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狼。”她說完就往洞中跑去,“我討厭狼,先別讓他們進洞,我把師父專門對付狼妖的寶器搬來!”


    寒山挑眉,雙臂交叉站在洞口,靜等狼妖上崖。


    自古華山一條路,思過崖連一條路都沒有,所謂路就是石壁上幾個鑿出來的淺坑,兩個狼費了半天勁妖吭哧吭哧爬上來,抬眼就看見寒山,著實嚇了一大跳。


    “小、小孩!”其中一個高個子狼妖驚疑地問,“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寒山不說話,輪流打量他們:狼妖修煉成人後,總是臉長,毛發多,眼睛突出,特征十分明顯。


    “小孩,你住在這裏?”另一個個子稍矮些的狼妖問。


    寒山緩慢地搖頭,他倒是想住在這裏,可惜此地乃是柳七和嬋九的酒池肉林,他估計住不慣。


    見寒山獨自一人,而且不是妖,似乎隻是個普通凡人的小孩,高個子狼妖起了殺心。


    隻見他不懷好意地朝寒山靠近,雙手藏在背後,指上的利爪了刷地亮了出來。


    “小孩,你怎麽上來的?這可是狐狸洞,你不怕嗎?”他怪笑著問。不等寒山回答,他高舉利爪準備向他頭頂抓下!


    突然白光劃過,狼妖驚奇地看見爪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腳也越來越遠,身體也越來越遠……這麽說起來,似乎是頭……越來越……遠……


    他的身子還立在原地,從脖子斷處噴出來的血足有半丈多高,那顆醜陋的腦袋遠遠飛出,直落山崖。


    隔了半晌,撲通,無頭的身體終於倒地。


    那顆離身而去的頭則落到了山崖底下,但一絲響動也沒有傳上來。


    “……”矮個子狼妖拚了命地往後逃去。


    劍仙!這小孩竟然是劍仙!


    都說劍仙不老不死,但為了功力完整總是保持大人模樣,為什麽會有人願意當小孩子啊!


    矮個子狼妖埋頭逃跑,還沒來得及踏上第一個淺石坑,數把劍已經抵住他的後腦。


    “上來。”寒山冷冷地吩咐。


    “別殺我,別殺我!”他央求著,哆哆嗦嗦又爬了上來。


    “我不殺你。”寒山說,“我殺他是因為他嗜殺,剛見麵的孩童,也不問對方是敵是友,是善是惡就妄下殺手。”


    “是,是!”矮個子狼妖底氣不足地叫道,“我和他不一樣,我不喜歡殺人,從來就不喜歡!我沒殺過人!真的真的!”


    這時候嬋九衝了出來:“嘿嘿臭狼妖!嚐嚐你柳七大爺的虎骨……咦?怎麽死了一個?”


    寒山說:“他要殺我,被我殺了。”


    殺了?


    嬋九怒道:“那你也拎到思過崖下去殺啊,這下把我們洞門口弄得汙糟腥氣!你知道狼血多難刷掉麽?”


    她望著矮個子狼妖,罵道:“你哪山哪洞的?到我洞裏來幹什麽?找死麽?不說就讓我的小跟班也把你的頭切下來!”


    小跟班?寒山又挑眉。


    雖然他一天能長旁人的三四個月,現在也覺得未免長得太慢,某些妖怪臭不要臉太缺教訓了。


    矮個子狼妖慌忙答道:“我是哀牢山的,到師姐您的洞裏來可一點兒壞心都沒有,就是來看看!你趕緊跟你這位小……不不大俠說,我沒殺過凡人,真的!”


    “又是哀牢山。”嬋九問,“你認識青六嗎?”


    “認識,那是我師兄。”


    “青六怎麽不來?”


    矮個子狼妖說:“師兄本領高強,師父另外派給他一些事做。我和剛才被這位劍仙大爺殺死的陸二十三師兄妖力低微,在師父麵前排不上號,所以隻能做一些打探消息,送送信的事兒。”


    “嗤,本領高強。”嬋九充滿嘲諷地說。她對狼妖青六印象不怎麽樣,盡管是青六曾屢次提醒他前方有風險,但也是青六這廝在她被劍魔圍攻是腳底抹油溜走。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我叫山二十四。”矮個子狼妖說。


    “山二十四,你來我洞裏幹嘛?”嬋九叉腰,凶巴巴問。


    “我來找柳七。”山二十四回答。


    “哈!”嬋九嗤笑,“我還想找柳七呢!你找柳七幹什麽?”


    山二十四說:“這個……我師父的確囑咐了陸二十三師哥一些事,但師哥都沒告訴我,我隻知道柳七和昆侖派的玉清真人有關。都說十幾路劍魔攻陷玉虛峰時,沒有找到玉清真人,所以我猜想,柳七大概知道玉清真人的下落。”


    ☆、第41章


    嬋九掏著耳朵說:“山二十四,你再說一遍。”


    山二十四老實地重複:“柳七可能知道玉清真……”


    嬋九慍怒打斷:“柳七長,柳七短,柳七也是你配叫的?喊柳七師伯!”


    “是是是,柳七師伯可能知道玉……”


    “不要再說了。”嬋九心裏有點兒亂。


    她那胡裏胡塗、懶懶散散的師父竟然和生死未卜的昆侖派宗師玉清真人扯到了一起,這簡直是他今年聽說的第二大不可思議之事,僅次於劍仙三大門派一夕之間被全滅。


    “他說的是真話嗎?”她問寒山。


    “是真話!”山二十四連忙點頭,“除非我師父騙我!不不不,我師父不會騙人,除非劍魔騙他!”


