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連忙道:“少爺,要不關上門您再睡會兒?”


    顧瀲清眯起眼睛半晌搖了搖頭,將桌子上亂放的宣紙統統都理成了一疊。


    看著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昨晚一定沒睡好。


    喬璿衣穿衣打扮好就去顧老太的房裏,半路上遇見也是要去那兒的顧瀲清,有些意外,看著他帶著紅絲的雙眼不由得關切的問道:“爺,你這是……”


    “無礙,正好要去,一同吧。”顧瀲清沒多做解釋,喬璿衣跟上他的腳步一起進了屋子裏。


    顧老太坐在高位上睨著喬璿衣,又看了顧瀲清的臉半天,問道:“你這雙眼是怎麽回事?”


    “孫兒昨晚沒睡好罷了。”說罷,顧瀲清眉目間又添了幾分疲憊之意。


    顧老太也就沒再細問下去,轉頭對喬璿衣道:“你抄的經書呢?”


    喬璿衣道:“昨日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在這裏。”顧瀲清從衣袖中拿出一疊宣紙,上頭的字清清楚楚,喬璿衣詫異地看向他。


    難道昨夜沒睡就是在抄這經書?


    顧老太可沒這麽好糊弄,盯著喬璿衣問道:“打翻了茶杯又如何?”


    喬璿衣思索了一下,隨即道:“昨日打翻了茶杯,卻還好沒有弄濕。”


    顧老太眯起眼睛,衝身邊的丫鬟示意了一下,丫鬟取過顧瀲清手裏頭的宣紙,讓顧老太過目。


    “既然罰也罰過了,自己心裏清楚一些,可別日後又整出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情來。”顧老太的語氣還是不太好,不過喬璿衣習以為常了,彎身行了個禮對顧老太聽從她的教誨。


    出了院子,顧瀲清與喬璿衣前後行走著,喬璿衣看著前頭的身影,還是問了,“那一疊宣紙不是毀了?為何又有了新的?”


    “自然是抄出來的。”顧瀲清頭也沒回的回答。


    “爺抄了一夜?”


    顧瀲清停下腳步,回過頭微微眯起眸子,“是昭和抄的,我隻不過在一旁監督而已。”


    顧瀲清的謊話換做旁人都會信,可喬璿衣是見過他筆跡的人,又怎麽會輕易搞錯,不過既然他不願意當這個好人,她自然也不戳穿了。


    喬璿衣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指著亭子道:“去那兒坐坐吧。”


    顧瀲清撇了她一眼,沒有拒絕,走進亭子裏,微風拂過臉頰還有些涼涼的,但到底不那麽冷了,喬璿衣將臉邊細碎的發理了理,發覺他已經半睡半醒的靠在欄杆上了。


    她笑著坐到他的身邊,將他的身子掰正,顧瀲清迷迷糊糊道:“做什麽?”


    “爺昨夜監督的累了吧,靠下歇息一陣也好。”說著,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腿上,顧瀲清的眸子看到她的笑容,隨即也沒掙脫,聞著她身上宜人的香氣,慢慢的闔上了眸子。


    喬璿衣見他睡著了,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不輕不重的替他揉著,手指開始有些僵硬,漸漸地也就軟了許多,微風吹過亭子,但亭子裏的二人卻像是一副美好的畫卷,尺素在一旁看著偷笑,這才轉過身子。


    不知睡了多久,喬璿衣的腿已經麻的沒有知覺了,腿上的腦袋蹭了蹭之後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景物之後,才發覺自己所在之處從喬璿衣的腿上起來。


    喬璿衣淡淡的笑道:“爺醒了。”


    “嗯。”顧瀲清有種說不出的感情,總覺得眼前這人太安靜了,陪在身邊一點也不吵鬧,卻最合他的心意。


    “走吧。”顧瀲清起身想走,喬璿衣也跟著起來,隻是剛剛才站起來卻又重重的坐了下去。


    顧瀲清聽見響動回頭疑惑地看向她:“怎麽了?”


    “腿麻了,爺若有事便先走吧,妾在這兒多看會兒風景也好。”喬璿衣揉著腿對他說道,可臉上的表情卻有些難受。


    這樣叫他如何能放心,顧瀲清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摁了摁她的腿,喬璿衣“嘶”了一聲,他問道:“還能走嗎?”


