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在做夢,他的意識幽幽蕩蕩在黑暗中飄,隱隱聽見似乎有人在講道理:


    “你把他讓給我嘛,大家和和氣氣。”


    “萬事好商量,要不我給你這個,你總不吃虧吧。”


    他想動一動自己的身體,但卻根本無法感受到肢體的存在,他想朝說話的地方轉過頭,連頭頸也感受不到。沒有視覺,看不到。冥府呢,牛頭馬麵呢,奈何橋呢,鬼差呢,孟婆呢?我若是要輪回轉生,報到的地方在哪。


    秦晚拚命凝聚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中掙紮,他的意識大喊著:


    “有人嗎?我在這裏!”


    “是誰在說話,我聽見了,請幫幫我”


    “在下秦晚,有人聽見嗎?”


    隻有寂靜,這寂靜把秦晚包裹著,無邊無際,無始無終,讓人如掉落深淵,毫無希望。


    他的意識嘶吼,恐懼、無助、彷徨、憤怒,也不知嘶吼了多久,最後一點一點地化作悲傷,隻剩下低弱的聲聲哀求。


    “救救我”


    “救救我”


    “救”


    “救”


    “救”。


    久遠久遠的,黑暗中一道金芒升騰而起刺破黑暗,這道金芒把他的感官帶了回來,隨即轉為一股巨熱,轟的炸響,道道火線遊走體內。秦晚五髒六腑,四肢百骸猶如被滾油煎熬,煉獄般的疼痛焚燒著肉體和意識。他狂叫著從黑暗中醒來。


    秦晚渾身哆嗦,熱如火炭,偏偏意識已清醒,他無從抗拒這種燒灼,隻得不斷在地上打滾,一邊翻滾,一邊嚎叫,一邊嘔吐,情願自己不曾醒來,重陷於剛才的昏沉。


    他滾得再無力氣,膽汁和口水都已吐幹,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劇痛中耳邊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不要昏過去了,真的會死的哦。”一股清涼的氣流從腦門流向全身。秦晚好像即將渴死的人撿到水袋一般,貪婪地用身體感受這股清涼,獲得了些許力量。


    轉眼間,那股巨熱又像浪潮般重新攻來,秦晚大叫一聲,再度陷入死亡翻滾中。他的手四處亂抓,抓到東西就塞進嘴裏,狠狠咬住,一股泥土腥味令秦晚又再清醒了點,他大口吃著嘴裏的泥土來分散痛覺,直到撐不住的時候,又一股清涼氣息傳進體內。


    這時,秦晚人生的意義仿佛就是為了等待燒灼中那一次短暫的清涼,他用意誌力讓自己不被熱暈,捶打胸口,抓撓身體,吃一切手裏能夠到的東西,青草、泥土、落葉,每當快堅持不住了,那股清涼總能在最後一瞬出現。


    就這樣,他追逐著,等待著,忍耐著,在灼燒與清涼的輪回中翻滾千遍,直到在昏沉邊緣的極限,焚心痛苦終於消退。耳邊聲音響起:“唔,真麻煩,累死人了,睡吧睡吧。”聽到這個聲音,秦晚終於無聲睡去。


    似乎是獎勵他的掙紮與死鬥,最後一股清涼氣流貫頂而入,令秦晚的這次入眠無比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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