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墨不喜歡這種感覺,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好像寒冬的雪,帶著浸骨的寒,“手怎麽這麽冰涼?”


    霧寧搖頭,仰著頭,一動不動的望著他,謝池墨拉著她往回走,經過劉彥身邊,霧寧注意到他手裏的公文,是劉賢見她時拿著的那份,她輕輕地問道,“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謝池墨步伐一頓,沒有否認,此次回京幹係重大,他要求下邊保密,不知霧寧從何處聽來的。


    “回京處理點事兒,墳場的事兒交給丫鬟們,你好好養著身子。”


    霧寧沒有點頭,也沒有應下,淺笑盈盈的岔開了話,“我給祖母送了兩雙鞋子,春天穿剛剛好,你帶回去送給她老人家。”


    “來不及,我馬上就走,留著下次吧,我讓劉賢留下,有什麽事你和他說,外邊不太平,你別到處走。”京中是何局勢不可知,秦源說有人彈劾他在邊溪畫地為牢,坐地為王,不把朝廷的律法放在眼裏,為非作歹草菅人命,太後病重,皇上心力交瘁,被鬧得不可開交,長此以往,怕是皇上都保不住他,他必須回京一趟。


    霧寧手顫抖了一下,緩緩低下頭,望著二人交握的手,有些失神,謝池墨一本正經,人前卿卿我我的事他極力反感,這會兒去當著外人的麵主動牽他的手,明明該高興地,他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你還會回來嗎?”


    謝池墨沒料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當然要回,你別害怕,你嫁給我,我就一輩子會對你好。”


    這話是他的真心話,他娶她的時候他就存著護著她一輩子的心思。


    霧寧重重嗯了聲,得知他離開她沒多大的反應,此刻卻不由自主落下淚來,謝池墨往後瞅了眼,劉彥等人會意,俱默契的轉頭,別開了臉。


    謝池墨停下腳步,捧起她的臉,緩緩落下一吻,她的唇濕潤而冰涼,他眸色暗了暗,不由得加深了這個吻。


    這些日子不見她他也不好過,身邊忽然沒了個人,夜裏輾轉難眠,明明沒有她之前他照樣過得好,如今沒了她卻是不行了。


    霧寧踮起腳,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聲音沙啞哽咽,她埋在他脖子間,失聲道,“我們會分開嗎?”


    這麽久他都不回來,她明白他是嫌棄自己了,可她沒有辦法,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成那樣子,如果,如果她知道他會嫌棄,她寧肯沒遇見他。


    謝池墨回抱著她,雙手加重了力道,“不會。”


    他娶了她,就沒想過休妻,除非生死,否則沒人能將他們分開。


    這話說出口,沉甸甸的胸口突然如釋重負,渾身輕鬆下來,他總算清楚他要的是什麽。


    隻要她在他身邊,過去的事兒都什麽關係呢?


    霧寧摟著他,哭得情難自已,謝池墨沒阻止,任由她發泄夠了才鬆開她,“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吩咐竹香。”


    春香是秦嵐雲的人,不能留下了。


    霧寧吸了吸鼻子,臉上梨花帶雨,眼睛都腫了,看謝池墨領口一片濕潤,她掏出手帕,一點一點擦幹,謝池墨拉住她的手,眸色沉沉,“我走了。”


    霧寧一滯,慢慢鬆開了手,收起手帕,挽住他的手,聲音還啞著,“我送你出門。”


    謝池墨沒有反駁。


    二人手拉著手,像散步似的朝垂花門走去。


    霧寧隻把人送去了二門,她的容貌,不適合拋頭露麵,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名聲,她知道。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她轉過身,看向竹香,後者忐忑不安的上前,“夫人。”


    “竹香,世子爺說不會離開我,你說他的話可信嗎?”


    她曾經最信任的是陸琛,但最後,騙她最深的人就是陸琛,謝池墨說他們不會分開,是安慰她的吧。


    竹香不好回答,謝池墨說一不二,換作其他事,她會毫不猶豫點頭,然而這種事,她覺得不是謝池墨一個人能做主的,謝家其他人不會承認霧寧的。


    霧寧了然的笑了笑,故作輕鬆的拍了拍她肩頭,“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他不過是安慰我的,回了京城,他就不會回來了。”


    說完,她不受控製的調轉身子,朝著謝池墨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追到門口,隻來得及看到揚長而去的身影,謝池墨,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撫麵大哭。