    喬璿衣看了看他的臉,點了點頭,顧瀲清起身扶起她,喬璿衣的雙腳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麵,一點也使不上勁兒,顧瀲清便用另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肢,扶著她出了亭子。


    尺素看著二人出來,喬璿衣很需要幫助的樣子,便上前道:“主子,奴婢攙著你吧。”


    喬璿衣正想說好,可身側的聲音卻比她更快一步,“不用了,我饞著就好。”


    顧瀲清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尺素也就沒敢多說,跟在二人身後。


    平時顧瀲清的步子走得很大,可這回為了迎合她的速度卻走得很小。


    江明月正在院子裏散步,看到遠處的人後立刻停住了步子,千言在後頭差點撞上,隨著她目光的方向望去,隻見顧瀲清扶著喬璿衣緩緩的走著,喬璿衣時而抬頭說幾句,而顧瀲清低頭回她,目光裏卻含著柔和。


    江明月將指頭上的一朵好花死死地拽了下來,甩在地上之後狠狠地踩了幾腳。


    “喬璿衣,真是有意思極了!”江明月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雙美眸微微眯起,帶著尖銳的光芒。


    走著走著喬璿衣的腿也沒這麽麻了,也就沒讓顧瀲清繼續扶著,懷裏一空,顧瀲清還覺得空落落的,目光觸及到她頭上的發簪,才發覺原來她戴的都挺少,而喬嬌嬋的發髻上總能看到各式各樣的發飾。


    “爺,逐蘭閣到了。”喬璿衣看向顧瀲清,卻發覺他好像在走神,出聲提醒了一句才將他拉回來。


    顧瀲清抬頭看了看牌匾,點了點頭道:“好,進去吧。”


    說罷做出了個要進去的動作,喬璿衣卻疑惑地問道:“爺不去夫人二夫人那兒嗎?這麽多日子沒見了,怕是惦念的緊,夫人上回也希望爺過去一趟不是?”


    盡管心裏頭還是挺擰巴的,但喬璿衣發覺自己沒以前那麽黏他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陪在他身邊。


    顧瀲清不太適應這樣的喬璿衣,看了她一會兒,“那我……去了……”


    喬璿衣點了點頭,轉頭進了逐蘭閣,一點也沒想回頭看他的樣子。


    顧瀲清突然覺得有些難受,以往他多來逐蘭閣,喬璿衣總是很高興的,可如今……卻學會了讓他離開?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想了一會兒後揮了揮衣袖去了琉璃閣。


    一進琉璃閣顧瀲清就覺得不太對勁,以往空氣中能聞到的麝香味都沒了,而喬嬌嬋卻做著刺繡,一不小心就刺中了她自己的手指。


    顧瀲清出聲道:“這針線活做不好,不做也罷。”


    喬嬌嬋一聽聲音連忙起身,看到顧瀲清終於來了,高興的走過去撅著個小嘴巴道:“妾身也想學著做針線活,將來還能給夫君做件衣裳什麽的。”


    “這種事情,自有繡娘會做,你大可不必如此。”顧瀲清看了看她的手指說道。


    喬嬌嬋收斂了笑意,定定的看著他道:“夫君,你最近不太對勁,是不是妾身哪裏惹得你生氣了。”


    “沒有。”顧瀲清也說不上來,隻是單單覺得她不適合縫縫補補,倒是喬璿衣那樣,安安靜靜的脾氣比較適合。


    “那是怎麽回事?以往夫君下朝了來的都是琉璃閣,可現在呢,每次都去逐蘭閣!”喬嬌嬋再也忍受不了的大吼大叫起來,一雙眼睛都發紅了,眼淚不住地往外流淌。


    顧瀲清想伸手去拉她讓她冷靜一些,但是喬嬌嬋掙開了。


    喬嬌嬋一邊後退一邊哭,突然覺得胃裏一陣惡心,便幹嘔了一下。


    顧瀲清這會兒有些慌了,趕緊扶住她坐下,衝翡翠喊道:“快去請大夫!”


    翡翠飛快地跑了出去,沒到半刻鍾就將大夫請來了,把了一會兒脈後擼著胡須,麵帶笑意道:“恭喜顧大人了。”


    顧瀲清也是一臉茫然,“恭喜?她不是病了嗎?”


    “回顧大人的話,貴夫人可不是病了,是有了喜,雖然這胎兒不足一個月可脈象走勢卻有,大人若是不信,等過了足月便可再去尋其他大夫來診診。”大夫對他道。


    顧瀲清沒說話,像木頭一樣呆愣在原地,喬嬌嬋看了他兩眼,撇著嘴巴:“看夫君的樣子,是不想讓妾身有孕。”


    顧瀲清緩緩回過神來,回到:“怎麽會呢,多謝大夫。”


    半個月之前……半個月之前他與喬嬌嬋並沒有……不,還是有一夜的,莫非是那一夜懷上的?顧瀲清隻覺得腦子裏很亂,分明是有子嗣的喜事,可是他全然沒有欣喜的感覺。


    甚至……那一夜他到底幹了些什麽,自己都不清楚了。


    大夫被翡翠領了出去,顧瀲清坐在凳子上思索,喬嬌嬋扯著他的衣袖笑著問道:“夫君是喜歡公子還是小姐啊。”


    “都好。”顧瀲清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卻有些僵硬。


    等到翡翠進來了,顧瀲清起身道:“好好照顧你主子,我出去冷靜冷靜。”


    喬嬌嬋看著他出去,笑著撫上自己的肚子,翡翠也隻好陪著她笑,“這下夫人生下的可是長子呢。”


    喬嬌嬋笑容越發的燦爛,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她道:“這事暫時別跟透露出去。”


    翡翠不解道:“為何?”


