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幻魂幡沒有了法力催動,就是一麵普通的幡,並不會再傷害任何人。寒山想既然嬋九不要,那就幹脆把這幡留在白塔寨吧,也好震懾一下周邊的邪魔外道。


    說起來,這種兔子專吃窩邊草的邪魔外道其實並不厲害,就比如剛才被寒山收拾掉的劍魔,如果沒有五色幻魂幡,其能力甚至不如在華山上被嬋九和柳七打得抱頭鼠竄的長白山震元子。真正厲害的壞人誌向遠大,往往不屑於做殺害凡人的這種小事。


    比如那個劍魔口中的“主人。”


    嬋九也看見了寒山,遠遠地對他笑。


    寒山眼力不如她,隻看到他一張模糊的臉,並不清楚他是什麽表情,因此沒有反應。


    嬋九就把孩子交給別人,站在樹杈上衝他揮手。


    這次他看見了,用口型問:“做什麽?”


    嬋九兩手捂起,對著手心飛快地說了一句話,然後輕輕吹了一口氣。過了片刻,寒山耳中就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下來玩~~”


    寒山失笑,這狐妖的小把戲。


    嬋九又說了一句,寒山聽到後頓時臉色微紅。他皺起眉頭,還以一個貌似很凶的表情,嬋九仰頭大笑。


    接著寒山對嬋九做了個“過來”的動作。


    不一會兒,耳中又如蚊蠅般作響:“幹什麽呀?”


    他便指著天,意思是要走。


    嬋九挑了挑柳眉,麻利地爬下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跟前,問:“幹嘛要走?歇一會兒不行麽?”


    寒山說:“我知道雲霧嶺在哪兒了。”


    “巫師長老說告訴你了?”嬋九高興地問,“遠麽?”


    寒山說:“不遠,明天一早,她帶我們去。”


    “好哎!”嬋九高興地拍手,“這麽說我還能玩到明天早上。”


    她說著又要回去玩,寒山拉住他問:“你不為明天多積攢點兒力氣?萬一雲霧嶺周圍也有敵人等著呢?”


    “我擔心什麽,有你呢。”她笑著掙脫寒山的手,跑了。


    寒山轉頭,看見巫師長老一臉同情地站在他身後,於是解釋:“她……我……總之我習慣了。”


    巫師長老說:“俗話說得好,習慣成自然。”


    寒山心想你不但中原話說得挺溜,你還知道俗話說得好,真不愧是巫女出身。


    嬋九果然看熱鬧一直到早上,她也不唱歌,也不跳舞,就是歪在樹上傻看,臉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看個什麽勁兒。


    當她的師父柳七閉關時——別以為廢柴就不用閉關——她就有幾年或者十幾年的時間獨自麵對空山幽穀。


    春天看山頂上的積雪化凍,山溪裏的堅冰消融;夏天看綠樹成蔭,看水塘邊的螢火蟲;秋天看落葉,冬天看下雪,白天看雲卷雲舒,晚上看疏林月光……總之就是一個人呆著。


    所以啊,修行是件非常寂寞的事情。


    天色大亮,慶祝的人群疲倦地散去,回家睡覺,嬋九跑到寒山身邊說:“當個凡人也很快活的。”


    巫師長老正好在一旁收拾行李,聞言界麵:“可惜快活的時候實在太少了。”


    嬋九問寒山:“你們劍仙快活的時候多麽?”


    寒山說:“修仙之人無欲無求,無喜無悲,按理說劍仙是不應該快活的。”


    嬋九不以為然地撇嘴:“你撒謊。”


