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月考結束,一直到第二次月考過去,時間越是接近,她心裏就越是瞻前顧後,直到這天放學回家,在那段進胡同之前的路上。


    在高中這樣的特殊時期,除了學習以外她本不該有太多的思慮。


    往後她每每回想起來,占據茫茫腦海中最多的畫麵,是放眼望去橫陳在西邊的萬丈霞光,垂垂暮矣的金色餘暉,以及身邊陪著自己走了一程又一程的,一身冷清少年。


    歸期對於青春本來就沒有抱太多的期許,她的目標向來隻有一個,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學,而往後她追溯起來也並沒有多少感觸,因為生活一直按照她的原計劃進行。


    後來,李夢溪常對她說,蘇令聞是外冷內熱,你是外熱內冷。


    這話總讓歸期回想起某一次在蘇令聞家裏,他和自己討論“羅生門”的事情,從他的選擇中其實可窺見一斑,他就是個看似冷淡,實則內心一片溫熱的人。


    不過那時候她還不懂,更不敢想得太深。


    容懌說她大智若愚,其實是謬讚了,她僅僅是因為有所顧慮,於是裹足不前而已。


    在兩人分道了一段時間之後,她忽然往回跑,直到看見他的背影,趁著四下沒人,她隔著十來米的距離衝他大喊:“蘇令聞!!”


    蘇令聞腳步一頓,有些驚訝。


    他轉身時,看見金鬱鬱的夕陽從兩人的側麵斜斜打過來,影子在地上拖拽得老長。


    歸期兩隻手緊緊攥著書包的帶子,說:“這個星期六,我請你吃飯。”說完又小聲補了一句:“還有看電影……”


    蘇令聞微微擰眉,“什麽?”


    她小聲咕噥:“呃,就是,吃飯,看電影……”


    蘇令聞隻好抬步往她那邊靠近,走到她跟前停下,問:“說了什麽?”


    她扭捏了一會兒,說:“吃飯。”


    他點頭,“然後?”


    她絞著書包的帶子,“……看電影。”


    他稍一愣神,道:“還有?”


    “沒了。”


    “知道了。”


    他的話剛說完,兩人同時轉身,馬不停蹄地就走。


    才剛走了幾步,歸期停住,又轉過身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才繼續往回走。


    ——


    上午最後兩節課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雨,這會兒有點涼。


    教室裏隻有寥寥十幾個人,有些人趴在桌上睡覺,聊天的同學都自覺小心地壓低了聲量,那種時不時伴著笑聲的竊竊私語,在旁人聽來十分曖昧。


    蘇令聞不在,歸期身後的班長也在做題。


    班長拚命的程度和心情有時候和歸期能夠產生共鳴,他們的優良成績都是憑著日以繼夜,爭分奪秒的努力得來的,他們都在麵對某一些有別於此的優秀時,比如某些先天優勢,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但更多還是相信天道酬勤。


    歸期拿了件薄薄的開衫披上,從座位起來走到教室後門。


    蘇令聞就背對著走廊的窗口站著,兩隻胳膊肘抵著窗台,上半身稍微往後仰,臉朝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或者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歸期愣了好一會兒,正打算回教室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一陣微風靠近——


    然後就聽見容懌說:“周六不你生日麽?出來吧?那天你所有的花費我全包了,”說完又衝歸期道:“那天你也來,再叫上李夢溪和肖殷。”


    歸期傻不愣登地抱著門框,“那天啊……”


    “那天有事,不去。”蘇令聞看過來,先瞟了歸期一眼,再看向容懌。


    “有事?”容懌明顯不信,“不會又是宅家裏看書看電影吧?你我還不了解,多參加點集體活動,多培養集體榮譽感,省得阿姨操心你是不是打算拋棄全世界。”


    蘇令聞伸了個懶腰,靠著窗台說:“那天我行程滿了,沒空。”


    容懌聽完趕了兩步走過去,“真有事兒啊?跟誰約了?不能夠吧?連感情深厚如你我這般的兄弟都叫不動你,還有誰能勞您大駕?”


    歸期抱著門框默不作聲,想了一想,趕緊退下。


    容懌扭頭看了眼她,又轉向蘇令聞,道:“小七七啊?”


    蘇令聞望著空蕩蕩的後門,沒搭腔。


    容懌也往窗台一靠,“你倆鬧什麽呢這一來一回的,幹脆把話挑明,跟她表白算了。”


    蘇令聞稍微偏著腦袋瞥著他。


    容懌笑,“怎麽的呢?我說錯了?”


    “不合適。”蘇令聞說。


    “什麽意思?”容懌皺了下眉,“我感覺你倆挺合適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怎麽一回事兒了,就您二位當事人磨磨唧唧的逗誰玩兒呢?”


    蘇令聞往後仰著,臉依然朝上,淡淡說:“時間不對。”他側臉看過去,似玩笑地說:“整體形勢不容掉以輕心。”


    容懌愣了一下,無語地笑了笑,默了半天才說:“你爺爺不同意?”他“嘖”一聲,“這事兒的確有點不好辦,老人家都固執。”


    “沒那麽狗血,大哥。”蘇令聞道。


    “不,你是大哥。”容懌說。


    有些事彼此心裏頭了然,卻心照不宣。


    或許各自的心裏都有所顧慮,不敢挑明罷了。


    歸期所顧慮的一些事情裏,不僅在乎自己的學習,更在乎家人,以及不確定的以後,而蘇令聞顧慮的事情也不少,其中包括了她的顧慮。


    再因為彼此之間默認了對方的特殊位置,於是也默許了對方的逾矩,於是雙雙皆自動屏蔽了旁人的影響,年少的模棱兩可,美的是正好你情我願。


    如今的你我之間,僅此而已。


    往後的你我之間,也未可知。


    ——


    周六,歸期起來的時候,聽見窗玻璃滴答響,她過去掀開窗簾一看,果然看見了淅淅瀝瀝的雨絲,紛紛直往窗玻璃上撞。


    她搓了搓胳膊,拿了件開衫披上,進洗手間刷牙。


    歸期出來一坐下,先喝了兩口熱騰騰的豆漿,然後掰饅頭吃,吃著吃著就發現媽媽一臉笑眯眯地直盯著自己看,看得她毛骨悚然——“媽?”


    劉珊摸摸她的發尾,說:“這發型確實好看,特別有學生樣,我給你剪個齊劉海怎麽樣?”


    歸期搖頭,十分抗拒。


    但是劉珊興致勃勃,回屋拿了把剪刀出來,逼她就範,理由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於是哢哢兩剪子下去,齊活!


    歸期攬鏡自照,摸著齊眉的那層厚厚的劉海,很有掩麵淚奔的衝動——“媽!!你是發廊tony老師的親傳弟子麽!!”


    小橙子忽然跑進來,摸著自己額頭上勉強搭上眉尖的那一撇劉海,笑嘻嘻說:“姐姐你看,媽媽給我剪的,跟你一樣。”


    哪一樣了……


    我的明明比你長。


    歸期出門的時候順便帶小橙子去空手道培訓班,她撐了把傘出來,牽著小橙子往胡同口走去,雨勢綿綿,雨絲密集。


    因著雨天,胡同裏來往的人不多,歸期路過的時候周身陰涼,腳底下潮濕。


    遠遠的,歸期就瞧見了蘇令聞站在屋簷下避雨,雨幕中冷落清逸的身姿,特別顯眼。


    連傘都沒帶,他是怎麽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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