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阿紫跳下馬,快步跟上南玄策的馬,拉住了馬韁繩,仰著的小臉上帶著笑意。


    “好啊,一會兒我去學校放好東西就去你家坐坐!我還有話問你大哥!”南玄策的笑容裏帶著一絲狠辣。


    阿紫沉浸在幸福的笑容裏並沒有察覺,蘇以陌卻看見了,阿紫的大哥大概就是南玄策表姐處的那個當地的男朋友吧?嗬嗬!


    喇木村的學校與山腰上的土掌房截然不同。這是一個鋼筋混凝土澆築的院子。兩棟貼著白色碎米石的三層小樓,各有6間教室。一排灰色的平房,看上去像老師宿舍。兩副籃球架放在中央的空地上充當球場用。靠近教室的一側有個方台,旗杆就插在方台上麵。餘下食堂,廁所都是外觀簡陋的平房刷著樸實的白灰。


    南玄策看到了蘇以陌臉上的驚訝,想起他兩年前第一次來這裏的情形,現在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了如指掌。


    這個鄉村學校是附近四個村子唯一的學校,始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據說是喇木村集資修建。建成時是當地條件最好的鄉村學校,名聲在外,因此也錯過了一次次政府教育資金援助。到了本世紀初,學校已經遠遠落後於當地縣城的學校,年久失修不說,常駐教師隻有3名,其餘全是外地自願駐校支教的老師。


    ☆、第29章


    說實在,他見過比這更加簡陋的學校,可那又能怎麽樣呢?喇木村是個極其封閉排外的村落——或許把這裏稱作寨子會更加恰當。村裏的人幾乎都是農耕勞作,養殖打獵,自給自足,極少外出打工。男女老少都對外來的人保持著警惕。若不是因為村裏師資不濟,估計也不會接受外來的支教老師。


    話也說回來,如果不是他看了某個音樂選秀節目,裏麵有個支教老師參賽是為了掙獎金給學生補貼生活費餐費,他不會知道《一棵樹》這個紀錄片,也不會推薦給陳思媛看。若不是陳思媛堅持要當支教老師,堅持留在喇木村小學不走,他也許也不會知道在離他這麽近的一個地方有這麽一個偏僻落後封閉的村寨!


    既有其中因緣,斷是不能視而不見!南玄策除了每個月給學校孩子們買肉買米買麵,他每個月還會給陳思媛三千塊錢用來給孩子們添文具,課外書和一些生活用品。錢花的不多,卻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其實南玄策是有心幫助喇木村的學校重建的,可喇木寨的人有自己的骨氣和堅持,他作為一個“外人”對這種堅持是難以置喙的。


    今天雖然是周末不上課,但因為昨天的大雨,山裏漲水路不好走,隨時還有塌方的危險,因此還是有很多別村的學生留在了學校。


    學校幾個老師和馬隊一起把南玄策帶來的東西安頓好之後,南玄策謝過木呷大叔和馬隊,獨自走出學校。


    剛剛進村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到陳思媛,他此行的目的是把陳思媛弄回城,本尊沒有出現,他隻能是主動出擊。既然不在學校裏,肯定是躲到鐵博家裏了。


    剛剛跨出校門,就看見蘇以陌站在校門口的石榴樹下,笑眯眯的望著樹上的石榴出神。


    這棵石榴樹有些年頭了,腰粗的樹幹,枝頭上綴滿了比拳頭還大的紅色石榴,一個個漂亮得像紅豔豔的小燈籠。


    南玄策知道,她這是饞了!


    蘇以陌也看見了他,拋下石榴走過來:“玄策,背上的傷口要不要先去縫一縫?”


    剛剛有點忙,又是卸東西又是和人打招呼,都快把背上受傷的事情給忘記了。這會兒蘇以陌提起,背上還真是有點痛!


    南玄策抽著氣說:“我這是被你逮到了?”


    蘇以陌聳聳肩,不可置否。


    南玄策:“一會兒你幫我縫?”


    “你太高估我了!”蘇以陌把雙手背到了身後:“當然是秦醫生幫你縫了!”


    喇木村衛生室唯一的駐村西醫就姓秦,這女人應該是去踩過點了!


    南玄策心裏有些開心,卻又像個孩子一樣朝蘇以陌撒嬌:“那你要陪我!”


    “這個可以有!”蘇以陌爽快的答應了。


    衛生室就在學校隔壁,單獨的兩間房,牆壁刷得雪白,麵積不大,設備也簡陋,但該有的消毒措施還是有的。


    秦醫生今年四十出頭,他讓南玄策脫掉外套掀起t恤後背,反坐一張靠背椅上,雙手抱著椅背,把後背拱起來,方便他縫傷口。


    “需不需要打麻藥?”蘇以陌坐在南玄策的旁邊,有些緊張的看向秦醫生。


    秦醫生正在準備縫傷口的羊腸線,聽到蘇以陌問,他頗為好笑的看了一眼南玄策!


    饒是南玄策和秦醫生相熟,被他這一眼看得也覺得難為情。這點小傷,打什麽麻藥?比這傷口更大的縫合手術他都沒打過麻藥!更何況這裏根本沒有麻藥!


