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坦坦還未說話,紫萌已忍不住出罵道:“做了這許多錯事,害了這許多人,便是你此刻幡然醒悟,也已經晚了!”


    魔尊全然不理會紫萌的話,隻是盯著趙坦坦看,期待她能給予一些回應。他那雙漆黑如夜的眼中,隨著趙坦坦露出思索的神色,甚至閃過了一絲光亮。


    趙坦坦歎了聲,在思索片刻後,回答道:“魔尊的修為,我不敢小覷。我的神劍本是一對,雙劍合璧之時,才能真正將其威力發揮到極致。”她說著向眾修士道,“若是要滿足魔尊的請求,我想單我一個是不行的,還得師兄與我一起出手。”


    看到她如此自然地與各派修士商議如何鎮壓自己,臉上窺不見一絲不忍,魔尊眼中的那絲光亮終究湮滅。


    千年前他哄騙了蓮紋又不信她,害她被虐殺於冷宮之中,又救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救走……作為少年登基的帝王,自詡英明睿智,卻最終倒行逆施,亡朝滅國,癲狂千年。


    到頭來,除了一個墮魔的結果,他竟從來沒能挽回什麽。


    他苦澀一笑,費力地站起身,自行向著鎖妖塔的方向跌跌撞撞而去,卻是毫無猶疑。


    眾修士互相交換眼神之後,也戒備地跟隨在他後麵。


    熱鬧了許多日子的清源劍派主峰,很快隨著各派修士的離開而安靜下來。趙坦坦站在因魔血腐蝕而光禿禿的峰頂,回眸卻望見崔塵就站在身後不遠處,也不知他何時跟了過來。


    比起之前那複雜幽深的眸光,他此時的眼神似乎舒緩了很多。


    趙坦坦看著他,然後緩緩綻出一個微笑:“師兄,還要請你出手,幫忙一起鎮壓魔尊。”


    崔塵迎著她的視線走過來,伸手握住她的手。


    像是等了她這句話很久般,他向來淡然的麵上,露出了一絲輕鬆。卻沒有多說什麽,隻道:“你決定了就好。”


    魔尊月白是她的劫數,她唯有靠她自己才能渡過這一關。


    隻要她下定決心斬斷當年,他又怎會不幫她?


    鎖妖塔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各派齊心協力設下重重禁製,務求能令魔尊進入之後,便是後悔也無法再脫身。


    而各派高手更分成數個方位,以掎角之勢遙遙包圍著魔尊。雖然以魔尊現在傷重的狀態,連平時的十分之一實力都達不到,但他們仍是小心地守在各處,防止他中途反悔。


    但當看到魔尊真的腳步停也不停,直接踏入陣法中心時,眾人還是禁不住感到意外而麵麵相覷。


    過去千年裏,魔尊的奸猾狡詐早已深入人心。哪怕到這一刻,仍有人在暗暗猜測他是否另有所圖。畢竟魔尊於陣法方麵的造詣,也同他的魔功一般,令人膽戰心寒,沒人能肯定他不會在關鍵時刻突然暴起反攻。


    第254章 魔尊9


    趙坦坦由於要使用神劍鎮壓魔尊,也跟著踏入陣法之中。但與魔尊不同,她所踏的方位,是處於主導位置,非但不會被陣法所困,且還能大幅提升她所能施展的靈力。


    在她踏入陣法的同一時間,崔塵也站在了與她遙遙相對的位置。他們互相望了眼,長久以來的默契,令他們瞬間明白彼此的意思,一對稀世神劍幾乎同時在各自的掌中被召喚出來。


    神劍的紫光與青芒在陣法之中,隨著他們的意念劃出道道光華,每道光華中都暗嵌神劍之力,不多時便隱隱形成了一個陣中之陣,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向站在陣中心的魔尊壓去。


    在他們默契地馭劍之際,魔尊隻是站在陣中一動不動,似在想著什麽重要的事,神情卻猶豫不定。


    而在劍光構成的巨網,即將兜頭罩住他時,他終於忍不住顫聲道:“等一下!”