    寒山笑,心想是啊,我撒謊了,至少我前五百年不知道快活是何物。


    巫師長老請人牽來了一匹短小精悍的馬,這馬是南州特有的馬種,個子小而粗,但結實,特別擅長爬坡和走顛簸崎嶇的山路,是這邊旅人出行的必備牲畜。寒山不騎馬,寧願跟著走。


    嬋九覺得新鮮,一開始騎上了,但馬一是沒有腳蹬,騎上去東倒西歪;二是沒有配鞍子,她騎了一會兒,被硌得屁股生疼實在受不了,也不願意上馬了。


    巫師長老並不是一個人上路,而是浩浩蕩蕩帶了十多個隨從,組成一個馬隊,成員毫無疑問都是女人。


    這下可把寒山累得不輕,他這才知道陪著凡人行路是什麽滋味,再也不敢腹誹嬋九麻煩了。凡人動不動就累,隔了片刻就餓,而且穿山越嶺時根本沒有嬋九的柔軟靈活。


    這一路走得讓寒山心急如焚,等到了雲霧嶺,已經過去整整五天了。


    嬋九倒不覺得路上拖遝,反而很享受和一大群人嘰嘰喳喳說話的感覺,畢竟她和柳七性格類似,腦子裏從來沒有輕重緩急。


    眼前是一道極深的溝壑,可謂是深不見底,因為懸崖下一丈多的地方就翻滾著團團白霧,對麵的崖壁也隱藏在白霧之中。


    “對麵就是雲霧嶺。”巫師長老指著說,“我們不能越過斷崖,隻能回頭了。”


    相處數天,突然要分別,嬋九有些舍不得。她把行李翻了個底朝天,拿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分發給眾人,什麽老鱉肚子裏的珍珠玉石銀兩啊,長白山吃人霸王的骨頭啊,這些東西沉甸甸的她背了一路,此時卻幾乎全分發掉了。


    她喜歡藏東西,但絕不代表她小氣。


    巫師長老的女隨從們咯咯咯笑著推拒,但誰也沒能拗過嬋九。當她拿出護寶食人蠱巢穴裏的那顆大黑圓珠子要塞給巫師長老時,後者趕緊按住了她的手。


    “這個我不能收!”巫師長老認真地說。


    “為什麽?這個沒毒啊。”嬋九說,“而且我帶著太沉了。”


    巫師長老說:“我曾是巫女,雖沒有法力,卻有直覺。這東西不是我們凡人能拿的,你硬要給我,怕是最後我會為之喪命。”


    嬋九嚇了一跳,趕緊把手縮回來。


    巫師長老是覺得此物很危險,卻也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麽,嬋九隻好把大黑圓球收回包袱,等著一會兒問藥仙農辰。


    兩撥人就此分別,寒山和嬋九目送巫師長老她們下山,這才禦劍飛過斷崖,落在濃霧之中。


    嬋九左右望望,什麽都看不見,甚至連腳下踩著的地都隻能看清周圍一尺見方。霧裏香氣濃鬱,嬋九鼻子靈敏,從落地起就噴嚏不斷,片刻就打了十七八個。


    “到底是什麽花香?”她揉著鼻子喃喃。


    寒山搖頭表示不知道,從袋中掏出了指路沙盤。


    這沙盤是幾十年前的巫女用粘土做成的,早就幹硬了,可此時剛一掏出來,竟然迅速化成了一灘爛泥。寒山甚至沒來得及阻止,那標識著機關方位的三粒小紅石子就啪啪落在了地上。


    他甩著手上的泥水苦笑:“果然古怪。”


    嬋九問:“這可怎麽辦?”


    “路我倒是記下來了。”寒山抬頭,茫茫四顧,“隻是這麽大的霧,看不清啊。”


    ☆、第75章


    濃霧彌漫,裏麵有一樣東西是肯定的,那就是花。


    不多時嬋九簡直是噴嚏打得沒法走路了,那香味直衝腦門,嗆得她滿臉是淚,無法忍受。“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這麽香?”


    對於寒山來說,固然花香濃鬱,但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感覺沒那麽強烈。


    因為霧氣太重,他們拉著手一前一後走路,寒山走在前麵,嬋九跟在他身後。寒山依照著記憶往左手邊走去,可是霧中沒有絲毫的參照物,他走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否選對了路。


    巫師長老說曾過雲霧嶺是個迷宮,也說過嶺上有霧,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又走了片刻,嬋九停下說:“別走了,我們在繞圈呢。”


    她說著指著腳下,那裏有一塊從老鱉肚子裏掏出來的碎銀子,是她剛才故意丟下來做標記的。


    她撿起碎銀子放進兜裏,說:“這不是霧,這是靈霧障,農辰真是個藥仙,而不是妖?”


