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仔細沐浴,每一寸都洗得幹幹淨淨,雖然武丹儀說是隻取一些純血,就能救到父親,但她並不相信。跟隨著女官,她首次來到屋外,時近正午,太陽照下來暖洋洋的。


    昨晚武妃來過,告訴青鸞明天就要為父親施法,她仍然隔著門,連樣子都沒讓青鸞見一麵。從口氣中青鸞隱約猜到,自己可能是最後一次看頭頂的太陽吧。她四周環顧,陌生的房子,陌生的牆,自己一點也不屬於這裏。


    木然地隨著女官前進,穿過長長的廊橋,走過寬寬的禦道,當青鸞進入那間龐大宮殿,裏麵已經似乎準備好了。宮裝的親生母親戴著麵紗,看不到表情,遠遠的是張大床,父親在上麵昏睡,一隻手腕伸出床沿。


    “其它人退下,你站過來。”


    女官們退去,青鸞依言往前走了幾步。往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臉龐,武丹儀歎了口氣道:“為你父親施術,風險難料,你若有什麽心願,不難辦的我可以替你完成。”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已經把青鸞當作將死之人。


    在自己身前和父親床下,各有一銀盆,銀盆中清澈透明的液體,散發著芬芳濃鬱的氣味。


    青鸞沒有抗議。她低聲說道:“女兒想舞一次劍。”武丹儀有些詫異,這個丫頭死到臨頭沒有求饒反抗,卻要舞劍?她冷笑了聲:“準。”以自己的修為,青鸞縱有神兵利器在手也與嬰兒無異,不怕她拿出兵刃作死。


    一聲輕吟,振雀出鞘。這是晚郎給自己打造的,青鸞珍惜地看著靈器。“和若男姐的是一對呢,希望她好好的,還有玄真姐。”她輕輕呼出氣息,拋開雜念,將青雀平端至胸。


    沒有樂音,但聲音在青鸞胸中流淌,空靈的舞姿隨著劍光而起。“化蝶之舞”,是由異界麵傳來的古譜舞曲,背後個令人傷感的故事。


    在那個名為“地”星的界麵,不甘閨房寂寞的小姐,易容成男出外讀書,三年間與一位書生情投意合,先為兄弟,後許終身。可是因緣巧合,本來定好的婚事卻被人捷足先登,男子鬱鬱而終,小姐在出嫁當日跳入男子墓穴,風雨大作後雙雙作為蝴蝶。


    “蝶舞,三歲同行”那個帶點野性的小姐,和自己有些相似呢。青鸞舞蹈,躍動,青雀綻放點點靈光,將主人的寂寞和深情灑向宮殿每個角落。相識、比試、結伴。舞姿舒緩如同回憶,和秦晚的一幕幕過去湧上心間。


    “蝶舞,鏡湖試心”,腳步回旋,纖手搖曳。腰間掛著的小木鈴,發出動聽的響聲。這個碧芯沉香木的鈴鐺是青鸞從他那得到的第一件禮物,這個人隨便想個點子,就幫自己解決了舞樂不同步的難題,喜歡裏帶著崇拜。


    原本不規則發出聲音的小木鈴,滴鈴鈴、滴鈴鈴的輕響,和青鸞心中的樂曲相互呼應著,唱和著,她的舞已經不拘於樂,鈴聲化作了心聲。“想你,想見你,想在你身邊。”


    勤勤懇懇為大家做浴池的他,輕鬆講起故事給自己鼓勵的他,俠義好管閑事的他,抱著小男孩,溫柔安撫的他,被兩個姐姐和自己拿刀劍追趕逃跑的他,害羞要采自己血時的他。青鸞舞著,眼裏全是一個人的影子。


    把所有強敵踩在腳下,戰無不勝的他。他也愛我,青鸞無比驕傲。


    “蝶舞,南山之約”,青鸞緩緩側過螓首,望向遙遠的北方。“你聽了我的話去北境,我很安心。”玉手伸向空中,仿佛想牽著那隻無形的手。他的手啊,暖暖的,幹幹的,每次被他拉著跑,心裏都會撲撲跳呢。


    “晚郎,對不起。你和玄真姐若男姐來接我的時候,發現我不在了會很傷心吧。”眼淚滑過青鸞淒美的臉,在腮邊凝而不落。“但我不後悔騙了你,因為你的生命可不是因我而活的啊!要好好的。”纖臂振顫著,如道別,如泣訴。


    “蝶舞,化蝶”,秀美的足尖點地,剛才還如同受傷之鳥的身體開始旋轉。旋轉,再旋轉,青鸞身體熱烈地向外綻放著生命的光輝。她的愛與悲,她的不舍與決斷,她的欲望和夢想。青雀此刻也如被賦予了生命,綻放出比以往更耀目的靈光。


    武丹儀在青鸞踏出第一步舞步的時候,以不屑的表情冷眼旁觀,但慢慢的,她隱藏在麵紗下的瞳孔開始收縮。印象裏那個弱小、哭泣而順從的女孩,居然心中藏著一把劍。這把劍雖然稚嫩,卻實實在在存在著,正在她眼前放射出光輝。


    這套來自低俗舞者創立的樂舞,相比她所學上古劍舞,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可武丹儀卻有些移不開眼,她能感受到裏麵的感情,甚至可以具象化這妮子心中的思慕。“看錯她了啊”,武丹儀甚至有點擔心,如果等這丫頭舞完,自己還能不能忍心讓她作為材料,來完成這次施法。


    “停,時間到了。”太陽移到正空,此時陽氣是最盛的時候。雲國使節很快要來,讓他們見到健康而英明的皇帝比什麽都重要。武妃喝止青鸞的同時,飛至女兒身前,一手點向青鸞額頭,另一隻手掌鋒切向她手腕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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