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仇啊,正式結下了。


    ☆、11.過招


    先前,江皓月說:“你在這裏睡覺,生病了怎麽辦?”


    一語成讖,陸苗回去就發起高燒。


    大半夜,林文芳騎著電驢把她載去了診所。


    醫生用壓舌板探進小孩嘴裏,瞅了瞅咽喉:“發炎了啊。”


    潦草的字跡在紙上一揮,他道:“打完針再掛個吊瓶吧。”


    “唔哇,我,我不要打針……”陸苗燒得昏昏沉沉,嘴裏喃喃地掙紮著。


    換作她平時的生龍活虎,聲音大得能把診所整個掀翻,現在生病了,抗議起來也跟小貓叫似的,毫無分量。


    “好的,打針吧。”林文芳抱著女兒去了內間。


    人家護士還沒出聲,她積極地先一步將女兒的褲子扯下來了。


    露出一小角圓潤的屁屁,她問護士:“打這裏嗎?”


    “對。”護士流暢地撚起沾了碘酒的棉花,擦了兩下那塊皮膚。


    陸苗先是感到屁屁涼涼的,然後,她感到“嘰”地一痛,就像被小蟲子咬了一口。


    使出自己僅有的力氣,她扭動著要逃出這裏。


    “小朋友別動,”護士麵露微笑哦地威脅她:“動了針會斷在裏麵哦。”


    ……這麽說完之後,陸苗還敢動嗎?


    她心裏嚶嚶哭著,為自己多災多難的屁屁默哀——早上被媽媽打,晚上被護士紮針。


    而這一切,都怪,江皓月。


    昨晚她出去找他,在外麵凍了好久,江皓月不開門!


    今天爸爸媽媽要讓她跟江皓月道歉,她不肯,被打屁股了!


    她離家出走,江皓月跟她爸告密,所以她現在被抓到診所打針!


    “江皓月。”陸苗燒得失去意識前,還在咬牙切齒地惦記著這個名字。


    他已經升級成了她記仇小本子上的仇人名單第一名!


    陸苗爸媽攢了一籠子罵她的話,全沒用上,陸苗成了家裏的病號。


    從診所回來,燒是退了,但陸苗仍舊病著,鼻塞頭暈,整天咳咳咳的。


    她從小身體健康,屬於很少感冒的,可是一病就要病特別久才能好。


    陸苗父母給她熬中藥,走在二層的走道裏都能聞見那股苦味,每天吃藥時間鄰裏就聽見她嗚嗚地叫喚:“我不喝!太苦了!”


    感冒界一直有一個不實傳聞——“把病傳染給別人,自己的就能康複”,於是陸苗將目光鎖定在了江皓月的身上。


    江皓月已經有段時間,沒在洗澡時碰見陸苗了。


    一開浴室門,他看見她拎著水桶站在外麵,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來不及跟她說“讓一讓”,陸苗已經眼疾手快地用水桶堵住他的出路。


    江皓月眼睜睜看著,她的嘴迎著自己的方向越湊越近,一股藥味撲麵而來。


    “咳咳咳咳咳!!”


    她的手比成喇叭狀,對著他的臉一通咳嗽。


    等她咳到沒聲了,江皓月擦了把她噴到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戰爭的第一炮打響了。


    次日,江皓月去上學。


    他穿鞋比尋常人多費點勁,正在低頭係鞋帶的時候,他聽見隔壁人家的大門開了,裏麵衝出來一隻蹦蹦跳跳的陸苗。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故意在他門口徘徊,趁他穿鞋的功夫,俯身大聲咳嗽。


    江皓月宛如一株待宰的植物,陸苗是循環形的灑水車,她花灑式地來來回回,保證病菌能均勻傳播到他的皮膚表層。


    “喂,你!”他忍無可忍地叫住她。


    陸苗狀若無力,迅速扶上自己的額頭,表現出一個虛弱病號的樣子。


    “……”江皓月沒的說了。


    “你是跟我說話嗎?我怎麽啦?”


