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謙如蒙大赦,滿臉喜色,飛箭一般跑走了。


    嬋九跳起來想說“我也去”,但又想起這洞是自己設的天保靈障,自己一走靈障就沒用了,如果劍魔再找回來,恐怕會對銅岩師太不利。


    她愁眉苦臉地重新坐下,銅岩師太問:“嬋九,你也餓麽?”


    嬋九老實地說:“餓死了。我先前在洞裏修煉一百一十年,常常好幾年都不覺得餓,自從寒山搶了我的內丹,我每天要餓上七八回。”


    銅岩師太和善地說:“那你去吃雞吧。”


    嬋九問:“你肯放我走了?”


    銅岩師太去:“去吧。一百一十年功力被平白廢去,又重頭開始,也難為你了。”


    “嘿嘿!”嬋九雙手一撐從石桌上躍下,往洞口跑去了。跑得太急,忘記帶上嬰兒了。


    銅岩師太無奈地搖頭微笑,她抱過嬰兒,點一下他的鼻子:“你無意中做了一件壞事,可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修行第一天,嬋九和宋不謙都沒能突破火九階段第一層。


    第二天也沒有突破,第三、第四天也沒有……


    但數天之後,兩人都對烹調野生動物頗有心得,不管是野雞、野鴨、野兔、獐子、鹿、狸子……都能完美把握火候,調味得當。


    嬋九表示要抓一隻熊來嚐嚐鮮,宋不謙說要抓你去抓,我可不想被那玩意兒扇一巴掌。但是你最好也不要被它扇,因為你受傷了,我也心疼。


    半個月後,銅岩師太終於接受了事實,那就是兩個徒弟非但笨,而且一個比一個不定心,是最不適合修仙的品種。


    她甚至佩服起嬋九原先的師父柳七了,能把這樣的小妖怪調教一百一十多年,能力不說,光那份耐心就足夠她由衷佩服。


    其實柳七之所以能給嬋九當師父,是因為他們兩個半斤八兩,胡鬧的時候一起鬧,偷懶的時候一起偷,柳七一天都沒好好教過,嬋九也從不知道認真是什麽滋味。


    早幾天的時候,每天還有兩三個劍魔在洞口上方徘徊,尋找蛛絲馬跡。到了後來,劍魔也放棄了,再也不經過這片山林,銅岩師太他們正好落得清靜。


    雖然暫時安全,但嬋九擔心天保靈障失效,不敢出去,乖乖地縮在洞裏練功。


    第十六天,她和宋不謙依舊沒有突破第一層。


    要知道第一層是簡單至極的入定,最蠢材的劍仙花上兩三天也學會了。如果火九的第一層都需要十多天,那麽第九層就需要三百年。


    銅岩師太勸慰嬋九和宋不謙,也是自我安慰說:“不著急,我有些同門特別駑鈍的,往往要花上兩三個月才有所進階呢。”


    倒不是銅岩師太非逼他們突破不可,而是劍仙最重要的是練劍,練劍首先要學會操縱劍。


    劍仙操縱武器不能靠手上的力氣,而是要靠念力,如果不能集中精神,就無法擁有足以驅動仙劍的念力。


    尤其嬋九和宋不謙兩人的武器都不是普通的劍,而是比劍大得多的美人蟒骨環和不謙刀。


    這時寒山已經長大五六歲大小了,依舊是整天睡覺,小臉蛋白白嫩嫩的,清秀可愛極了。


    因為他長大了,不能一直包著繈褓,嬋九把新媳婦送的小被子和小衣服拆了,湊齊了布料,笨手笨腳地替他做了一身衣服,還特地將袖子和褲管留得很長,以便他再迅速長大。雖然針腳又粗,縫線又歪歪扭扭,但寒山好歹能穿著見人了。


    嬋九每天早上起來要先揉小寒山的臉玩一會兒,然後再把他搬出睡覺的石室,靠在一旁坐好,陪自己練功。


    她對美人蟒骨環的興趣比練凝神決大多了,趁著銅岩師太看不見的時候,她將蟒骨環扔出去,收回來,再扔出去,再收回來,玩得十分熟練,不亦樂乎,洞裏原本高高低低的石筍和鍾乳石倒有一小半被她削平了。


