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視頻來看,那麽長的時間跨度,看起來似乎有將近二十年時間。處心積慮投毒那麽長時間,還極有可能被人發現,何必呢?


    而且,這種刺激神經讓人發怒的藥,應該很難找吧?


    心裏想的多了,原本氣勢洶洶想要來質問陳父的何甜甜,麵上就帶了一陣遲疑,盯著陳父的頭頂自顧自想起事情來。


    以致陳佳禾奇怪地看著她,陳父也頗為不自在,就連守在這裏的警察,都忍不住側目。


    “你就是佳禾的老師吧?”


    好一會兒,見何甜甜還在盯著他頭頂看,陳父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像是許久沒說過話的老翁一樣,何甜甜從中聽出一種憔悴感來。


    “嗯……是。”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何甜甜趕緊回神看向陳父。


    隻是這一次,她卻無法像最開始那樣憤怒了,那種想要將人大卸八塊的衝動也沒了。


    陳父家暴老婆兒子,毫無疑問他錯的離譜。可如果他的發怒、他的情緒失控,全都是被人用藥物控製住了,事件性質就變樣了。


    當然,何甜甜既然走了這一趟,還是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家暴問題。


    “我是佳禾的老師,今天就是我報的案。你也別怪老婆兒子,他們想攔我也攔不住,你把孩子傷得太重了,孩子就這樣去上學,讓人沒法不注意。”


    說著,何甜甜看向陳佳禾:“你也看到了,孩子不僅臉上身上都是重傷,重要的是心裏也形成了陰影,班裏那麽多學生,唯獨他被嚇得膽子小又內向。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出事了。”


    陳父的目光跟著一塊睇過去。


    他注意到陳佳禾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還有眼睛周圍未幹的淚水,心裏頓時痛的一縮。


    同時,他心裏又湧起一股莫名的怒氣,覺得陳佳禾讓他丟人了!讓他進了警察局!他該受受教訓!


    這股怒氣讓他很想伸拳頭砸人。


    好在,怒意很輕緩,讓陳父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失去理智。


    他也知道打人不對,這個時候更不該這樣,妻兒已經很不親近自己了。於是他便拿拳頭狠狠砸向自己的腦袋,臉上也劃過沉重的悔恨。


    陳佳禾被他伸拳頭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


    等注意到他砸的是自己,手臂上的顫抖才小了很多。


    對陳佳禾的後退,陳父其實已經習慣了,可那種惱怒和心痛交織的感覺還是會時不時湧上來。


    最終,心痛占了上風,陳父試探著對陳佳禾擺手道:“佳禾,過來,讓爸爸看看你的傷。”


    陳佳禾嚇得縮了縮脖子,想要躲到何甜甜身後去。


    可當他想起惹爸爸生氣的後果時,他還是僵著身子,一步步往陳父身邊挪了過去。


    走到中途,又被何甜甜輕輕拉了回來。


    何甜甜對陳父道:“你現在還是別嚇孩子了。家暴的事我見的多了,可打妻子的多,打孩子的少。雖然打誰都不對,但我看你也不像是不疼佳禾的樣子,現在也是一副很痛苦很後悔的模樣,怎麽,打孩子的時候為什麽不想想後果?你是不想想,還是不能想?”


    何甜甜問道,心裏惦記著毒藥的事,也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陳父被陳佳禾拒絕,臉色漲紅,額頭上漸漸暴露出青筋。


    這是發怒的征兆,何甜甜立刻注意到了。


    正常人是不可能這麽容易就被挑起怒火的,何況她和陳佳禾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


    於是她立刻就有些確定,那個粉末說不定就是刺激神經的毒藥。


    抿抿唇,何甜甜正要繼續說些什麽,就見對麵醞釀怒意的陳父,突然捂著腦袋嗚嗚哭了起來。


    “我也不想,我每次打完人,也後悔的不行。可氣性上來的時候,我根本忍不住,忍不住啊……”


    何甜甜和陳佳禾全都愣住了。


    兩人看著痛哭的陳父,腦袋裏不約而同地響起一個詞語:鱷魚的眼淚。


    因為還在痛哭的陳父,他的臉色依舊是漲紅的,額頭上暴起的青筋也沒有消下去多少。


    發怒與痛哭並存,讓此刻的他看起來十分詭異。


    陳佳禾嚇得不敢動,何甜甜也顧不得繼續說別的了。


    聽著陳父悔恨的話,她不覺得陳父是為了逃脫責任故意這樣說的,這種悔恨跟其他家暴男事後認錯有很大不同。如果下毒是真的話,那他控製不住自己也算事實。


    等陳父哭夠了,何甜甜才艱難開口道:“佳禾爸爸,我不是罵你,就是想問問你,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不正常。你發脾氣的樣子,看起來跟別人很不一樣?”


