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連忙摁住她:“別動!其中有蹊蹺,再等等看!”


    “什麽鬼蹊蹺啊?!”嬋九跳腳。


    “瘋子和啞巴在怎麽也是昆侖派,他們不會把寒山弄死的,你看好了就是!”柳七說。


    寒山一進巨鼎,鼎裏的火焰瞬間便躥到了十幾丈高,那已經不是簡單的火,而是一口火的噴泉,可以煎烹萬物,玉石俱焚!


    “這樣還說不死?”嬋九絕望了,“寒山出來都成了酥脆烤鴨啦!”


    然而廣清子和啞巴卻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說:“寒山呀寒山,你身上有邪物,不要它也罷。”


    聽到這話,紫砂掩嘴笑了起來:“邪物?明明是寶物,怎麽說是邪物?你們凡夫拙眼不想要,我還求之不得呢!”


    換了其他人,以玉梨三、廣清子和啞巴的活寶個性,早就上去搶白了。偏偏對紫砂,他們簡直連屁都不敢放,居然齊刷刷裝作沒聽見,默默地注視著巨鼎裏的火焰。


    嬋九哭了起來:“他們在等寒山的骨灰呐!我等下要把這三個白癡統統弄死!”


    “噓……”柳七底氣不足地安慰,“不一定是骨灰啊。”


    “那還能是什麽?”嬋九含淚問。


    “說不定是舍利啊。”柳七說,“你知道有些凡人的高僧,他們死了火化之後,骨灰能凝結成玉石一般的舍利。寒山也算是高級劍仙了吧……”


    嬋九給了師父一拳,然後痛哭起來。


    “我也是好心。”柳七說。


    “你們兩個不要在一旁囉裏囉嗦了,上來吧。”紫砂命令。


    柳七和嬋九聽話地爬上高台,反正今天的結局都是死,與其躲在下麵偷窺而死,還不如死得正當些。


    不一會兒,巨鼎裏的火苗漸漸變小,慢慢熄滅。幾個人慌忙衝上前去看,卻意外地發現這金屬製成的東西雖然被火拷了這麽久,卻一點兒也不燙,鼎沿和鼎身冰冰涼涼,就好像裝的不是火,而是一缸冷水!


    “是冷火!”柳七和嬋九對於冷火最為熟悉,因為狐火就是冷火,他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冷火?那為什麽看上去那麽嚇人?”玉梨三問。


    沒人回答他,人人都趴在巨鼎邊緣——既然燒的是冷火,那寒山必定不至於死!


    果不其然,寒山在巨鼎的底部好好地躺著,與之前的區別隻是:一、他暈過去了;二、他臉上有點髒,看來鼎是從海裏搬出來的,裏麵沒淘洗幹淨。


    在他攤開的手掌心裏,有著一粒白色的,瑩潤的,但平平無奇的牌子。


    隻有嬋九認識它,它是七寶之一的寒月。


    這個巨鼎,這個陳舊笨重的、大而無當的、像兩千年前造出來的似乎是青銅器的玩意兒,居然把已經淬煉在寒山身上的法寶分離了出來,而且保持了兩者的完整。


    所有人都齊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氣。


    玉梨三一個箭步上前,把寒月搶到了手裏。但是紫砂冷笑著命令:“給我。”


    玉梨三猶豫了一下,把寒月拋給她。


    “我們說好的,你四我三。”玉梨三說,“你有意食言麽?”


    嬋九吃驚地問:“玉梨三,你竟然打算和她瓜分七寶?”


    紫砂冷笑:“即使我不食言,你有什麽資格和我分?即使我食言,你有什麽本事和我搶?”


    玉梨三哼了一聲:“你拿去吧,我原本也隻是想看看它們長什麽樣,現在寒月和千年冰生我都看過了,並不稀奇。”


    “但願你也沒有遺憾。”紫砂皮笑肉不笑。


    “玉梨三啊!”嬋九跺腳,“到頭來,你還是在幫她呀!”


    玉梨三轉向她,認真地說:“姑娘,你才活了一百年,你也許沒法猜到我這個活了八百年的老妖的心思。我是一隻鳳凰,一隻神鳥,從出生起就備受矚目,凡人和百鳥尊崇我,跪拜我,向我祝禱,對我祈求,一見到我不是欣喜若狂就是嚇破了膽。我幾乎經曆過這世上的一切,吃過所有的珍饈美味,住過所有的宮殿龍闕,穿過所有的鮮衣華服,聽過看過所有的絲竹歌舞……我看過八百多次桃花盛開,見過八百多次霜林盡染,八百年夏日流火,八百年冬雪初晴,你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提起我的興趣嗎?”