    趙坦坦還未給出反應,崔塵已先一步令劍網停頓在半空,神色間又有了先前的複雜凝重,卻未出聲隻是看著趙坦坦。


    魔尊顫著手,探向自己心口,掏出一隻紫金葫蘆,就像之前一樣,朝著趙坦坦的方向遞去。


    趙坦坦在這一瞬氣息微亂。


    “這個……”


    他還未說下去,趙坦坦已打斷了他的話,移開視線,她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顫了會兒才終於開口道:“千年前的一切都已經過去,若我是凡人,此時早已連骨骸都已腐朽,你既有了自請鎮入鎖妖塔,給世人一個交待的覺悟……何必還要執著於此?”


    她說著,劍隨意動,青芒一閃間,魔尊手中的紫金葫蘆便被打落,眼看要碎於陣法之中。


    魔尊月白卻驚呼一聲,猛地撲向紫金葫蘆,一把摟在懷裏。


    陣法皆有修真界高手中的高手所布置,一個踏錯便是千刀萬剮之痛。魔尊在陣法之中滾倒,剛有些微恢複的傷勢轉眼便又加重。


    他痛呼著在陣法之中皮開肉綻,卻死死摟緊懷裏的葫蘆,一點都沒讓其受到損傷。


    “你這是何苦……”趙坦坦歎了聲,手指輕動,魔尊身周的重重利刃,便緩了下來。


    魔尊的痛苦稍有平息,卻沒有別的舉動,隻是抬頭望向趙坦坦,眼中閃過的與其說是不甘,更像是失落、悲傷與最後一點堅持。


    就在這片刻功夫,外間卻傳來了女子的尖叫聲:“尊上!”


    竟是莫名消失了好幾日的蘇曼姿,直直衝了進來。


    令人意外的是,她身上的魔氣不知為何毫無蹤影,渾身更是察覺不出一絲修為,像是成了一名凡人。


    而曾經瓊華派第一美女的麵容,不知被什麽法器毀損大半,看來著實醜陋可怖。令在場大部分曾認識她,甚至傾慕過她的修士,皆驚詫地望著她,心中隱隱感到痛惜。


    蘇曼姿卻不管不顧,徑直衝向陣法,


    隨即被強大的陣法反彈倒飛數丈,若非及時被人攔住,恐怕這片刻功夫毫無修為的她已經喪命,但饒是如此她也碰得頭破血流。


    攔住她的是跟過來的薛逸含,後者喟然扶起她,喂了一枚丹藥,她的氣色才略好些。


    所有人看到薛逸含出現,才忽然意識似乎這兩天都沒見過薛逸含,莫非是因為蘇曼姿?


    可蘇曼姿早已墮魔叛出,不再是瓊華弟子,為何身為瓊華派現任掌教的他,會突然帶著帶這魔女來此?


    薛逸含自然知道眾人的疑惑,歎口氣解釋道:“蘇師妹……這魔女用當年我留給他的傳訊符找我,我趕去時,才發現她被魔尊廢去了魔功,藏在凡界的一個村落裏。她苦苦哀求我帶她過來,送魔尊最後一程,我……唉,她畢竟是師尊的女兒,我便是不念當年同門之誼,也不忍心她如此苦苦求我,因此帶她過來。但她畢竟曾隨魔尊害了不少正道修士,待此間事了,我少不得要替師尊清理門戶……”


    蘇曼姿的本性並不壞,卻因癡戀魔尊而自甘墮落,手中沾了不少昔日同道之血,其中不乏當年瓊華派的同門。


    隻是令人意外的是,魔尊這般冷酷無情的魔修,竟在自己前來各派麵前自承其罪之前,悄悄將蘇曼姿廢去魔功藏於凡界。魔尊受製之後,麾下魔族自然潰不成軍,被正道打敗不過時間問題,魔尊所為分明是想暗中保蘇曼姿一命。


