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這樣的一種戰士——


    已不是蒙昧如非洲土人而背著雪亮的毛瑟槍的;也並不疲憊如中國綠營兵而卻佩著盒子炮。他毫無乞靈於牛皮和廢鐵的甲胄;他隻有自己,但拿著蠻人所用的,脫手一擲的投槍。


    他走進無物之陣,所遇見的都對他一式點頭。他知道這點頭就是敵人的武器,是殺人不見血的武器,許多戰士都在此滅亡,正如炮彈一般,使猛士無所用其力。


    那些頭上有各種旗幟,繡出各樣好名稱:慈善家,學者,文士,長者,青年,雅人,君子……。頭下有各樣外套,繡出各式好花樣:學問,道德,國粹,民意,邏輯,公義,東方文明……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們都同聲立了誓來講說,他們的心都在胸膛的中央,和別的偏心的人類兩樣。


    他們都在胸前放著護心鏡,就為自己也深信在胸膛中央的事作證。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微笑,偏側一擲,卻正中了他們的心窩。


    一切都頹然倒地;——然而隻有一件外套,其中無物。無物之物已經脫走,得了勝利,因為他這時成了戕害慈善家等類的罪人。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在無物之陣中大踏步走,再見一式的點頭,各種的旗幟,各樣的外套……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終於在無物之陣中老衰,壽終。他終於不是戰士,但無物之物則是勝者。


    在這樣的境地裏,誰也不聞戰叫:太平。


    太平……。


    但他舉起了投槍!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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