    南玄策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不需要,你拉著我的手就好!”說完,他的手掌率先把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蘇以陌的手涼涼的,被他滾燙的手握住以後就不老實的使勁往外抽。她的臉燒得慌,她發現受傷後的南玄策臉皮更厚,更會撒嬌了!


    蘇以陌再次抽手失敗,就沒有再繼續負隅頑抗。垂眸不看他的臉,手任由他握著。


    秦醫生縫得很快,可畢竟是針穿過了皮肉,南玄策的腦門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他強撐著,硬是沒有吭一聲。


    蘇以陌想讓他鬆開她的手手,她去拿紙巾給他擦擦。南玄策卻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聲音頗為委屈的說:“我這傷是為你受的,你怎麽能丟下我一個人?”


    蘇以陌無奈了,隻能用衣袖給他擦腦門上的汗珠。盡管疼,縫合的後半程南玄策緊緊的抓著她的手,唇角上翹滿眼笑意!


    傷口縫合完畢,秦醫生原本要個南玄策掛一瓶消炎針,被南玄策以“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為理由拒絕了。


    話音剛落,就有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旋風般的跑進衛生室氣喘籲籲的說:“策爺,村長和木呷爺爺請你們去村長家,有很重要的事。”


    少年說完還不忘看了一眼一旁的蘇以陌報以一笑。


    秦醫生也很是無奈,喇木村的人就是這樣,村長說什麽比聖旨都好使,他在這裏二十多年都已經習慣了。


    南玄策要跟著少年一起走,秦醫生沒辦法,隻能給蘇以陌開了一把消炎藥,叮囑她說一會兒一定讓南玄策吃藥,否則很容易因傷口發炎引起發燒。


    蘇以陌兜裏揣著藥,三人正要往村長家趕,少年為難道:“這位貴客請留步……”


    蘇以陌心知肚明,他們要商量的事情,必須避開她這個陌生人。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隻要她有心知道,南玄策會告訴她!她在不在現場,都是一樣的!


    識相的主動告辭,南玄策目送她進了學校安頓他們的教師宿舍,然後才和少年一起趕往村長家。


    喇木村建成已經有將近600個年頭了。村裏的土掌房沿著山坡越蓋越多,卻也在現代社會的洪流下顯得有些破敗和蕭瑟。


    村長的家坐落在村東頭小溪邊的高台上。此時,堂屋裏已經座無虛席。村裏有名望的老人,年輕一輩的帶頭人都在這裏等候著南玄策和校長的到來。


    南玄策進了堂屋,眾人已經圍坐在火塘邊,居中的就是喇木村的村長惹布。


    惹布約摸五十歲上下的年紀,頭上纏著藍色包頭,身上穿著鑲兩行銀泡的黑色對襟短褂,一雙眼睛盯著火塘裏紅色的銀碳眨也不眨,嘴裏叼著古銅色煙杆,一頭忽明忽暗。


    惹布的旁邊隔一個空位坐的是阿紫的哥哥鐵博——村裏少壯派的帶頭人,也是惹布的兒子,今年26歲。魁梧的身材,麵若刀削,身上穿著一件快脫色的黑t恤,藍白黑三色相間的迷彩褲讓他黝黑的皮膚有了亮色。鐵博看向南玄策的眼神有點心虛。南玄策也故意避開他,將眼神看向了村長。


    “惹布大叔。”南玄策徑直走向惹布,並在他旁邊盤腿坐下。


    其餘人除了木呷大叔、校長和幾個老者,都分分站起來異口同聲的主動向南玄策打招呼:“策爺!”


    南玄策大概是這寨子裏除了老師以外少數幾個被接受的“外人”。因為他是與村裏老一輩交往,輩分自然也抬得高,小輩給他行禮,他沒有發聲,目光一掃已經算是回禮。


    眾人重新坐定。惹布把煙鍋在火塘沿上磕了兩下,環視眾人,輕咳了兩聲開始講話:“大家也知道,前天鄉裏領導帶了一男一女來村裏找我談村裏改建民族村搞旅遊開發的事情。大家對這件事情怎麽看?”


    一男一女?南玄策的腦海裏立即浮現出餘薇薇和龐廷宇的模樣。


    “我同意!”最先站起來的是鐵博。他個子很高,比南玄策還要高出半個頭。鐵博說:“旅遊開發是好事,好多寨子想搞還搞不了!既然人家主動找上門,我們就應該抓住機會。”


    “我不同意!”說話的是一個白眉老者,他手裏抓著煙杆,很是激動:“外麵的人騙子多,誰知道他們這次又準備打什麽主意,那一男一女一看就不是好人!”


    “爺爺,你說話不能看表麵,人家就不是好人?壞人還能和鄉裏的領導一起來?”一個年輕小夥子有點不耐煩說:“我同意開發,主要有兩點原因∶第一是對方同意給村裏修路,第二是旅遊管理公司給村裏的大家占股安排工作。”


    “你是不是傻?上來就要拆了你家祖屋重新規劃,這和外麵的開發商品房有什麽區別?”白眉老者一煙杆打在青年小夥的腦門上。


    小夥哭喪著臉,說:“爺爺,你不能打人啊,這不是討論會麽?大家各說各的意見,憑什麽一言不合就打人?”