    “……”嬋九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長篇大論。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在幫紫砂,在與你們見麵之前很久,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見過她的麵,隻是通過蓬萊派的劍魔弟子相互聯係,知道他們有一個高高在上的主人。我幫她,是因為她承諾可以讓我見到所有的七寶,甚至留三個給我玩。我並不需要那三樣七寶,隻是覺得這件事很有趣。玉清真人曾經給我一塊相生陰陽鏡,我拿著玩了二百多年,早已經膩煩極了,厭惡極了!我就是想看看其餘的七寶是什麽樣。”


    他掰著手指數道:“紫僵蠶,絳珠靈芝,寒月,千年冰生,東海太歲,破陣……對了,東海太歲我見不著,在紫砂身上呢。”


    “所以你剛才要抓寒山?”嬋九問。


    “誰讓他淬煉了寒月?反正又不傷他一根毫毛,剝離出來讓我瞧瞧有什麽不可以?”玉梨三笑道。


    確實沒什麽不可以,旁人都覺得這廝可惡,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理由能站住腳——反正寒山的修為多三百年不多,少三百年不少,幹脆把寒月交出來讓人開開眼界,也算日行一善。


    於是玉梨三的地位明確了,在整個事件中,他就是個看熱鬧的。不管他摻和了多少事,做了多少犧牲,打了多少場架,害了多少人,他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當一個兢兢業業圍觀群眾。


    請注意“看熱鬧的”不等於“看客”,“看客”是個很冷漠的詞兒,未免參與性、互動性不強,“看熱鬧的”是指有熱鬧要看,沒熱鬧要創造熱鬧看!


    在場眾人都覺得此妖不除,禍害極大,影響天地間的繁榮安定與和諧發展。


    柳七及時阻止了廣清子和啞巴的天誅行動,鎮定地問:“玉梨三,你少算一個,破陣在哪裏?”


    玉梨三沒說話,紫砂卻仰天大笑。


    “你們這些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蠢材,”她指著那口鼎說,“此物就是破陣!”


    “啊?”旁人簡直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鼎是破陣?這口恨不得有千鈞重,能裝七八個人的巨鼎?要知道七寶的其他幾個對象尺寸都很小,尤其是被嬋九一直誤認的千年冰生,隻有拇指指甲蓋那麽大。


    “這是破陣?”嬋九問,“這麽大怎麽淬煉?”


    紫砂冷冷瞥了她一眼,說:“誰告訴你它能夠被淬煉?它隻是能認主。”


    “怎麽認?”嬋九問。


    “誰是蓬萊派掌門,誰就是它的主人。”紫砂傲然道。


    嬋九、柳七和廣清子、啞巴咬耳朵,說才不可能,她一定用什麽不可告人的方法把破陣收為己有了!哪有一當上掌門就憑空漲三百年修為的說法?沒聽說過啊!你聽說過?


    聽說過毛!


    哪來的三百年?


    你傻啊?破陣上附著的修為可不就是三百年嗎?


    得了,那蓬萊派的掌門豈不是搶得要打破頭?


    ……


    紫砂拍著破陣的鼎把手怒吼:“背後論人短長也就罷了,當著別人的麵說是什麽意思?!”


    她是何等狠毒的人物,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在場群眾一人一個大耳刮子!也就是柳七反應快些,依然被她的指尖掃到,臉上一道血痕從左耳劃到鼻尖。


    玉梨三被打得半邊臉高高地腫起來,他也是有心閃避的,可紫砂打他特地多用了幾成功力,於是根本躲不開。


    廣清子和啞巴都被扇飛了,不知花落誰家。


    至於嬋九,她倒是躲得快,見巴掌襲來趕緊蹲下,隻被抓走了幾根頭發。紫砂還想再打,嬋九尖叫:“寒山殺了這個妖婆!”


    紫砂連忙回頭,見寒山還在破陣巨鼎裏好好地暈著,可就這麽一瞬間的耽誤,足夠嬋九逃出好遠了。


    ☆、第127章


    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嬋九恨不得找了八輩子蟒骨環,沒想到它近在眼前!