    何甜甜問出這話後,本以為他會詫異,沒想到陳父止住了哭,居然點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很不正常……”


    何甜甜:“……你知道?”


    “對。”


    陳父垂頭歎氣,道:“我爸爸也是這樣,我們父子兩個,都是一樣的暴脾氣。似乎是遺傳出來的,沒辦法。我算是比較幸運地,我上學的時候,爺爺還活著,爸爸脾氣雖然爆,卻不敢跟他強勁,隻是苦了我媽媽。等到我上了大學爺爺去世,那時候爸爸想家暴都沒辦法了。”


    何甜甜聽的一愣。


    因為她想到陳佳禾本人的視頻內容了。


    等陳佳禾成年後,也是一副揍遍天下無敵手的樣子。此時看起來十分好欺負的小可憐,他的拳頭會毫不猶豫地伸向了妻兒、父母,把自己曾承受過的痛苦,全部在親人身上複製一遍。


    如果沒看到那一次又一次往杯子裏下粉末的視頻,可能何甜甜就信了這個說辭,畢竟爺爺爸爸孫子三人都是這樣,悲劇也一代代演了下去。


    可何甜甜清楚,哪怕有遺傳的成分,正常人也不會失控到這種程度。


    既然這樣,那麽陳佳禾以後突然變成暴力狂,究竟是被打之後的反彈,還是同樣被藥物控製了?何甜甜望望身邊的小可憐,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到這裏,何甜甜覺得沒必要猜測試探下去了,要找出下毒的人,改變陳佳禾以後的生活,隻有陳父才能做到。


    於是她請蹲守的警察先回避一下,她有一些問題想問問陳父。


    警察看看女人孩子的小身板,又看了看陳父高壯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在何甜甜連連保證不會太久的時候,才關上門出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三個人。


    何甜甜帶著陳佳禾坐在離門口比較近的地方,她現在無法將陳父視作正常人,自然要遠這點,免得他突然發難。


    坐好後,何甜甜才道:“陳先生,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反常可能不是遺傳,而是中毒呢?”


    “你什麽意思?”


    陳父也就是陳中雲,聽到這話後明顯愣住了。


    隨後他又搖搖頭,道:“不可能,我和我爸爸都是一樣的毛病,幾十年了,又沒什麽仇家,怎麽可能是因為中毒。再說了,我自己就是學醫的,每年還會定期體檢,不……”


    說著說著,他猛地停在了那裏,像是想起什麽來,直接愣在了當場。


    “陳先生?陳先生?”何甜甜開口叫他,“你是想到什麽了?”


    陳中雲臉色沉下去,抿了抿唇。


    何甜甜本以為他是想起了什麽,誰知道頓了一下後,他堅定搖搖頭,道:“不可能!”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語氣中卻帶著明顯的不自信。


    何甜甜看他不是很想說的樣子,終於使出了殺手鐧。


    “其實忘了跟你說,我精通一些玄學,能夠通過麵相看出一些東西。之前陳佳禾外表從來沒有露過傷,可我還是看出了他的異樣。這回你也是一樣,我能看出來你應該是中了毒,那毒沒有錯的話,還是通過飲用水被你喝進去的。”


    陳佳禾雖然害怕,這時候也出言幫老師:“以前從來沒人知道,確實是老師第一個發現的。”


    見陳父似乎還在遲疑,何甜甜接著道:“陳先生,你就不想弄清嗎?可不要因為一時不忍瞞下來。你要想一想,以前是你父親,現在是你,如果中毒是真的話,以後會不會就輪到佳禾了?”


