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榕欣喜若狂,如果它有心髒,那將會跳得多麽歡快!


    長久等待終於有了回報,稱臣的樹們告訴它,同樣的氣息來自東邊。它在這裏呆了許久,將根係紮遍一大片廣闊地域,等的就是這刻。它相信敵人一定會來,果然,那個氣息逼近了,它確信尊上會護佑它完成囑托,當水霧彌漫,枯榕終於確信,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在狙殺敵人過程中,突然有濃白水霧,有人乘霧救下了歸雲宗和雪梵庵的人。”當時鬼月是這樣說的,沒錯!他沒有說謊,這次算他終於有點用了,之後的事很簡單,枯榕要為尊上獻出這份禮物,讓他愉悅,讓他更憐惜自己。


    敵人的靈覺異常敏銳,但沒關係,似乎不是很強大的樣子。枯榕通過根係和地麵的每點微小振動,牢牢掌握這個血食的動向,他跑不了。


    血食徒勞地在自己釋放的白霧中轉圈,枯榕輕蔑地看著它,然後釋放出三枚尖刺。不知怎的,對方的朝向正好背對自己,逃離的位置離它所處恰好是遠端。“是偶然吧?”枯榕相信,因為此刻他的氣息與周圍幾顆樹完全一致,血食應該看不出來。


    雖然血食的速度很快,但枯榕毫不擔心,利益於耐心的經營,方圓十裏全部都在它根係掌控範圍之內,接下來上演的戲碼,就是對方左衝右突之下露出破綻,困死於它的黑刺槍林之中。


    “中了!”尖端傳來血的味道,鮮甜無比,可血食並沒有倒下。“哦?”對方竟然對自己的能力有抵抗,這讓枯榕有些意外。血食居然還有防禦能力,破開那層古怪鎧甲費了些力道,不然已經腸穿肚爛了。


    這反倒令枯榕有些拿不準,有些棘手呢,滑溜溜的,要小心,不能給它逃走了。枯榕指揮另一叢尖刺迎了上去,在它的根係領域內,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尖刺,每一枚足以讓結丹境的對手膽寒。


    是的,雖然枯榕移動並不弱,但它最擅長的是陣地戰,尤其是提前紮根的情況下。上一次遇見的那個黑衣老者,若不是臨時交手,若不是它的相性正好被克製,怎麽會弄得給主上丟臉的下場!


    想起被烏樂生擊敗和追蹤,枯榕的整個身體就像在旱季中一樣憋悶。人類,這種血食偶然也有強大存在,不過麵前的這個並不能算在內,它的根如同牢籠,慢慢從四周向中心匯聚,開始壓縮血食的騰挪空間。


    秦晚再一次避開如林黑刺,他開始計算自己還能逃過幾回。以自己為圓心,四周壓力如磨碾般湧來,遲滯著他的身法,現在他終於知道敵人是如何清楚自己在水霧中的行動了,是振動。


    黑色尖刺是從地下升出,無時無處不在,這表示敵人控製了整塊地域,自己的動向能被清楚掌握。明顯的,這尖刺帶有破甲異能,比他的破甲符威能強大百倍,護身死鎧既然能被破壞,多數是因為那種邪力與死鎧性質雷同。


    “三次”,灶娘提醒他。秦晚心中歎了口氣,他明顯感覺自己動作更慢了,以當下這種速度,最多還能避開三次,那黑色槍矛便要刺中身體。敵人至今仍未現出真身,應是自信單靠邪力壓迫便能將他逼至絕路。


    輕喝聲中秦晚動了,他的身子如遊魚般開始疾走,穿波掠水,在如潮邪力中輕飄飄的不著一絲力量。他的身體泛出微微黃芒,中和著邪力入侵,同時感應來自不同方向壓力,隨波逐流在邪力間隙中穿梭。


    他在學流風子。玉州城外一場大戰,歸雲宗聯手使出“水火既濟”的時候,流風真人能夠在不語真人凝聚的真言靈力中自由穿行,攪動起強大的靈力風卷,秦晚此刻正在仿效他。“為什麽流風子能做到那樣?”秦晚並不知曉,他隻是放開膽子投入其中,試圖抓住想象裏的一線生機。


    應接不睱,左支右絀,一開始他便險象環生。在邪力推動下的秦晚速度雖然提上來了,但行動方向已不是自主,枯榕的黑矛槍叢或是後方緊追,或是前麵攔截,陰險地朝他攢射。不過數息,秦晚肩頭又著了一下,他悶哼中強提鬥氣,僅在最危險時作最小幅度變向以回避攻擊,整個人仍是隨著場中邪力而動。


    肘部再中一刺,鮮血灑落地麵,神識海中灶娘擔憂的情緒傳入,卻沒有發出聲音。秦晚知道,她仍然相信自己。“沒錯,相信我,我很快會懂。”


    在亡命閃避中,秦晚思緒跳了出來,仿佛從空中觀照下麵那個拚力逃竄的人影。巨大平地上,邪力流淌如注,那個人影在無數突然出現的矛刺裏穿行。


    《莊子·呂梁丈夫》,秦晚回想起異界麵道教聖人的這段文字。孔子觀於呂梁,懸水三千仞,流沫四十裏,黿鼉魚鱉之所不能遊也。在那個叫地星的界麵,呂梁之地有條無邊大河,巨浪奔流,漩渦百轉,連水族都無法通行,但有位男子,卻能夠在水裏暢泳。


    孔子向他請教遊泳之道,這位呂梁丈夫道:“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意思就是我順著漩渦而入,順著渦流而出,隻是依照水性不自作聰明罷了。


    孔子又問“性和命又是什麽意思?”男子回答說:“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意思就是,性就是安於水的稟性,命就是遵照它自然的規律罷了。


    秦晚突然有種感悟。這是他第二次想到“私”,之前化身聽了他在掩月樓與赫連無咎的經曆後告訴他,“以無私故成其私”,秦晚隻理解為因為自己無私,所以得到天道的獎賞,現在看來太膚淺了。


    念及呂梁丈夫裏的“私”,他開始明白,私不是自私,而是私心,是對自己認知的偏執。執著於自我存在所理解的道,卻正真正的道背道而馳。“嘶”,頭發被切去一簇,可秦晚現在已放下畏懼之心。


    閉上眼睛,感受力量的變化,張開心靈,體察天道本性。秦晚如同一片樹葉,在波急浪湧的邪力侵襲中飄舞。“與齊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不知所以然而然。”福至心靈的悟感令他如此安祥,連灶娘也被感染,不再焦急和驚慌。


    如同青鸞的舞蹈,秦晚每次落足,都踩在邪力衝擊勢盡的那刻,就像踏正鼓點一樣,翩然飄離槍叢的強襲。他的速度越來越快,邪力已成為背後助推的動力,場中原本由四周向心的壓迫感消失了,不知不覺間開始沿著一個方向在旋轉。


    長嘯聲中,秦晚借力衝天而起,筆直朝向枯榕所在老樹,麵對無數黑色矛尖的攔截,以違背常理的姿勢下墜避開,落現枯榕身前地麵。


    “找死!”枯榕驚訝於血食的表現,這東西居然沒有被它邪力擠壓困住,還有餘力衝到身前,不過也就隻這樣了。“如果以為近身是我的弱項,你太天真了。”枯榕蓄勢待發,體內種子蠢蠢欲動,它的樹種可以如暴雨般彈出,這麽近的距離血食絕對沒有躲開可能。


    “近點,再近點。”正當枯榕等待對手前衝進入殺招範圍,血食卻停下腳步,枯榕清楚地看見血食抬頭笑了笑,隨後一拳砸向身下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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