日子定下,邊溪城局勢複雜,我不能離開久了。”


    老夫人錯愕,狐疑的望著謝池墨,“你有心儀的人了?”


    心儀算不上,娶她還是成的,謝池墨讓門口的丫鬟把人領進來,老夫人喜上眉梢,揮手催促道,“快去領進來我瞧瞧。”


    態度,和方才的強勢截然不同。


    霧寧被領到屋內,被老夫人溫煦慈祥的笑感染,輕輕回以一個笑,矮了矮身,“給老夫人問好。”


    聲音不高不低,舉止大方,在她跟前絲毫不怯場,老夫人極為滿意,再看女子容貌,意味深長看了謝池墨一眼,難怪丁婉柔碰了壁,身邊藏著位傾城絕豔的女子,怎麽可能看得上其他人。


    “你眼光好,祖母瞧著不錯......”


    謝池墨高深莫測抿了口茶,眼神晦暗不明。


    “不成,我不答應。”秦嵐雲語聲尖銳,激動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手掃過茶杯,杯子應聲而落,碎成了裂片,她視而不見,圓目怒瞪著謝池墨,“你娶她,婉柔怎麽辦,我不答應。”


    第一次,秦嵐雲在人前失態,老夫人驚詫不已,眼前這女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溫柔,一瞧就是個善解人意的,給她行禮的姿勢也叫人挑不出錯,老夫人認為這樁親事不錯。


    最重要的是,謝池墨自己喜歡。


    “我不答應。”那樣的人,如何配得上她豐神俊逸的兒子,秦嵐雲說什麽都不會應下這門親事。


    作者有話要說:  劉詢問劉賢:夫人為什麽不肯答應世子爺的親事?


    劉賢:夫人一看就是老司機,老司機遇著老司機,難免不順眼,當然不會答應了。


    劉詢不懂:何出此言?


    劉賢:不明白就多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


    劉詢:就你會裝……逼?我也會,書中自有顏如玉……


    老夫人:我謝家乃武將世家,不歡迎咬文嚼字的人,要裝……逼……走遠些。


    劉賢劉詢恭敬道:老夫人教訓得是。


    ☆、006 技高一籌


    謝池墨默不作聲,他以為霧寧是老夫人的人,眼下來看,霧寧估計是秦嵐雲的人,他看向霧寧,招了招手,不管她是誰的人,他都娶定她了。


    留意到老夫人吃驚的目光,秦嵐雲繃著臉,不肯多言。


    老夫人細想她話裏的意思,丁婉柔眉目如畫,知書達禮,丁家門第是低了些,丁婉柔品行好就成。


    可是謝池墨看不上,她有什麽法子,謝池墨心思本就不在府裏,再給他娶個不對眼的媳婦,豈不更是將他往外攆?


    左右權衡,娶個能拉攏謝池墨心的媳婦才成。


    “嵐雲……”


    秦嵐雲回過神,收了心頭怒氣,“婉柔在府裏住了兩年,外人早把她看作謝家將來的少夫人,把婉柔送回去往後她如何自處?外人怎麽看我們謝家,母親,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兒戲。”


    謝池墨不動聲色,待霧寧到了跟前,旁若無人的拉起她的手,輕輕揉捏起來,看得老夫人麵色一臊,掩麵咳嗽兩聲,嚴肅道,“你母親的話不無道理。”


    謝池墨眼皮微抬,平聲道,“我隻娶她,祖母不應,我帶她回邊溪安家……”


    “胡鬧。”老夫人板著臉,滿麵不喜,父母在不遠遊,謝池墨倒好,一走就是十年,還要把家安在邊溪,傳出去豈不叫人貽笑大方?


    謝池墨脊背挺直如鬆,目光堅定,老夫人知道他脾氣來了,隻得看向秦嵐雲,沉吟道,“婉柔那孩子是個好的,可若來府裏做客住上一兩年就要謝家對她負責,傳出去謝家名聲就好了?”


    謝池墨動作微滯,嘴角揚起了笑,老夫人是不反對他的親事了。


    “母親。”秦嵐雲不想老夫人如此糊塗,娶了這個女人進門,謝家名聲盡毀不說,還會淪落為眾人笑柄,她身為國公府夫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女的毀了謝家。


    老夫人對付不了謝池墨,拿捏秦嵐雲卻不在話下,一錘定音道,“好了,池墨有公務在身,這門親事我應了,你挑個日子上門提親,趁早定下日子。”


    秦嵐雲臉色鐵青,老夫人橫上了,“我說的話是不是不中用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陽奉陰違,罷了罷了,我也隨池墨去邊溪算了,免得在府裏討嫌。”


    秦嵐雲有話無處說,臉上青白相接,常嬤嬤給秦嵐雲使眼色,示意她別把老夫人氣出個好歹來,老夫人心思通透,這回不講理是真的怕謝池墨一走了之。


    秦嵐雲不言,老夫人哼聲,“你不說我當你應了,常嬤嬤,收視行李,待會就和池墨離京。”


    “母親……”秦嵐雲無奈,惡狠狠瞪向始作俑者,後者無辜聳聳肩,漫不經心,秦嵐雲氣得不輕,眼瞅著老夫人起身,秦嵐雲忙上前攙扶,被老夫人避開,她又伸出手,安撫老夫人道,“母親,親事哪是一蹴而就的,總要問清對方的家世,兒媳才好找人上門提親不是?”


    秦嵐雲一邊安撫老夫人,一邊給身側的丫鬟遞手勢,丫鬟心領神會,不動聲色退了出去。


    老夫人想想也是,坐下來,問霧寧道,“你是哪家姑娘?住哪兒?”


    老夫人派人打聽謝池墨,沒聽說他回京帶了姑娘,由此可見,這位姑娘是京城人士了,聽口音也不像外地的。


    霧寧回望著老夫人,眼眸清澈如水,“我叫霧寧,住在宅子裏,昨晚跑出來的。”


    想起丁婉柔的話,老夫人麵色微變,“霧寧是吧……”


    堂堂國公府世子竟然娶青樓女子,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老夫人不至於糊塗到那個地步,垂下眼瞼,思索著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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