    嬋九頓時傻眼,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紫砂把寒山從鼎裏揪出來摔在一邊,把美人蟒骨環扔了進去。


    衝天的冷焰,光華四射,和嬋九狂飆的淚水倒是絕配。


    最後冷火熄滅,相生陰陽鏡和蟒骨環正式分家。環雖然稀罕,可千年蟒蛇不討紫砂的喜歡,很顯然她厭惡爬行類動物,於是她毫不吝惜地將環留在了鼎裏,隻撿起了陰陽鏡。


    嬋九撲向環,但看樣子紫砂也不希望別人熱衷於爬行類研究,她一邊隔開嬋九,一邊將環取出,在腳下踏了個粉碎。


    如果還有誰能踏碎千年蟒蛇的頭骨,那也隻有千年的劍仙了。


    嬋九淚水滂沱地繼續撲向那堆殘渣。


    她的好師父柳七永遠是堅強的後盾,對她說:“沒關係,壞了可以粘。”


    她哭著說:“都碎成八瓣了……”


    “沒事兒,八瓣也可以粘。”柳七滿臉自信。


    “真的?”玉梨三捂著腮幫子問。他被紫砂一巴掌扇掉了一顆門牙,說話漏風,好在隻要他想長,片刻之內就能長出來。


    “也許。”柳七依然自信。


    玉梨三轉頭吩咐嬋九:“姑娘,去挖個坑把環埋了吧,大不了再立個碑。”


    嬋九嚎啕大哭。


    紫砂在一旁冷冷道:“死到臨頭,你們竟然還有心情說笑。”


    柳七趕緊接上她的話茬:“七寶均已在你手,你的願望已經達成,莫非還不肯放過我們?”


    紫砂凝視他片刻,突然指著地上的寒山說:“你去把他弄醒。”


    她說話有一種奇異的壓迫力,讓人不得不遵循。


    柳七不費勁地就推醒了寒山。破陣巨鼎中的拉扯剝離之力把他暫時擊暈了,但他畢竟幾百年功力在這兒,就算柳七不推他,他馬上也是要醒的。


    寒山醒來後反倒平靜許多,他把嬋九拉到身邊,不發一言,以冷淡的眼光望著紫砂。


    紫砂再也不理會其他人,笑著問他:“寒山師兄,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寒山緩慢點頭:“你是玉清真人的弟子,我的小師妹紫砂。”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嗤”了一聲,包括剛剛從某個天涯海角找回來的廣清子和啞巴。


    廣清子搶著說:“寒山啊大侄子!是你說她長得像你師妹,所以才管她叫紫砂,可這不等於她就是你師妹啊!她有千八百種變化,萬一她變成小女狐狸精,那你豈不是還得說她是嬋九?你是不是在鼎裏轉了一圈,傻了?”


    寒山搖頭,問廣清子:“師叔,在昆侖山上你見過紫砂沒有?”


    “紫砂?”廣清子哈哈一笑,“別說是紫砂那樣的小弟子,我連你的二師弟都沒見過幾麵,我和啞巴足有多少年沒踏足過玉虛峰了!”


    寒山說:“所以你並不認識紫砂,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就是紫砂!”


    嬋九本來想再湊熱鬧“嗤”一聲,然而發現別人都沒動,他們的臉色已經變了。


    紫砂像個少女一般咯咯笑起來,說:“大師兄我太喜歡你了!昆侖派以及蓬萊派所有的人中,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你能把我記得這麽牢,真是讓我好感動!”


    寒山沒給她麵子:“我並不記得你,我隻是記得紅菱。”


    “紅菱?”紫砂雖然在笑,但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你說那個無知無能又莽撞的傻丫頭?”


    “對,就是那個無知無能又莽撞的紅菱。”寒山說,“我與師弟師妹們的關係並非親密無間,相反他們都有些怕我,算起來隻有紅菱和青芝與我親近。我記得紅菱曾有一陣老是擠眉弄眼作怪樣,我沒太注意,青芝卻嘲笑她東施效顰,說她畫虎不成反類犬。紅菱辯解說小師妹笑起來喜歡皺鼻子,和別人不一樣,真可愛……”


    所有人頓時都把視線轉向紫砂,她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微微地皺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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