    “就打你這小兔崽子,崽賣爺田不心疼!”


    惹布滿臉愁容看向南玄策:“策爺,你也聽見了,對方開發的條件是把村裏的主幹道重新規劃,然後按要求蓋成商鋪,旅館,風情一條街。雖然我沒去過什麽旅遊景點,但是風情一條街我還是懂的,如果按對方要求推倒重建,我覺得不太可取。第一,我們村子的曆史風貌保存完好,推倒重建不科學。第二就是規劃中的商鋪,旅館比較生硬,為什麽不能在舊有的房屋基礎上開發?”


    南玄策光聽他們沒頭沒腦的爭論著,他看似隨口問了一句:“請鄉政府出麵協調開發的是個人還是公司?”


    ☆、第30章


    其實南玄策早已經知道是盤龍,可眼下盤龍在喇木村的處境似乎不是很妙,村裏的老人們的堅持與固執將會是盤龍的不可逾越的一道溝鴻。


    但是柳老爺子向他釋放的信號是盤龍有能力拿下這個項目。他現在真想知道餘薇薇和龐廷宇能用什麽去說服這群老頑固,是打親情牌呢?還是用強硬手段?他有點拭目以待!


    惹布聽南玄策一說,忙拿出手機給鄉政府那邊打電話。


    電話剛剛開始氣氛還不錯,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惹布突然大發雷霆:“你跟他們說,這事就這麽黃了,喇木村不需要他們施舍!再窮,也不需要!”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短短的一分鍾裏發生了些什麽。憤怒的惹布掛掉電話,麵對眾人詢問的眼神,低聲說:“明麵是餘氏礦業在牽頭 ,實際上是盤龍集團在搞鬼!”


    “怎麽就陰魂不散呢?我們又不欠他龐家什麽!”白眉老頭說完,默默的裝好煙鍋,獨自抽起來。


    龐家怎麽就陰魂不散?


    這信息量有點大!


    這句話說完,整個屋子瞬間變得沉默。就連剛剛言辭激烈精神亢奮的少壯派們此時也耷拉著腦袋,看著火塘裏的火子忽明忽暗。


    還真是那一對男女 ——餘薇薇和龐廷宇。


    南玄策悄悄走出了惹布家,在門口點了根煙夾在手上,任香煙的白色煙霧一線衝天:喇木村和盤龍看來不是簡單的“姻親”關係,這其中的糾葛和隱情還有不少,老一輩人放不下,那這就是個死結!看那個龐廷宇怎麽解……


    真是想不到,喇木村和盤龍集團——一個是躲在深山無人識的少數民族小村落,一個是享譽國際的大型集團,兩個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的名字,竟然還有不為人知的聯係,真讓人期待呢!


    手裏的煙已經燃盡,南玄策把煙蒂丟在地上踩滅,不得甚解就不去想那麽多,他這次來還有正事要做。


    在沉默中,會議不歡而散,南玄策回到惹布家,鐵博那小子早已經沒有了蹤影。小的跑了,那隻能問老的。


    南玄策回頭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惹布。布滿歲月溝壑的老臉失神落魄看著煙鍋裏燃燒的煙絲忽明忽滅。


    南玄策起了惻隱之心,於是悄悄退出了惹布家的堂屋。還是回學校找蘇以陌吃藥吧!


    路過校門口,那棵掛滿紅彤彤大石榴的石榴樹下早已沒有那人的身影。


    南玄策忽然想起她站在樹底下仰望石榴的饞樣和他拉著她的手時她抽手的羞澀。他的心頓時軟得像一攤春水。


    左右四下沒人,他隻能自己用那隻沒殘的手攀上了樹,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裏挑了兩個最大最紅的揣懷裏,興衝衝的走回教師宿舍。經過學生食堂時遇到了食堂做飯的大媽,說蘇以陌和陳思媛跟村裏的人上山撿山貨去了……


    她倒是容易跟不熟的人打成一片,反而把他這個“傷患”給忘得一幹二淨。


    想找的人不在,南玄策百無聊賴,坐在籃球場邊上抽煙。不知不覺,地上就丟了七八個煙頭。


    “南大哥!”俏皮的女聲,不用猜,除了阿紫還會有誰?


    “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幹嘛呢?和你一同來的阿姨呢?”


    阿姨?南玄策皺了皺眉,小女孩的小心機他怎麽會不懂:“你是說蘇以陌?她可不是什麽阿姨,她是我的朋友。”


    阿紫嚇了一跳:“朋友?女朋友?”


    女朋友?


    他也想是這樣!


    南玄策見她的反應啞然失笑:“就算是女朋友你也不必反應這麽大吧?!”


    “額……”阿紫不好意思的說:“我聽我阿媽說,你這次來參加完訂婚宴就要把陳老師帶回去?”


    “什麽訂婚宴?誰訂婚?”南玄策莫名其妙,沒聽陳思媛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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