    也許看到她為一人寧願墮魔背棄一切,讓魔尊月白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吧。


    隻是千算萬算,沒料到她還是自己找了回來。


    蘇曼姿渾然不顧周遭人什麽想法,看著她時又是什麽眼神,更不顧自己剛才差點死於陣法的反彈,隻是拚命推開薛逸含,要再度衝向前方的封印陣法。


    但如今毫無法力的她,再怎麽推開薛逸含也不過如同蜉蝣撼樹。


    無計可施的她,轉而朝趙坦坦大聲喊了起來:“你怎可如此狠心!你可知他千年來想的念的唯有一人,哪怕我這般癡心相對數年,他卻沒有半分意動,心裏念的眼裏看的都另有其人。”


    “還有這,這幅畫本早已被撕毀,他想法重新修補起來,卻從此放在一旁,不敢帶在身邊也不敢隨意翻動,生怕再度弄損了。”她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卷軸迎風展開,正是當年落款為“月白絕筆”的那幅畫像。


    畫卷上的少女,眉目如畫眸如點漆,一身縞袂綃裳隨風飄搖,令她身周如籠薄霧淡煙。她身姿輕盈地立於鋪天蓋地的蓮葉間,似乘風而來,卻又似要隨風而去。


    那是當年皇後蓮紋逝去後,連其遺骸都未能留住的帝王,在日日夜夜為執念而折磨,即將徹底癲狂之前,最後依著回憶所畫。


    筆調之中透出的濃重悲傷感,令在場懂畫之人心中都沒來由一陣酸楚。沒有人聽明白蘇曼姿話中意思,他們紛紛暗地猜測起這畫中女子是何人,又與那陣中的神劍之主趙坦坦有何關係。


    崔塵隻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抿緊唇。他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垂眸看著自己腳下泛著光華的陣法圖形,周身卻散發出強烈的寒意。


    在所有人望著畫卷的時候,魔尊卻隻是定定望著趙坦坦,雙眼中又生出一分期盼。


    趙坦坦也在望著畫卷,但與當年第一次在皇宮之中看到時相比,她此時的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在蘇曼姿的懇求聲中,她慢慢伸出手去。


    “何必……”她歎了聲。在眾多人訝異的目光中,她的纖纖玉指已遙遙點在那幅畫上。


    下一刻,畫中女子奇跡般地動了下,旋即轉過身去,似向著遠方走去般漸漸模糊,隻留下一個朦朧的背影,終至消散。


    “不要!”一聲極度淒厲的喊聲,自陣中響起,那是魔尊絕望的喊聲。他千年來的念想,他不甘放棄的執念,似隨著這畫中人的消散,全部化作一場夢幻泡影,再度清晰無比地讓他意識到自己什麽都沒能抓住。他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一天,被鋪天蓋地的絕望籠罩。


    趙坦坦看著這般的魔尊,眼中終是閃過水光,聲音卻依舊平靜:“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當年既是錯了,便不該繼續執迷不悟、一錯再錯。月白,今後好好在鎖妖塔中為你犯下的罪業……懺悔反省吧。也許等你真正醒悟那天,還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魔尊卻仿佛再聽不到她的話,隻是撕心裂肺反複不停地喊著:“不要!”


    這般模樣,哪裏還像個曾經的帝王,曾經魔界的尊者。


    趙坦坦不禁又歎了聲,望向始終抿唇垂眸的崔塵:“師兄。”


