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內心活動,楚銘無從知曉,隻和孟辰飛交換了眼神。


    孟辰飛佩服這招的同時,覺得老大是不是太黑了,這相當於騙妹子來幫忙啊……


    楚銘把調查結果通過內部係統傳給上級,很快得到了上級的歸隊指示。


    孟辰飛咕噥:“他不會要罵你停職期間還出來幹活吧?”


    楚銘對這一套很熟悉,“不會,上門調查的是你,你又沒被停職。”


    他隻是充當了司機和寧微的保鏢,並未違反停職規定。


    孟辰飛鄙棄他,“誰讓他今後好一陣子管不到你了?”


    車裏猛地安靜下來。


    楚銘沒有出聲,孟辰飛話都出了口,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寧微是為了當年的某些事情,才留下幫忙的。楚銘要走,那當初答應她的事,不就成了徹頭徹尾的欺騙?


    雖然孟辰飛還能在組裏幫她,但遮遮掩掩的態度擺在這兒,說出來又顯得欲蓋彌彰。


    楚銘默然地發動了車子,聽見寧微輕聲提問:“那,你會離開特案組,對吧?”


    楚銘手已經搭上了方向盤,聞言抬眼,透過後視鏡看向寧微。


    寧微恰好也在看他。


    她溫潤剔透的眼睛一動不動地,靜靜地注視著他,又仿佛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到了很早以前的事。


    楚銘沒有回話,算是他一貫的默認。


    發動機的聲音加大,車子緩緩轉向,寧微終於歎氣。


    “所以我才說,我並不是很信任警方……”


    作者有話要說:  論獨立人格的重要性【點煙】


    第11章 無法假設


    有了新的偵破方向,調查有了飛速進展。


    楚銘暫時沒有暴露他的作用,所有的結果,由孟辰飛負責給出。恰好他也是上門找李雅母親的人,由他出麵再合適不過。


    “天鏡”係統根據孫芽小時候的照片,修正了對她麵部特征的預測,開始在浩茫的數據中找尋她的下落。


    筆記本上的界麵飛快跳動,形成黑白的數據流。每一幀都是一張相似的臉,然而都接連被排除。


    楚銘注視著照片流,右手在鍵盤上做簡單的抬指,一邊聽孟辰飛打電話:


    “嗯,行,那就這樣吧,你先休息……”


    孟辰飛進來,正要對他說什麽,就聽楚銘說:“找到了。”


    他頓時被吸引過去,完全忘了剛才想說什麽,“在哪在哪……我去,有你的啊楚銘,快發出來。”


    楚銘應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落向窗外,被孟辰飛不小心瞅到。


    那是招待所的方向。警局大樓和招待所在一個院子裏,寧微房間還亮著燈,不知正在做什麽。


    孟辰飛想到剛剛電話裏寧微的語氣,感歎:“你也有被良心譴責的一天……”


    然後,被譴責的楚副組長就踹他出去跟案子了。


    “天鏡”係統發揮威力隻是時間問題。通過一個碩果僅存的攝像頭,警方在李雅家不遠處的小出租屋裏,找到了刻意改換過外觀的孫芽。


    警方被輿論和破案壓力雙重壓迫,對孫芽的審訊可以說是神速。他們憋著一口氣,恨不得大半夜叫媒體過來,好把這口氣出了。


    抓住了正主,特案組和本地警方的關係緩和不少。老大名正言順地消了楚銘的停職處理。


    審訊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為了提升“天鏡”係統的能力,楚銘也在進行觀察。


    隨便拿眼睛鼻子出來對比,她和李雅李晴晴沒什麽不同。然而一旦將視線放大到整張臉,孫芽的特征就非常明顯了。


    楚銘不會教係統什麽叫“凶神惡煞的眼神”,文學描述不是他的風格。


    膚質缺乏保養,食用垃圾食品帶來的浮腫或肥胖,不良咀嚼習慣導致的口唇變化,這些都屬於可用算法推測的範圍,也是成長環境帶來的烙印。


    其他兩人也能進行類似推測。李雅雖然有個家暴和嗜賭的父親,但外祖家還算正常,經濟條件尚可,會不時幹預她的教育,因而她在三姐妹中外形和細節最出色。


    李晴晴的養父母對她不錯,條件不如李雅,在身高與外貌上稍遜一籌,但差別不大。


    他試著推導外貌變化的算法,但第一眼看到孫芽,還是給了他一定的視覺衝擊。


    三人歲數相同,如果在相同的環境中長大,外貌上不會有太大差異。但眼前這人,明顯比李雅要老了十歲以上。


    “你什麽時候盜取了李雅的身份信息?”


