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那你……究竟是怎麽回來的?”


    曲盼站到魏明曦身邊,重新將目光投向正在不遠處忙碌著的彭意涵身上,語氣幽幽的說道:“因為,中元馬上就要到了。”


    “而這,是我最後見到意涵的機會。”


    第48章 都市言情玄學大佬在現代


    對了, 中元!


    她怎麽竟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日子!


    農曆七月, 便是華國傳統意義上的神鬼之月,初一鬼門開,至中元則闔。


    曲盼和彭意涵這對母女本就對彼此執念至深,又恰逢神鬼之月鬼門洞開,這深深的血緣羈絆才在陽錯陰差之下凝成了功德金線, 將曲盼提前從陰間牽引回到了陽世。


    尋常鬼魂,往往隻有等到中元節那一日才能重返世間享受親人眷屬的香火, 可曲盼有功德金線加身,這才提前了十數日歸來。


    “也許這金線, 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曲盼垂下眼眸, 若有所思的注視著自己和彭意涵之間的那條金線, “如果不是它, 我就來不及圓這一場夢了。”


    成英國際的音樂大賽在中元節之前就會結束, 而曲盼不是厲鬼而是普通的生魂,又不像小胖鬼那樣懂得如何留存身上的鬼氣,她的大限將至,必須在今年的中元之後投胎,否則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離開之前,她最後的願望, 就是親眼見證彭意涵在大賽上脫穎奪冠。


    而一舉摘得桂冠,同樣也是彭意涵的執念。


    這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她的夢想,當然也是為了曲盼。


    彭意涵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很快就會離開, 但曲盼一直是她每一次拚搏的動力。


    在曲盼離世之後,彭意涵在一次整理曲盼舊物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那本記錄了曲盼心路曆程的日記本。


    從那以後,彭意涵就重新拿起了那架自己多年沒有用過的小提琴。


    她有靈性、又有狠勁,素日裏就像發了瘋一樣的逼迫自己,因此哪怕彭意涵原本練習的時間沒有同學長,但她她的水平仍舊像坐了火箭似得一路高歌猛進,贏得了老師的青睞,同樣也收到了魏白薇的嫉恨。


    但彭意涵不在意,隻要這次能夠在成英國際的音樂大賽上大放異彩,彭意涵就能得到深造的機會,這樣下來,終有一日她就能站在大禮堂的中心,能夠完成自己的夢想,能夠抹消母親心中永遠的遺憾。


    注視了彭意涵良久,曲盼重新將視線投向魏明曦,開口說道:“對了,你不用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今天過來找你,隻是想要親口對你說一聲謝謝而已,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沒能在意涵需要我的時候保護她,那天多虧有你在場,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哎呀,”曲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太久沒有和其他人說過話了,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你才能說上一兩句,你可別嫌我嘮叨。”


    魏明曦也跟著笑了笑,她其實並不厭煩曲盼和自己說的這些話,她能感到曲盼對彭意涵難以舍去的牽掛,說實話,魏明曦的心裏甚至對這份感情有些羨慕。


    “這沒有什麽。”


    魏明曦摸了摸手腕上的鮮紅念珠,心裏開始下意識的合計起來,眼下雖然還沒有到七月半,但人世間的野鬼也慢慢多了起來,她也得做一下準備,給這些孤魂野鬼做些布施,好讓整個鬼月不至於起些風波,好可以平穩度過。


    她凝眉看向彭意涵所在的方向,出聲提醒道:“小涵身上的靈氣不甚充沛,曲女士你怕是不能離開她太久,還是快些回去吧。”


    “我不能做什麽,隻能祝你們心想事成、旗開得勝。”


    ……


    ……


    夏城這幾日一連下了數日的大雨,手機上的暴雨預警發了一遍又一遍,眼下明明還是夏天,氣溫卻像是跳了崖似得直線往下跌,街上的行人前幾天還是穿著短袖短褲打著太陽傘,這幾天愣是都把入秋的外套給翻了出來,把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


    這日中午,如注的暴雨終於有了停歇的勢頭。


    魏明曦打開窗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又拿出手機看了一遍天氣預報,估摸著今天八成是不會再下雨了,就轉身從抽屜裏翻出早已買好的黃草紙和錢鏨,彎著腰拿著小木槌坐在自家的陽台裏一張一張仔細鏨著紙錢。


    現在市麵上已經陸陸續續有商販開始擺出香燭紙錢販賣,但那些紙錢都是印刷貨,上麵印著成千上億的麵值,根本就不值幾個錢。


    俗話說七銅八鐵九金銀,這黃草紙上一行鏨九個錢孔是最好;鏨錢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手上的力氣必須要使得均勻,每個錢孔隻能鏨一下,深了淺了都不行。