    佳禾聽到這種可能性,眼睛裏布滿了驚懼,同時望向陳中雲的眼神裏,也帶了一些別的東西。


    陳中雲沒有立刻回答,他也沒有相信何甜甜會算命的鬼話,隻不過何甜甜的一些說辭,卻觸動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確實是學醫的,他們家本身就是醫學世家。


    爺爺奶奶都是學醫出身,當時趁著戰亂,收了許多祖傳老處方,這些處方都是獨一無二的。


    一直到現在,陳家靠著這些處方,醫藥生意做的很大。不僅在許多地方建了製藥廠房,雲南那邊還有大片的種植園,陳氏集團在國內醫藥市場也很出名。


    醫藥世家出身的孩子,比起旁人來更注重健康的重要性,何況陳中雲自己就是學醫的,每年都會定期體檢。


    以前沒覺得有什麽,如今回想起來,他每次體檢都是在公司的私人醫院進行的,對於私人醫院來說,改一些東西不算難事。


    而且,他們家算是比較奇怪的組合。


    他爸爸和伯父並不是親兄弟,陳中雲原本是姓吳的。


    據爺爺說,當年正值戰亂,爺爺奶奶夫妻倆走散,奶奶是獨自一人在一處破廟裏生下了伯父。


    後來不知怎麽的就與吳家抱錯了孩子,那個錯誤抱回來的孩子就是陳中雲的爸爸陳述。


    一直養到十七八歲,爺爺才和養在外麵的伯父陳源偶然遇到了,父子倆長得實在太像,爺爺不得不懷疑血緣問題。陳吳兩家人見了麵,終於確認孩子抱錯的事實。


    吳家隻剩下一個老父和一個幼子,老的老小的小,其他人都在戰亂中死去了,就是這一老一少後來也沒挺過饑荒年。


    伯父陳源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自小沒少吃苦,反觀陳述卻一直生活穩定,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能吃飽穿暖,比起陳源來客幸福多了。一次錯抱造成的就是天差地別的境遇。


    這還不算,認親後陳述回吳家沒兩年,吳家人就全死光了,隻剩下他一個。


    多年的養育,父子感情自然是有的,爺爺又把陳述接了回來。之後兩兄弟全部是一樣的待遇,甚至爺爺對爸爸陳述比對陳源還要好一些。


    陳源自然是不滿的,哪哪都不滿。覺得自己已經被虧待了很多年,陳述偷了許多年他的幸福,現在還被這樣對待,太不公平!爺爺晚年時他還鬧了很多次,最終也沒有改變什麽。


    爺爺臨去世時,陳家的藥材生意已經做得很大了,偌大的產業,爺爺還是將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了自家這一支。


    對爺爺陳中雲是感激的,能對外姓人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


    可伯父陳源呢,對這個結果如何看就不用說了。要不是這些年來,他和爸爸陳述在醫術上很有天分,幫著公司弄出了很多新處方,估計早就被趕出公司了。


    一旦起了疑心,陳中雲心裏又開始煩躁,無名火再次冒了出來。


    他想起許多人說過,爸爸陳述和自己一樣,小時候一切正常。從吳家回到陳家沒多久,爸爸媽媽結婚了,那時候才暴露了他的暴力短板。


    陳中雲聽別人暗自嘀咕過,說他們父子不是陳家人,就算享受了富貴,骨子裏還是鄉巴佬的性子。


    發怒!叱罵!打人!哪怕衣著光鮮,沒素質的事他們依舊是樣樣幹,卑劣的性子根本改不好。


    最關鍵的是,因為脾氣不好,在公司裏父子倆與旁人關係都不怎麽樣。哪怕占著兩成股份,在大事上他們也完全沒什麽話語權,基本活動範圍就是在實驗室,試驗新品,拿工資拿分紅,與公司管理層完全脫節。


    陳中雲甚至因為自己的脾氣,與教授師兄們關係鬧僵,最近丟掉了與母校的合作項目,這也是他失去理智痛打母子倆的誘因。


    以前沒細想過,一直以為是遺傳自父親,再加上體檢一切正常。陳中雲哪怕不太喜歡伯父的嘴臉,但他占著股份拿著分紅,便隻埋頭盡心盡力做自己的事,從來沒多想過,如今卻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老藥方那麽多,全都掌握在伯父那一支手中。大多數情況下父子倆吃住也都在公司,他們要弄出一兩樣來毒害自己和父親,豈不是輕而易舉?


    陳中雲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腦門上也驚出一頭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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