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景烈見幾人驚訝,索性扇子一開,很是悠然道:“這有什麽,說起來我這也是取之於三弟用之於三弟,橫豎這錢也是三弟為我賺的,我不過是還給他罷了。”


    顧青衣自是聽不出他話裏的含義,隻捧著茶杯搖頭,道:“若換了我,絕對不舍得。我隻能說你們司徒府的確有錢,難怪會——”話半,他及時打住,急忙用喝茶掩飾。


    難怪會成為你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麽?司徒景烈冷笑,也隻當自己沒聽見。


    司徒景容低頭不語,隻用兩指捏著茶盞,並不大在意顧青衣的話,隻靜了好一會,突然說道:“桃花露。”


    眾人一愣,不解他的意思,惟獨司徒景烈變了臉色。


    司徒景容端起來要喝,卻又突然停下動作,微微笑道:“我若是沒記錯,這桃花露是研製月上清的秘密所在。”


    “咦?真的假的?”杜重樓聽到,也急忙去品,“奇怪,沒有啊。我隻聞到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啊。”


    司徒景烈崩緊了下巴,臉上已經失了剛才的從容。


    他私自在一鄉下養了千裏荷塘,又顧了千人來取清晨的第一滴荷花露水,然後每天用集好的露水去澆灌時十裏桃林,隻為最後的桃汁能釀出的露帶幾分醉人荷香的香氣。


    桃花流水窅然去,月上清泠人未眠。月上清芳香濃烈,喝了略有上頭,酒勁卻是後發,讓人似醉似醒,酒醒不知何處。這也是月上清的神秘之處,卻不知大哥是如何得知?而且能細心至此。


    司徒景容不想逼人太過,隻對杜重樓笑了聲,道:“窗外就是荷花池,自然有荷花香了。”


    “原來你是瞎說的啊,我說嘛,哪有什麽桃子味。”杜重樓瞧了眼窗外,見一池子的碧蓮葉隨風擺動,當真也沒多疑,又繼續飲了兩杯。


    顧青衣哈哈一笑,道:“我也差點被唬過去了,說來今年我們春藤的桃子收成不好,據說是雨水不足,比往年少了近六成產量,可把農戶們都害慘了。”說著,他也執杯呷了口。


    司徒景烈喝著月上清,暗自一歎,剛走一隻老狐狸,又來了個裝白兔的……敢情,今天不是他出門的日子不成。


    司徒景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司徒景烈,笑道:“這事我也聽說了,聽聞今年隻要和桃子有關的生意都賠得很是慘烈,不少底子薄的商戶都已經關門歇業了。而一些底子厚的,也都做起了其他買賣。”


    顧青衣也是感慨,嘴角的笑意卻是加深了幾分,道:“今年賠的何隻是桃子,但凡和雨水沾上邊的買賣都做不成。比如下個月要到京的海鹽,據聞也是大減,比上個季足足少了近百石。”


    話話,不少人怔愣。這鹽可是人的活命藥,一日不可或缺。而且‘天下之賦,鹽利居半’,鹽的產量若是少了,那鹽價勢必就愈高,反之,則私販愈多,禁私愈嚴,私販之利愈厚,利愈厚則製販私鹽的活動愈不能禁。


    看來不久後,官私鹽一戰避不可免了。


    司徒景容目光似有深意,盯了司徒景烈半晌,才道:“說起來,最近的漕運也不太平,這世道是個生意都不好做。”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既是官鹽,那自是有重兵保護,想來不用太擔心。”


    司徒景烈抬頭看他,心知他是為自己幫腔。


    大哥一早就知曉一切,知道他的月上清因桃子收成銳減不可能多釀,沒有月上清,他手底下的客棧酒樓生意勢必大受影響,加之前幾日被人陷害一事,他自然拿不出十萬兩銀子去打點三弟的事情。


    可如今,他不僅拿出來了,而且還用的如此坦蕩。


    真是失策。


    “砰”地輕輕一聲,顧青衣放了手中茶杯,“說到鹽,我剛好想起一事,聽聞景烈你尋到了門路,最近走了批官鹽,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


    司徒景烈下意識摸了摸尖俏的下巴,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有這事?我自己怎麽都不知道?”他一笑,話裏調侃味十足。