    崔塵的眼眸幽深若潭,不知在想著什麽,在趙坦坦的呼喚中似被突然驚醒般,抬眸望向她。隻一抬眼,他已明白趙坦坦意思,陣中早已布下的青紫劍網,繼續朝著魔尊罩了下去。


    這一次,毫無停頓。


    在劍網罩住魔尊的瞬間,魔尊淒厲的喊聲驀然停止,他緊緊抱著懷中紫金葫蘆,最後望了眼趙坦坦,眼中恢複了清明。


    他張了張嘴,在紫青劍網的劈啪聲中,似說了兩個字,而後便更緊地抱住了葫蘆,隨著劍網與陣法交織出的炫目光華一同消失。


    魔尊月白就此被封印在了鎖妖塔中。因著神劍之力,除非有人能以化神期以上修為,結合神器強行突破,否則他將永世被困在鎖妖塔中,為自己犯下的罪業懺悔。


    第255章 結局1


    本該隨著魔尊的消失,而一同隱入地下的陣法還在繼續運行,趙坦坦身上的修為開始不斷突破境界,她身旁的崔塵也是如此。


    在這能加大神劍之力的陣法內,雙劍合璧之後帶來的進益如同利刃般,刺破了他們境界的瓶頸,令他們同時晉階。


    至此一番,他們的修為可同時達到元嬰大圓滿,以他們的天賦,飛升不過是時間問題。


    炫目的光芒阻擋了眾修士的視線,陣法的效力更隔絕了他們神識的探查,沒有人知道此時陣中正發生著怎樣的變化。


    崔塵的眼中流光一閃,嘴角慢慢勾起一分笑意,但隨即他突然麵色一變,瞳孔驟縮,望向趙坦坦:“師妹,你!”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本就結合在一起的兩把神劍,毫無預兆地匯聚成一把,挾帶著洶湧靈力朝著崔塵衝來,不容抗拒地融入他的體內。


    與此同時,空中一陣風雲湧動,滾滾烏雲轉瞬便蓋住了整片天空,整個清源劍派漆黑若深夜。


    漆黑的空中,有一團紫影劃過天際,飛快且毫無阻礙地衝進陣中,落在了崔塵身後,挾製住了他捏著法訣的手。想要將神劍重新召出的崔塵,立時無法動彈,隻能任由雙劍合璧後的磅礴靈力,更快地衝擊著他的境界。


    不多時,崔塵的境界已突破化神期,向著更高的境界攀升。


    “主人,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紫萌的聲音響起,卻令崔塵猛地明白過來,眼中射出滔天怒火:“紫萌,你竟敢背叛我!”


    “紫萌是為了助你。”一直在默默催動神劍的趙坦坦,聞搖搖頭,輕輕傳聲道,“師兄,當年我欠你的,我今日終於能還你。”


    他是整個修真界敬佩為傳說的慕白道尊,曾好端端在上界位列仙班,卻為她放棄一身修為,數度重新修煉。這過程說來容易,但唯有真正體會過的人,才能明白有多痛苦。多少人被廢去修為後便一蹶不振,甚至就此隕落,他卻一次次地重新又站起來。


    縱然他天賦過人,千年難遇,但痛苦始終是真實的。


    “如今想來,其實從一開始,你便算準了一切事態的發展。你用七葉梵蓮為我重塑更適合吸收靈氣的肉身,強行灌頂令我的經脈得到擴張。在雪衣將靈力與內丹贈我之後,我被鳳葆激出了潛能,原本瀕臨破碎的丹田獲得了重造,從此令晉階愈加順暢。而今日這集合了全修真界頂級高手之能,在你的指點下布置的陣法,非但可以加大神劍合璧的效力,鎮壓了魔尊,更能大幅提升你我的境界。”


    趙坦坦輕歎:“其實魔尊不管是否自願,最終都會產生這樣一個鎮壓他的陣法吧……你總是這般算無遺策。可是你忘了,我們彼此有多了解……”


    “師妹……”聽著她的話,崔塵眼中的怒火立即熄滅,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惶恐不安,卻還是解釋道,“我有我的分寸,並非在算計你,或者任何人,一切不過順勢而為。我隻是希望你我這一次,能一同飛升上界。”


    趙坦坦搖頭:“可是師兄,我並不想走你為我設定好的路線。帶著這許多的記憶,活到天長地久,永遠不得解脫,對於我來說真的太累了。”


    何況道基毀損的她,就如同底下破了一個洞的氣囊,注入再多的靈氣,依舊會緩慢而不停歇地流失。


    離飛升隻剩一步,卻花了萬年都無法飛升的她,早就實踐過,並且認識到了。


    終此一生,她也不可能有飛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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