    魏明曦今年準籌備的匆忙,隻來得及給這黃草紙上鏨錢孔,若是真正有家底、有講究的人家,還會在黃草紙上貼上金箔銀箔,稱之為金紙銀紙,這金紙銀紙便是所有紙錢裏最好的。


    魏明曦就這樣全神貫注的一張張鏨著黃草紙,等她將所有的紙錢鏨好、一疊一疊收攏整齊後,外麵的天色已經全然黯淡了下來。


    嗚嗚的寒風從沒關緊的窗縫裏逼仄進屋內,令人無端的生出了兩三分涼意。


    魏明曦捏著手裏的那一遝紙錢,慢悠悠的站起身,她扭過頭打量著漆黑的屋外,覺得自己待會兒出門的時候還是穿件外套比較好。


    她一旦集中精神就容易忘了時間,不過這倒也沒什麽,給野鬼的布施,本就是要在天完全黑透的時候進行的。


    天還沒黑透,這些普通的野鬼孤魂又有誰敢出來到處晃悠呢?


    如今看來,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好。


    原本做這些布施,應該挑選四通八達的十字路口,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夏城又是現代化的大都市,哪能讓人站在大街旁邊燒紙錢,這不僅有礙市容市貌、還不安全。


    因此魏明曦隻能退而求其次,帶著鏨好的黃草紙來到大道旁的街心公園,顯然這樣選擇的人並不隻有魏明曦一個,此時天色雖然已經不早,公園裏的行人卻多了起來,其中有不少的人都已經在地上用粉筆畫好了圈,蹲著身子一疊一疊的燒著冥錢。


    當然,他們燒的都是尋常攤販那裏買來的印刷錢。


    魏明曦微微側過頭瞥了幾眼,心中不禁啞然失笑起來。


    眼下中元未至,除非本來的目的就是像魏明曦一樣,是來給遊魂布施的,否則就算是燒了陰司紙,陰界的親人們也是享受不到的;而且公園裏有好些人畫圈的時候都沒有留下缺口,直接畫了一個死圓,如此這般,被香火引來的生魂也隻能看著,拿不到這錢。


    魏明曦又往公園深處走了一段距離,人煙才逐漸稀少了下來,她拿著黃草紙在附近轉悠了幾圈推算出陰氣最重的地方,徑直朝著目的地行進過去。


    然而等到魏明曦抵達的時候,才發現那處已經有人了。


    隔著橫斜的樹枝,魏明曦看到不遠處的那片空地上正燒著熊熊的火焰,一名穿著工整西裝的年輕人正筆直的立在火光之後,頭顱微垂、兩眼輕闔。


    他雙手合十的站在那裏,臉上無甚表情,周身卻透著一股格外虔誠的氛圍。


    再仔細看過去,男人拿在手裏的冥錢不僅是整整齊齊的鏨上了月牙形的錢印,錢上還黏了薄薄的銀箔,那銀箔映襯在火色之下,熠熠生輝,格外耀目。


    走了這麽遠的地,終於遇上了個懂行的。


    魏明曦笑了笑,不準備打擾對方,她轉過身尋思著換一個地方,那廂原本閉著眼睛的年輕人卻忽然抬眸朝著魏明曦所在的方位看了過來。


    “魏小姐,是你嗎?”


    清朗的聲音一響起,魏明曦就意識到感情自己又遇上熟人了。


    她伸手撩起低垂在眼前的枝椏,慢慢的走上前去,和霍遇塵打了個招呼,“霍少,沒想到能在這裏碰上麵,真的是好巧啊。”


    霍遇塵也跟著勾了勾嘴角,開口說道:“十五未至,像魏小姐這樣還記得先行布施的天師,已經不多了。”


    青年人說著,目光卻倏地在魏明曦潔白的手腕上停頓了一刻,女生手腕間的那顆念珠鮮紅,正如此時眼前躍動的焰火。


    借著夜色昏暗,霍遇塵在魏明曦發覺之前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他側過頭,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


    魏明曦說道:“這真是說笑了,我不過剛來,霍少看起來卻已經來了很久了,而且我手上的不過是普通的黃草紙,哪裏比得上你的銀紙。”


    魏明曦站在霍遇塵身前,歪過頭朝腳邊的地上瞥了一眼,那圈內已經有了不少燃燒完的灰燼,顯然霍遇塵已經在這裏呆了有一段時間。


    “這不一樣。”


    霍遇塵的心情似乎很好,說話的時候嘴角一直噙著淺淺淡淡的笑意,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就像初融的春雪。


    他看了魏明曦一眼,又重新蹲下身,將手上的最後一疊紙錢放入灼熱的火浪之中,閉上眼雙手合十,待到默念完畢,才繼續說道:“正所謂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得到的越多,便也應該反饋的更多,霍家這麽多年在夏城得天獨厚,這些,都是應該做的。”


    一家的氣蘊唯有像流水一般往返流動,才會生生不息、愈加蓬勃。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個道理淺顯,但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亂花漸欲迷人眼,財富權勢之前,太容易昏了頭。