    由於是狐妖的緣故,她拋接美人蟒骨環的姿態輕靈優美,衣袂飄飄,很有些翩然若仙的神韻;反觀宋不謙,那真是狗熊揮大刀,錘頭砸木樁。


    宋不謙也不容易,嬋九每隔三天就追著他要精氣,他真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和美人玩親親,多大的福氣!嬋九那嫣紅的小嘴唇一靠過來,他就心旌神搖;恨的是被親過以後,有大半天腳步虛浮,腰膝酸軟,好像縱欲過度的老色鬼,可明明他是被占便宜的那一方。


    一天早上,嬋九和宋不謙蹲在一起商量凝神決的事兒。


    嬋九說:“師父說了,練不好這口訣就用不好武器,以後就打不過劍魔。”


    宋不謙說:“我不行呐,別說連坐幾個時辰,坐一刻鍾我屁股就癢癢,或許我們能另辟蹊徑,繞過這四句口訣,直接練第二層去?”


    嬋九問:“怎麽繞?”


    宋不謙說:“我想想,你也想。”


    兩人苦悶地又蹲了一會兒,嬋九說:“我想不出,我連第二層是什麽都不知道。哎,今天吃什麽?”


    “烤鹿肉怎麽樣?昨天剩了大半隻鹿呢,我們倆連一條鹿腿都沒吃完,師父又不吃東西。”


    “下回你得順路去山腳下,找個人家偷點兒鹽和胡椒上來,不然肉不好吃的。”


    “你一個狐狸精還在乎肉的口味,你們原先不是吃生肉的啊?”


    嬋九矯情且言不由衷地說:“胡說,我和我柳七師父最講究了,頂多吃點兒山果子。生肉什麽的,最腥臊了。”


    “峨眉的天氣太濕了,今天我得把鹿用鹽醃起來,免得壞了可惜。其實用煙熏也行。”


    “煙熏?是不是就用鬆枝點著火然後……”


    突然有個聲音插嘴:“依我看,二位雖有天縱之才,但再過三十年都未必能突破火九第一層。”


    ……


    嬋九問:“誰說話?”


    “啊,對啊,誰說話?”宋不謙界麵。


    兩人同時往後看……


    嬋九發出了一聲山崩地裂、巨浪滔天地尖叫:“寒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不謙也抱頭:“小白臉啊啊啊啊啊————!!!”


    內洞的銅岩師太差點被驚得從石桌上摔下來。


    小寒山捂住耳朵說:“好了好了,洞中回聲大,饒了師太和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嬋九還沒叫完,撲到寒山跟前上下亂摸,“你沒事吧?你醒啦?你什麽時候醒的?”


    寒山說:“我一直醒著,隻是受肉身所困,無法說話,無法動彈,也極難睜開眼睛而已。”


    嬋九揪著他的衣領說:“你這沒良心的小畜生,成天到晚就是睡睡睡!你知道你睡著的時候,老娘為你吃了多少苦頭嗎?好幾次都差點死了!你卻竟然還把我的內丹都給吞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打你一頓!”


    宋不謙在一旁積極攛掇:“打啊,打啊!”


    寒山說:“嬋九,我雖然不能說也不能動,但所發生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你所做的我難以為報,不管我的壽命是剩下五百年還是五年,我都會守在你身邊。”


    “……”


    雖然這話從一個小屁孩嘴裏說出來實在很奇怪,但不知為什麽嬋九有點小感動……


    ☆、第39章


    嬋九放下寒山的衣領,問他:“陪在我身邊時,能不能多說點好聽順耳的話?比如說,‘嬋九你真美,嬋九你真聰明,嬋九真是天下第一厲害的狐仙加劍仙’?”


    寒山微笑,斷然說:“不行。”


    宋不謙不滿地叫道:“這下總能打他了吧!”


    這時,內洞裏有響動,一道迅疾的白光從裏麵飛出,倏地融入寒山的身體。嬋九嚇了一跳,問:“什麽?”