    寒山搖頭,表示不知道。


    嬋九說:“從這個靈霧障來看,施法的妖比我柳七師父還要厲害得多。我師父五百年的狐妖,他的靈霧障最多也不過覆蓋半個思過崖,因為這種法術太消耗妖氣,而這裏渺渺茫茫不知道有多大。如果這法術是農辰施展的,那我覺得他應該和巫師長老口中所說的不一樣,對凡人沒有多少善意。”


    “你剛才說霧裏有東西是麽?”寒山問。


    嬋九又打了個噴嚏:“我隻是這麽覺得。”


    突然她頓了一下,說:“咦?”


    “什麽?”


    她就把另一隻沒被牽著的手舉了起來,手裏有一朵比海碗還要大的花,鮮紅色,花瓣層層迭迭約有三四十片,濃豔欲滴,異香撲鼻。


    “有人在我手裏放了一朵花。”她愣怔地說。


    話音剛落,那朵花“撲”地散開,嫣紅的花瓣無風飄飛,她甚至來不及看寒山一眼,便暈倒了。


    寒山大驚,慌忙抱住她,可是那些飄飛的花瓣似乎得了妖法一般,猛地多出了幾十幾百幾千倍,朝著寒山的臉上、身上覆蓋而來!


    寒山舉起手臂遮擋,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嬋九,但花瓣越來越多,貼著他形成了紅色的旋風,呼啦啦作響,密不透風。寒山的視力範圍內隻能勉強看見嬋九的手,嬋九的手比他小許多,纖美整潔,指甲尖而略長,大約半寸左右。而現在那些指甲正在急速生長,很快超過了兩寸。


    “嬋九!你在做什麽?”寒山驚問,“你在催動妖力嗎?”


    他幾乎無法完整地說出這句話,因為無數的花瓣在他張嘴的瞬間往裏衝,有些甚至已經塞住了喉嚨!


    嬋九為什麽要突然催動妖力?誰在害她?!


    寒山怒極了,劍光衝出身體,火熾真訣在他頭頂發動。花瓣遇火而燃燒,但速度不減,頓時形成火幕,聲勢又比剛才大了十倍。


    他拉起嬋九護在懷中,將她的臉按在胸口,半遮著眼睛等火幕散去。不多會兒,花瓣燃燒殆盡,剛才那股促使花瓣旋轉飛舞的妖風驟然停止,無數灰燼從空中落下,如雪花一般飄落在兩人身上。


    寒山終於能夠看清楚嬋九。


    嬋九的樣子也變了,她的銀色長發已經長至腳麵,原本白淨的臉頰上現出圖騰般的紅色條紋,條紋蔓延,漸漸布滿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包括脖子、腿和手腳。


    她的眉眼雖沒有變,但鼻子卻變得更挺更尖,嘴角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嬋九,停下!”寒山大力地搖晃她,拍她的臉,“你沒有多少妖力,不要亂來!你在做什麽?”


    嬋九在做夢,美夢——在夢裏她的內丹回來啦!


    ——寒山一改那張萬年冰山臉,甜蜜蜜地笑著,雙手捧出內丹,跪在她麵前磕頭,說:“嬋九奶奶,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是烏龜兒子王八蛋,我再也不拿你的內丹了,你抽我幾百鞭子消消氣吧。”


    她自己矜持地哼了一聲,說:“湊近了過來給爺抽。”


    寒山腆腆地過來,她命令:“跪下了”,然後在他臉上一邊畫一隻豬。


    她說:“趕緊脫衣服,洗幹淨了等我,老子要睡你。”


    寒山就乖乖寬衣解帶。


    她誇獎說:“嗯嗯,好皮肉~”


    ——然後她至少得到了八十件漂亮裙子,裙子上繡滿了金牡丹銀芍藥紅茶花粉荷花白茉莉……哎呦穿上那叫一個美啊,轉起圈來香風四溢!


    ——有人在他耳邊說:“趕緊的,春香院的春花姑娘來啦,快去看啊!”


    她說:“我看春花幹嘛?我要看寒山。”


    那人說:“你看嘛,你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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