    她不想和他分開,她嫁給他的時候就希望能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他是她的丈夫啊。


    宅子裏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是不同於以往,較之前更安靜了,春香走了,霧寧身邊就剩下竹香和苗香二人,天氣暖和了,霧寧問劉賢要了二十幾株樹苗,全移栽去了墳場,空閑的時候,她就回想她以前的生活,將和老爺有關的事兒一件一件寫下來,她寫得慢,常常一件小事她都要寫許久,竹香在旁邊研磨,抵不住好奇會問霧寧之前的事兒,霧寧會認真和她說。


    以前的日子,好似從不懂何為難過何為悲傷,一整天什麽都不做也開開心心的。


    陸琛會逗她笑,會給她講故事,無憂無慮。


    關於她的過去,整整寫了幾十頁紙,事無巨細的全交代清楚了。


    樹苗活了,綠油油的開出了葉子,霧寧一株一株的澆水,態度虔誠。


    齊腰的樹苗,竟比不過她身形單薄。


    陸琛擔著水桶,眼神複雜,“霧寧,你想在這等他一輩子嗎?”


    霧寧蹲著身子,鬆了鬆樹苗周圍的土,放下一坨曬幹的牛糞,又拿土將其蓋上,撿起旁邊的勺子,舀了一勺水灌上,眼皮都沒抬一下,“我想呢,他走的時候說過會回來的。”


    她真的想,想他,想等他。


    陸琛放下水桶,跟著她蹲下身,望著她漸漸濕潤的睫毛,眸色漸黑,“我陪你吧。”


    霧寧抬起頭來,盯著他認真的眉眼,片刻,挑眉笑了,“不成呢,你答應我的,過幾日就帶我走,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陸琛欲言又止,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快樂啊,久了沒寫,心境變了,這一章我是哭著寫完的,虐點好低的感覺。


    下一章發紅包~


    ☆、第42章 042 護短得很


    霧寧垂著頭, 濕潤的睫毛顫動了兩下, 終究沒有落下淚來,而是說起了其他,“世子爺走了,劉賢還在呢,你光明正大的過來, 會不會引起懷疑?”


    劉賢功夫不弱, 霧寧人微言輕, 怕護不住他。


    有的事兒, 謝池墨不問她, 她心裏有數, 她, 陸琛, 老爺, 都牽扯到越西國的事情裏去了。


    陸琛目色漸深,蹲下.身, 抓起她的手,摩挲著上邊深淺不一的劃痕,這些日子她整日侍弄這些樹,滑膩的手起了厚厚的繭子, 有些膈人, “劉賢手裏事情多,抽不開身,一時半會發現不了, 你真的想好離開了嗎?”


    半年不見,兩人陌生了許多,她眉眼沒變,對他的態度變了,換作從前,她從不會黯然神傷。


    “霧寧.....”


    “嗯,在呢。”霧寧仰著頭,嘴角漾著清淺的笑,陸琛一時看失了神,忘記接下來要說什麽。


    霧寧看他不說話了,往前挪了兩步,繼續澆灌下一株樹苗,陸琛跟著她,從旁協助,兩人多年的交情,有些話,不必說,皆了然於心。


    不管後悔與否,她都不會待在謝池墨身邊了。


    忙完院子裏的活,霧寧身上出了薄薄汗漬,牆角栽種了幾株花,那兒空出了大概一張床的位子,霧寧將桶裏剩下的水全澆在上邊,惹來陸琛側目,“這兒留著可是有用處?”


    霧寧搖了搖頭,眼神清澈澄明,沒有說話。


    陸琛站在她身後,再次確認離去的日子,邊溪把守嚴格,要帶霧寧離開,需得費些心思,一旦安排好了,就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當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詢問,無非是心裏害怕罷了。


    怕她反悔不肯走了。


    “三天後午時,我都記著呢。”霧寧將手裏的勺子放進水桶,笑了起來,虛空著手指了指外邊,“我先回去了?”


    陸琛點了點頭,想說什麽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叮囑道,“你照顧好自己,到時候我來接你。”


    霧寧失笑,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走出月亮形拱門,她臉上的笑才漸漸斂了去,望著四周景致,眼裏閃過濃濃不舍,她不想陸琛擔心,陸琛帶她走一定是為了她好,就像當初放她離開一樣。


    她整理好自己的包袱,隻有一個小袋子,是當初陸春給她的,至於謝家置辦的,她一樣沒帶。


    晴朗的天,忽然下起雨來,綿綿細雨涼了漸暖的天,屋裏亮著燈,霧寧坐在桌前,認真翻閱著手裏的避火圖,剩下最後一遝了,她想有始有終。


    竹香守在門口,察覺到時辰不早了,單手叩了叩門,低聲問道,“夫人可要洗漱了?”