    寒山說:“是我的劍。”


    他再也不用背著劍四處走動了,從此以後,他自己就是劍,劍也是他。


    宋不謙懊惱地說:“嬋九姑奶奶,讓你拖著不打!看吧,人家武器都拿回去了,這下還怎麽打?”


    “好,我現在打!”嬋九剛擄袖子,銅岩師太就發話了:“是寒山醒了嗎?”


    寒山笑了笑,起身往內洞走去,回答:“是,弟子醒了。師叔,我這就過來。”


    劍仙長輩和晚輩之間都用“師伯”、“師叔”、“師侄”相稱,即使門派不同。


    宋不謙望著他的背影說:“……那樣的笑容掛在一張小娃娃的臉上,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哦。”


    嬋九說:“有嗎?還好啊。”


    宋不謙怒道:“你真是豬油蒙了心,見色忘義!我早看出來了!”


    嬋九白了他一眼,兩人作勢要掐,聽到銅岩師太又呼喚:“嬋九,宋不謙,你們二人也來。”


    嬋九啐了一口:“宋不謙,往後走夜路小心些,老娘手裏的美人蟒骨環可是淬了毒的!”


    宋不謙聞言縮了縮脖子。


    三人都聚集到銅岩師太的大石桌上,師太將寒山從頭到腳好好端詳了幾番,問他:“寒山師侄,你現在功力如何?”


    寒山說:“大約有之前的七成了。”


    銅岩師太讚歎:“你看上去不過才五歲大小,就已經有天劫前七成功力,等你長成,怕是比你師父都要厲害了。”


    聽他提到師父,寒山的臉色稍微黯淡了一些。


    銅岩師太看出來了,安慰說:“你不用太過擔心,玉清真人是天下第一劍仙,不管多糟糕的境況,他也能如履平地,化險為夷。”


    “那就托師叔的吉言了。”寒山說。


    見自己的兩個寶貝徒弟都滿臉驚奇地盯著寒山看,銅岩師太心想不如再刺激他們一下,便問寒山:“師侄,你當年突破火九第一層的時候,用了幾天?”


    寒山說:“火九第一層不過是練靜而已,弟子用了兩個時辰。”


    嬋九和宋不謙一起抱頭鬼叫。


    銅岩師太說:“嗯,資質最差的,比如你那已經兵解了的無緣師妹,也不過用了七天而已。”


    嬋九和宋不謙又鬼叫:什麽叫無緣資質最差才用七天?那他們兩個半個多月了還練不成,豈不是資質差到曾祖姨姥姥家去了?!


    寒山笑道:“師叔,恕弟子無知,我覺得這個倒也不是資質決定,而是性情的緣故。你想這峨眉山上的野猴,也能逼著它們練凝神靜功嗎?”


    “你才是野猴子呢!”嬋九和宋不謙同時怒吼。


    “你們全家都是野猴子!”宋不謙又補了一句。


    寒山對宋不謙說:“你怎麽說我都無妨,我又不來盯你練功。”說罷看著嬋九。


    嬋九打了個冷顫:“幹嘛?”


    寒山對她微微一笑。


    ……宋不謙說的沒錯,用五歲孩子臉那樣笑,是很可怕。嬋九豎起美人蟒骨環,當做盾牌擋在身前。


    往後數天,她都在考慮怎麽把寒山重新打昏:柳七師父和銅岩師父原來都是小天使,真正的惡鬼在這裏!


    見她打坐時動來動去,寒山直接一個“定”字決把她定在原地;見她練了一小會兒就要跑到前洞玩,寒山又扔出一個“纏”字決;見她不滿地尖叫,她繼續扔“靜”字決。這廝故意為之的法訣可比那什麽劍魔厲害多了,如果他不主動來解,那一天一夜都解不了!


    嬋九滿臉是淚,端坐練功,宋不謙在一旁同情地拍著她的肩:“什麽叫做養虎為患,現在你總知道了吧?當初你就不應該救他。我們以前的軍師常說,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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