    “我怕有人不舒心,盯上我肚子裏的這塊肉。”喬嬌嬋冷笑著,心裏卻已經想到了名字。


    翡翠的目光一寸寸的移開,若有所思的想著。


    已是夜半了,琉璃閣的主屋早就滅了蠟燭,翡翠披衣出去,一個丫鬟睡得朦朦朧朧,揉了揉眼睛隨口問道:“翡翠姐,這麽晚去哪兒?”


    “上茅房。”翡翠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關上了門,丫鬟也沒太在意,便睡了過去,卻哪知翡翠一去就去了一個時辰。


    等到回來時,一雙眼眸清亮,脫了衣裳進了被褥閉上了眼睛。


    這日,琉璃閣的主屋才剛打開了門,江明月就上門來了,喬嬌嬋對江明月摸不透底,自然也就沒先說話,倒是江明月先開口道:“好幾日沒來姐姐這兒坐坐了,姐姐這幾日過的可舒心?”


    “自然舒心,爺也來過了,陪了好一陣功夫呢。”這話純屬就是想讓江明月氣憤,從而露出破綻,可奈何江明月是個老道的,聽得此話卻不感到生氣。


    “前幾日妹妹去逛院子,卻意外地看到喬姨娘與夫君待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這感情很好的樣子,恐怕這後院裏頭,喬姨娘才最受夫君的寵愛吧。”說著做出了一副憂愁鎖眉的模樣,似是心傷了。


    喬嬌嬋一聽,拍掌在桌:“笑話!當初嫁給夫君,我可是三禮六聘八抬大轎娶的,可她單單隻是走了後門,大婚之日夫君不還是留在我這兒!”


    江明月心中得意,麵上卻詫異道:“原來如此,是妹妹眼拙了。”


    “她個狐媚子,從小跟她那娘一個樣兒,見到男子就想往上貼,也不瞧瞧她那模樣。”說罷,嗤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喬璿衣一般。


    這會兒翡翠從外頭進來,手裏頭端了一盤的點心,經過江明月時,下意識的撇了撇眼睛,將點心擺在了喬嬌嬋的手邊。


    喬嬌嬋正拿起要往嘴裏送,聞見的味道有所不同便看了看,這不看還好些,看了簡直嚇得她心涼了半截,頓時一巴掌拍在了翡翠的臉上,力道之大將她扇在地上。


    那點心隨意往翡翠的身上一砸,“你不知道我現在不吃這個了嗎?你是想死嗎?”


    翡翠頂著一張帶巴掌紅印的臉跪在地上,“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是奴婢拿錯了。”


    “還不快拿下去!”喬嬌嬋現在看到她就煩,翡翠連忙爬起來將點心拿出去,換了一盤新的。


    江明月抿了一口茶,用絲絹點了點嘴角。


    果然沒錯,喬嬌嬋就是懷孕了,那盤點翠糕裏麵帶有杏仁粉,若是吃多了,恐怕孩子也保不住了。


    喬嬌嬋的反應如此之大也是應該的,這孩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若是輕易就失去了,豈不是要痛苦出聲。


    江明月今日前來隻是探探實情,既然已經探出來了,自然也就沒什麽好留的了,於是笑著道:“姐姐的心情似乎不佳,妹妹還是改日再來吧,姐姐也是,莫要氣壞了身子。”


    “好了,我知道了,翡翠送客。”喬嬌嬋的語氣好不到哪裏去,翡翠這就領著人出去。


    到了琉璃閣門口,翡翠送完要回去,卻被江明月喊住了,“慢著,這東西你收著。”


    她將一瓶膏藥塞進了翡翠的手裏,翡翠有些感動,作為丫鬟這麽多年,卻從未見過喬嬌嬋對她這樣好,而江明月卻對她毫不令色。


    “多謝二夫人。”翡翠謝過之後就將藥膏放進了衣袖裏,轉身進去了。


    江明月望著那道身影離去,嘴角的笑意漸漸變冷,喬嬌嬋肚子裏的孩子,可留不得!


    喬嬌嬋已經盤算好了,如果想讓別人知道,就一定要找個靠山,而在顧府裏頭,顧老太才是最結實的靠山。


    眼瞧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顧老太將三個女子聚在一起,好好說道說道,喬嬌嬋來的是最遲的,顧老太道:“你為何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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