    “我也要去找我師父。”嬋九喃喃,她實在是很擔心柳七。


    寒山思索片刻,對山二十四說:“你下山去吧,回稟你師父就說什麽也沒看到,柳七如今也確實不在思過崖。至於我和你的這位師兄……”


    山二十四連忙賭咒:“你們二位的行蹤我絕不會透露半句!倘若不守信,劍仙大爺你盡管來砍我的腦袋,我山二十四絕無怨言!”


    寒山說:“你走吧。”


    山二十四飛快地下了崖,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嬋九拉起寒山的手說:“我們走,去昆侖山。”


    “好。”寒山說,“此時出發,到玉虛峰正好半夜。”


    兩人禦劍飛行,嬋九說:“現在回想起來,我師父說不定真的在昆侖山。”


    寒山問:“為什麽?”


    嬋九說:“我師父捎信回來過,說自己被一個‘真人’還是‘上人’的抓了,但沒說清楚是誰,也沒說在哪兒,隻說自己被扣在一口大銅鍾裏麵。”


    “鍾?”寒山問。


    玉虛峰天池東側的鍾樓裏麵,確實有兩口銅鍾,而且其中一口還被放了下來,用鎖鏈鎖著。


    “我冷。”嬋九說。


    寒山讓她站在身後,環著自己的腰,可惜此時他比嬋九矮上一個頭,所以根本不擋風。


    突然他渾身一震,因為嬋九竟然把冰冷的雙手伸進他的衣襟,放在他的胸口。


    “你小孩子,摸一兩下也沒什麽關係吧?不然我太冷了。”嬋九臉皮極厚。


    “……”寒山說,“隨你。”


    “咦?”嬋九邊摸邊說,“咦咦?哦喲?”


    寒山頓時大為困窘,“啪”一聲把嬋九的手打了出來:“不要亂摸!”


    嬋九“呼呼”地吹著自己生痛的手,埋怨道:“假正經。”說著又把手伸過去。


    她玉筍般手指上留著長長的、尖尖的指甲,換做別人一定很詭異,甚至有點兒惡心,但在她身上卻感覺順理成章,似乎她天生就應該如此。


    狐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即使她矯揉造作,即使他狂放瘋癲,可旁人依舊覺得她極美,簡直就如同被蠱惑了一般。


    “……不要亂摸。”寒山最後一次出言警告。


    “你小時候還蠻可愛的嘛,寒山,我摸到你的小奶……”嬋九說。


    “要我把你踢下去嗎?!”寒山暴喝。


    “我閉嘴。”嬋九的手老實了,過了會兒,她又笑道,“你才八九歲就知道害羞哦?”


    “……”寒山已經無語了。


    寒山推測得不錯,兩人到達玉虛峰時,正是子夜時分。


    玉虛峰及周圍五峰之間用鐵索橋連接,玉虛峰上唯一允許用飛劍的地方就是後山的演武場。


    他們收劍落在演武場邊緣,寒山示意嬋九先不要動。玉虛峰由於太高,峰上沒什麽高大樹木,演武場尤其空曠,他要提防有敵人在暗處窺伺。


    演武場極大,東西約有四裏,南北三裏,由於建在山上,所以並不是在一個平麵,而是分成了高、中、低三塊場地。寒山和嬋九是落在中演武場,因為這裏距離鍾樓比較近。


    等了好大一會兒,三塊演武場上毫無動靜,隻有夜半的微風輕輕拂過,月光演照在演武場地麵巨大的方石上,瑩瑩發亮。


    嬋九問:“可以走了吧?”


    寒山知道她聽力極佳,就算前麵有什麽情況,她也能早於自己發現,於是點點頭,輕聲說:“跟我來。”


    從中演武場往前山走,要上四百多台階,過天橋後繞過一個豁口,再下三百多台階,走上較為平緩的山路。


    沿著山路走二裏有餘,就能看見昆侖派弟子所住的房屋。房屋沿山路而修,看上去都十分樸素,沒有鬥拱飛簷,就好像山下普通人家的住宅。


    各類並非住人的房子也夾雜其中,比如放煉丹爐的屋子,放藥材的屋子,堆放雜物的倉庫……


    甚至還有一個專門裝廢棄的劍的屋子,叫做“劍齋”,裏麵有許多木架,昆侖弟子們把折斷的劍、或是鑄造失敗的劍全扔在木架上。


    後頭如果有人要煉劍,往往先去劍齋,尋找前人留下的半成品或者次品,如果有可用的地方,便撬下來或直接連廢劍一起帶去後山鑄劍穀。


    盡管行蹤暴露的可能,寒山也不得不帶著嬋九從弟子住所中間穿過,實在因為玉虛峰上空間有限,除了這一條路,往上或往下都是懸崖。


    他示意嬋九保持警覺,嬋九卻跑到一間弟子屋的窗口,踮起腳往裏看。借著月光,她看到屋子雖然不小,卻隻有一張木床,一個木櫃,一張小凳子。


    她大失所望,對寒山說:“你們也太清苦了。”


    寒山說:“修仙之人,要那麽多身外之物做什麽?其實平常大家也不在屋裏多呆,卯時開始晨課,一直到亥時回屋,也不過在床上打坐兩三個時辰而已。”


    嬋九掰著著頭算他們一天用功的時間,拍著胸脯說:“乖乖,幸好你師父不是我師父。這種日子別說連過五百年,過三天我都受不了。”


    昆侖派在過去曆次的仙魔大戰中折損了許多弟子,這一百年雖然積極收徒,可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個。由於人少,東、西兩處的弟子住所隻用了東邊的,但依舊沒有住滿,兩人經過好幾間空屋子,都上著鎖,裏麵空無一物,地上和窗台上滿是灰塵。


    嬋九聽到寒山微微地歎了一聲,知道他在想什麽,便替他說:“不知道這一次,你的師弟師妹中能有幾人活下來。”


    寒山聞言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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