    霍家能有如此覺悟,也難怪能在夏城屹立多年不倒。


    火堆之中不時的傳來劈噗的爆裂聲,霍遇塵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熱烈的火焰逐漸的偃旗息鼓,末了他抬起頭看向站在身邊不遠處的魏明曦,出聲提議道:“魏小姐,時間不早了,如果你不嫌棄,我送你回家。”


    第49章 四十九 抵達


    黑色的suv如同一條落入水中的魚一般輕巧的滑入黑夜之中, 在空蕩的大街上穿梭著。


    魏明曦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側過頭打量著窗外化作流光溢彩往身後飛馳而去的風景,耳邊忽然響起了霍遇塵沉穩的聲音,“魏小姐,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魏明曦重新坐正身體,回複道:“你問吧。”


    霍遇塵目不斜視的握著方向盤, 緩緩的換擋降速,穩穩當當的在亮起的紅燈前停了下來, 他的眼神通過後視鏡在魏明曦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轉移開, 說出口的卻並不是一個問句。


    “那天晚上, 謝謝你救了我。”


    那天助理將霍遇塵送回霍家之後, 周遠風很快就遣人把玉鎖送到了霍家, 周遠風是夜漾的熟客, 酒保認識他, 自然也連帶著記得和他一起去的霍遇塵。


    當那位女客人帶著玉鎖來到的前台的時候,酒保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霍遇塵的東西,這玉鎖色澤通透,雖然這些員工不懂得鑒賞,但周遠風和霍遇塵的身份擺在那裏,他們也不敢私藏, 隻是因為此時霍遇塵已經離開,酒保就把東西送到了周遠風的手上。


    後來霍遇塵也問了周遠風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可周遠風果真是將他的紈絝貫徹到了底, 除了吃喝玩樂,其他的事那是一丁點的印象也沒有。


    霍遇塵原本想要調監控,偏偏不湊巧的那天後街的線路檢修,最後仍然是一無所獲。


    一切都毫無進展,仿佛那天出現的那個女生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隻是他在瀕死之際臆想出來的幻覺。


    直到,之後在醫院他遇見了魏明曦。


    聽了霍遇塵的話之後,魏明曦先是微微怔了一瞬,然後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她垂眸瞥了瞥自己戴著念珠的手腕,不禁啞然失笑,女生伸出手放下自己之前在布施時挽起的袖口,坦然道:“不用謝,這沒什麽。”


    紅燈進了倒計時,霍遇塵沒有再開口,他俊朗的五官掩蓋在昏暗的燈光下,仿佛一幅朦朧的畫卷。


    行雲流水的換了檔,整個車身幾乎沒有顛簸的繼續在大道上奔馳著,寂靜之中,魏明曦聽到身旁的霍遇塵再度開了口:“我這個人其實很悶,希望你不要見怪。”


    男人的話音堪堪落下,卻似乎是又有些不滿意的輕輕嘖了一聲。


    霍遇塵覺得自己今天說話的時候有些詞不達意,他總想說些什麽,臨到嘴邊卻又不知道到底想說什麽,就這樣猶豫再三,終於又艱難的憋出了幾個字眼,“我的意思是,不知道魏小姐是否有空,能讓我請你吃一餐飯。”


    ……


    ……


    今年夏城所有的大學開學的格外的早,八月份就要到學校報到,見在夏城的大小事宜已經辦得差不多,距離報到又還有一段日子,魏明曦索性拿著行李又回了一趟餘南。


    剛陪著外婆過了幾天愜意的日子,魏家卻似乎是終於想起了他們家還有這麽一號人似得派人給魏明曦打了電話,說是要來接她回魏家。


    之後又過了幾日,魏明曦就在家門口遇上了親自來餘南接她的淩崢。


    回來餘南的這段時間,魏明曦也沒有閑著。


    當年袁悅無辜喪命的那條河的風水不好,呈的是抱魂之相,河裏的陰氣重,容易生水鬼,如今袁悅雖然已經去投胎轉世了,但那條河的風水總歸是個隱患,因此魏明曦得了空便去了那條河邊,在幾個命眼要害埋下了黃符,以來消解這條河上彌散的陰煞之氣。


    前日餘南剛剛下過雨,河邊的泥巴都是又濕又軟,魏明曦的衣服和鞋子上都不小心沾上了泥,在餘南這個鄉親鄰裏都彼此麵熟的地方,她倒是也不甚在意,蹲下身在河水裏把手上的泥漿洗幹淨,魏明曦就拎著自己的家夥們一路慢悠悠的往家那邊的方向走。


    剛轉過路口,高昊卻忽然把魏明曦拉到了一旁,湊到她的耳邊正兒八經的說道:“你家來人了。”


    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麵,現在高昊也算得上是掙了幾把小錢的社會人了,他身上的學生氣本就不顯,如今退去一身痞氣,看起來更加顯得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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