    警方訊問,不會問太多是否問題,以免被審訊對象牽著走。


    孫芽開始盜用身份的時間點,關係到如何找出背後黑手的蛛絲馬跡。這也是他們最關注的問題。


    孫芽冷笑一下。她嘴角有個淺淡的疤痕,像是打架時被人摳的。


    “為什麽就是我了?”審訊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她最愛重複這句,“為什麽那時候送走的不是她?”


    如果是命運的無情捉弄,孫芽還有自我安慰的理由。但選她的不是命,是她的生母。


    審訊人員沒有義務解答她的質問,隻當她是被捕的不甘。


    但楚銘想的不止這些。


    他在想,幕後黑手挖出的事,比他預料的還要多。


    孫芽無從知曉楚銘的想法,雖然憤怒,卻還是把過程慢慢講出來。


    她困於怒火,講述效率低,審訊人員不得不做大量的記錄,並從中篩選出關鍵信息。


    孫芽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家人的孩子。


    李父雖然賣了她,好歹還有點底線,把她賣給沒有孩子的普通家庭。這家迫切需要一個孩子維護關係。


    最開始兩三年,養父母對她不錯。她對此有朦朧的印象。除了表現得比較謹小慎微,懵懂短小的童年還算幸福。


    一部分領養家庭抱著保險的心態,如果實在生不出,領養個孩子也不虧。但一旦他們努力出自己的孩子,領養來的就成了累贅。


    雖然有很多領養家庭把這些孩子視作己出,很不幸地,她遭遇了前者。


    養父母的冷淡來得突然,又理所應當。幼小的孫芽覺得,自己可以再卑微一點,隻要養父母別拋棄她。


    怕什麽來什麽。


    養父母以照顧孩子太忙為由,把她托給一戶朋友的朋友照看。並對外宣稱,他們還是孫芽的父母,隻是暫時沒空照看她而已。


    孫芽覺得,養父母應該再也不會來看她了。


    她的預感再次成真。


    正如特案組推測,她真正生活的家庭並不好,雖然不涉黑,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孫芽內心脆弱敏感,性格孤僻古怪,在環境的刺激下,很快完成了被迫害者到施暴者的蛻化。


    既然她命不好,她偏想看看,還能壞到哪裏去。


    把事情弄糟,其實很簡單。


    本來就不夠上心的第二戶領養家庭發現了她的變化。就像所有類似家庭一樣,他們先瞄準了外界開炮,大罵社會對青少年的毒害,學校的不管不問,最後,以一句“我們也是沒辦法”做結尾,將責任撇得一幹二淨。


    誰都不是無辜的,但他們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辜。


    “這很不公平,我是很能忍的人,但真的不公平。”孫芽身體前傾,雙眼睜大,情緒有點激動。


    孟辰飛專業興致上來了:“標準的攻擊姿態,她很憤怒,試圖說服我們。”


    孫芽還在審訊室裏強調:“憑什麽她坐在學校裏彈鋼琴,我在外麵混得跟耗子一樣?”


    她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親人。李父賣她時她還是個嬰兒,對原本的家根本沒印象。


    在有心人的牽引下,她先見到了李晴晴。


    孫芽知道自己的路已經走死了,做足了心理準備,見李晴晴時比較平靜。李晴晴在林州市生活,有外公外婆的暗中接濟,媽媽一年偶爾會見她一次,就算條件不夠好,她已經很滿足很開心了。


    孫芽問李晴晴:“我們還有個妹妹?”


    李晴晴點頭。


    她以為孫芽常年在外打工,不知道這個姐姐已經是當地的老油條,隻當是好心人的安排,讓她們有機會重逢。


    “她是大學生,在s市讀書,媽媽很喜歡她。”李晴晴有點嫉妒,也隻是一點點,“當年要是留下我就好了。”


    這又何嚐不是孫芽的心聲。


    她問有心人李雅的情況。對方沒有猶豫,直接帶她去了s市。


    孫芽第一次見到李雅,呆得走不動路。


    李雅年輕,漂亮,自信,眼睛裏是股拚勁。她站在路邊,就連路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沒人會把她們當做親姐妹。


    小小的車後座,孫芽捧著那人給她的視頻,目不轉睛地看著。


    舞台的聚光燈,台下熱情的掌聲,都像命運的饋贈,毫不保留地奉給李雅。而她像塊惡臭的石頭,瑟縮在陰暗的角落。


    視頻裏的聚光燈有多亮,她周圍就有多黑暗。


    “想試試做大學生麽?”


    孫芽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不僅做了大學生,還用李雅的身份,肆無忌憚地犯罪。也正是身份與行蹤的反常對照,使得案件被移交給特案組。


    這是一切的開始,又是一切的結束。


    -


    “鴨子”的團夥已經受到了一定的打擊,頭目落網,這個團夥已經回天乏術。


    追緝對象落網,特案組的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的工作,要逐步移交回s市警方。


    “想什麽呢,不回去睡會兒?”


    審了一晚上,孟辰飛圍觀都看累了,打著哈欠準備回去補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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