    她逮著和他麵對麵的機會,繼續開始新一輪的咳嗽,狡黠的目光中分明地表露著挑釁“你能拿我怎麽辦”。


    “你真幼稚。”他擺出她司空見慣的小大人模樣,無動於衷地看她咳完。


    第二局,雙方算是打了個平手。


    晚上,林文芳炒了碗回鍋肉。


    陸苗生病隻能吃些清淡的,所以回鍋肉多做了是打算給隔壁送去的。


    看她感冒沒好,家長暫時不去提讓她給江皓月道歉的事,不想陸苗主動請纓,攬下這個任務。


    江皓月開門見到陸苗,心裏知道她又是上門來使壞的了。


    “我媽說,我要看著你吃完才能回去。”她編了個不像話的理由,硬要進入他家。


    陸苗已經吃過飯,而且她的鼻子塞了,聞不到味道,此時她托腮看著江皓月,縱然眼前有色澤誘人的回鍋肉,她依舊氣定神閑。


    江皓月低頭扒飯,想要快點吃完,快點送走她。


    “別光吃飯啊,吃肉吧!”


    她幫他夾起一塊肉,他正困惑她為什麽變得這麽好心,果不其然,陸苗故伎重演,對著那塊肉她又“憋不住”咳了起來。


    咳得差不多了,她直直將筷子伸到他嘴邊:“來,吃吧。”


    縱使陸苗的行為幼稚,但這個幼稚的行為照樣很讓人來氣。江皓月瞪了她一眼,她搖頭晃腦地權當沒看見。


    這頓飯在江皓月的低氣壓中吃完了,他去廚房洗盤子還她,陸苗樂嗬嗬地在外間等。


    “喏,拿著。”


    他洗完碗出來,將手中東西遞給她。


    大戰告捷,心情愉悅,陸苗拿完盤子就準備回家睡個安穩覺了,看也沒看地伸手接過。


    手心一沉,她捏到軟中帶硬的奇怪觸感,轉頭一看……


    ——她手上的放著,一條腿!!!


    “哇……”


    陸苗真實地,被嚇哭了。


    江皓月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直不起腰。


    ——這下不是她大戰告捷,是他大仇已報。


    ——陸苗這個幼稚鬼!大笨蛋!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笑著笑著,不知怎麽的喉嚨癢起來:“咳咳咳咳。”


    江皓月,有點慘。


    江皓月,好像,感冒了。


    ☆、12.母親


    陸苗腳還沒踏進家門,聽見身後爆發的笑聲,忽然意識到自己被江皓月耍了。


    是了,所以剛才她手上的那個……他竟然把自己的義肢拆下來嚇她,怎麽會有人這麽喪心病狂!


    因為打了個敗仗,覺得丟臉,她接下來幾天見著他都是繞道走的。


    等到陸苗從父母口中得知“江皓月生病”的消息時,她的感冒已經好了。


    “啊?江皓月感冒啦!”佯裝驚歎的語氣中透著幸災樂禍。


    “熬中藥給他喝啊!”陸苗攥著拳頭,非常積極的建議道。


    “就我之前吃的那個,一模一樣的給他,可有效了。”


    說完這話,她麵上的開心藏也藏不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想公報私仇。


    江皓月拒絕了隔壁家熱心送來的中藥,他說自己看過醫生了,醫生已經開了西藥。


    陸苗憤憤地看著他輕巧地吞下那幾粒小藥丸。


    他的藥看上去一點都不苦,和之前她生病的待遇簡直天壤之別。


    陸苗又一次痛心地察覺到——自己敗了!


    自打結仇以來,陸苗對江皓月的關注度不減反增。


    隔壁但凡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都要過去觀察觀察;在學校裏有事沒事,她總愛往三年級的教學樓跑。


    即時收集敵方情報,以備下一次的戰爭打響。陸苗未曾想,這一關注,她真正窺見了江皓月心中最不想讓旁人知曉的那片區域。


    陳露來找江皓月的那天,恰好碰上陸苗和江皓月同一個時間放學。


    倆小孩前腳後腳進的樓,陸苗走得快一些,她上到自家的樓層,發現江皓月的家門外站著一個女人。


    已近黃昏,樓道被落日染成橙紅,女人手裏夾著一根煙,聽到腳步聲,偏頭朝他們看去。


    陸苗和她的視線恰好碰上。


    大冬天,女人光著一雙筆直纖細的長腿,高跟鞋、紅唇,頭發是染過的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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