    這兩日下雨,霧寧懨懨的,坐在窗下就是半天,謝池墨回京有些時日了,一直沒有消息來,像忘記了還有個妻子在邊溪等他。


    她愈發不看好他們了。


    她甚至認為,謝池墨可能一輩子不會回來了,謝家德高望重,謝池墨身份尊貴,在京裏再娶位門當戶對的小姐都是有可能的,至於霧寧,多年後大家就忘記她了,誰會記得謝池墨曾經娶過位不堪的妻子呢?


    時間能衝淡所有,好的,不好的。


    屋裏傳來霧寧低低的聲音,“不用,你下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叫你的。”


    霧寧不休息她哪敢退下,劉賢隔幾天就要回來詢問霧寧的情況,她不敢敷衍了事,尤其,霧寧性子軟好說話,從來沒苛責過她,她沒理由不盡心盡力。


    她繼續守在門邊,望著漆黑的夜色,背靠著朱紅色的屋門打盹。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傳來道清脆的女聲,伴著濃濃的詫異,‘呀’的聲有些響亮,以至於她立即清醒過來,叩門道,“夫人,怎麽了?”


    “竹香,快去前邊把劉賢找來。”霧寧的聲音有些許顫抖,她不敢相信,避火圖裏有夾層,若不是一頁頁撕開,根本發現不了,夾層裏是層薄薄的蠶絲,薄得甚難發覺,上邊滿滿當當寫滿了翠綠色的字,她顧不得看上邊寫了什麽,將東西收好,繼續撕下一頁,毫無意外,依然有夾層。


    竹香不敢懈怠,應了聲,進屋提了盞燈籠,火急火燎的去了前邊。


    劉賢在忙什麽她無從得知,隻是聽門房的人說不管多晚劉賢都要回來過夜,劉賢住在書房,竹香到的時候被守院子的侍衛攔住了,她提高燈籠,照著自己臉,讓他們能認出自己,“夫人請賢侍衛過去一趟。”


    侍衛蹙了蹙眉,劉賢剛從外邊回來,這些日子,邊溪城來了許多商人,劉賢懷疑是越西國的奸細,派人暗中查探他們的身份,忙得焦頭爛額,今晚回來得是最早的。


    細雨綿綿飄落,映在光下,輕盈而朦朧。


    侍衛給旁邊遞了個眼色,後者背過身,疾步朝書房走去,不一會兒,劉賢走了出來,他衣衫整潔,發髻一絲不苟,應該還沒睡下。


    竹香站在院外,等劉賢走近了,將霧寧的吩咐說了。


    她進屋提燈籠的時候看霧寧小心翼翼的折疊著什麽,該是從避火圖中取下來的。


    聽到避火圖,劉賢眉頭緊皺,城門事件他們隻得到了避火圖,謝池墨懷疑其中有蹊蹺,然而一無所獲,後來全交給霧寧撕著玩了,霧寧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一頁一頁的撕,一大批價值連城的避火圖就沒了,可謝池墨悶不吭聲,他們再舍不得也沒法子,總不能厚著臉皮問霧寧賞賜些吧。


    若避火圖真的暗藏玄機,肯定和越西國有關,念及此,他加快了步伐,不等霧寧通稟徑直進了屋。


    霧寧舉著避火圖,一雙眼快貼了上去,輕輕托著避火圖的一頁紙張,沿著中間的縫隙慢慢撕開,聽到腳步聲,她輕抬了下眼皮,見是劉賢,不由得激動起來,“快來看,避火圖藏了夾層。”


    最初裏邊的是一層蠶絲,慢慢就成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紙,輕輕用力就會將其撕碎,她沒注意,撕裂了一張。


    劉賢擺手讓竹香退下,麵色凝重的走了過去,避火圖旁邊擺放了幾頁紙,他當然明白意味著什麽,拿起來放在燈下瞅了眼,麵色微變。


    “世子爺隻怕遇著麻煩了。”


    霧寧不解的抬起頭,對上劉賢肅然淩厲的目光,驚了一瞬,“怎麽了。”


    劉賢搖頭,不肯於霧寧多說,轉身推開門,喚竹香去前邊傳話,把韋安叫來。


    事關重大,要想方設法稟告謝池墨。


    不然,兩國開戰,邊溪恐會守不住。


    多年的謀劃就功虧一簣了。


    竹香匆匆忙走了,片刻後回來說羅德出府去了,劉賢拿起霧寧整理好的紙,一頁一頁翻下去,大驚失色,難怪城門出事,那些人想法子燒毀箱子,裏邊竟然藏了這麽大的秘密,運送一次避火圖就能輸送元周國這麽大的秘密,他不敢想象,這幾年,越西國掌握了多少元周國朝堂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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