    顧青衣聞言,也有些不自在,幹脆轉了其他話題。


    杜小小從頭到尾安靜的站在一旁,越聽越是糊塗,什麽桃子荷花,官鹽私鹽的,她怎麽一句都沒聽明白。


    她皺了皺眉,想到上次那個周老板也跟三少爺打探過鹽的事情,腦海裏一下字閃過什麽,卻是快的根本抓不住。


    杜小小撓頭,繼續想,可是腦海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


    夏日涼風微微襲來,帶來一陣清新荷香,房內一時氣氛愉悅,眾人天南地北的閑聊,隻是各有各的心思罷了。


    一頓酒足飯飽過後,除了杜重樓臉上有明顯醉意外,其餘三人都是麵不改色。


    司徒景容本就不善飲酒,因此喝得極少,隻偶爾實在架不住杜重樓和顧青衣的勸酒,才淺淺啄了一口。


    司徒景烈喝了不少,但麵色甚是平靜,風輕雲淡地搖著扇子,視線不時落在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麽。


    顧青衣嘴角淡笑,實為苦撐,不斷用內勁逼退酒力以免出了笑話。


    沒一會,一名顧家小廝模樣的人尋來,在顧青衣耳旁說了幾句,驚得他臉色大變,當下起身告辭離了開。


    顧青衣走了,杜重樓醉了,司徒兩兄弟更是沒什麽話要說,一下房內靜的無比詭異。


    杜小小納悶的大氣都不敢出,不知怎地手心都出了汗。


    司徒景烈被她這茫然不安的模樣逗笑,收起了扇子,就起身招來小二付完了帳,也預備起身回府。不料,杜重樓的酒勁卻在這會上來,軟癱成爛泥,倒在桌上怎麽都起不來,嘴裏還一聲聲的喊著司徒景容的名字,場麵一下尷尬。


    “大少爺,要不要給杜公子叫碗醒酒茶?”杜小小皺著臉,非常吃力地扶著杜重樓,沒發覺周圍氣氛變的怪異。


    司徒景容歎了聲,從她手裏接過人,將杜重樓重新安回位置上,“不用了,你們都先回去吧,我留在這陪他醒醒酒,他酒勁上來了,一般人都不好招架。”


    司徒景烈擰著眉,雖然不樂意看見眼前的情形,但想想又緩了臉色,隻沉聲道:“竟然如此,那我們先回去了。馬車留給大哥,我與小小步行回去,我也順當醒醒酒。”


    司徒景容半垂了眼簾,視線全然落在杜重樓那張滿臉漲紅的秀氣臉上,聲音比往常來得都要柔和,“景烈,我不愛對你使心思,但是你也是該好好醒醒了,若不及時收手,回頭叫爹知道,我怕誰都保不了你。”


    司徒景烈本已邁步,因這話停了下來,側過臉,桃花眼半挑著,眼裏依舊帶著笑,“有勞大哥關心了,我心裏自然有數。”


    司徒景容無言,心知他是在搪塞,卻也奈何他不得。


    “笨丫頭,走了。”司徒景烈隻瞥了一眼,打起了扇子,大步邁出。杜小小還在納悶兩人之前的話,聽到被喚,便也不再想,很快跟上。


    掀起簾子,又放下。她在轉身要出去的同時,下意識地回眸望了裏麵一眼。


    裏頭的司徒景容正端起杜重樓手邊的月上清,喝盡了剩下的半杯,嘴角輕動,似說了什麽。


    杜小小微怔,倒不是因那話,而是他在看杜重樓時,眼裏既無奈又惆悵的溫柔,讓她整個人都愣住。


    “你這又是何苦……”他扶著他的臉,輕念。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不留言,我無所謂了,大夥隨意吧,恩,今天可能不更新了,我要加班,回到家會很累,估計沒精力更新了……


    第35章 月下一歎息


    杜小小兀自沉浸在剛才感受到的震撼之中,渾然未覺已經和司徒景烈走出了禦龍閣。


    禦龍閣外,熱鬧非凡,不少商家小販都是搶著占塊好地,一圖人氣。


    司徒景烈來到一賣琴的攤邊停下,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擺放的木琴。心思突然一動,他的手指輕輕的撫過琴弦,一陣清越的琴音從他的指尖緩緩流淌出來,如同清穀流韻,珠玉叮咚。


    手指輕動,琴聲悠揚,惹得賣琴的姑娘看紅了臉,引得不少路過的行人紛紛佇足。


    杜小小業已回神,微微的抬起了目光,靜靜的看著離她不遠的司徒景烈。


    不若剛才的輕佻,此時的二少爺嫻靜若水,仿似一掬清泉,帶著說不出的愜意和閑適。


    可是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二少爺,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杜小小停在他身邊,猜測問道。


    “我就這麽藏不住事情麽?”司徒景烈一怔,收回手指,言語清淡,聽不出是喜還是悲。


    “當然不是。”杜小小急忙搖頭。她隻是突然想起胖胖說過的,二少爺隻要一不開心整個人就會很安靜很消沉,那樣子就好似平常不說話的三少爺,清冷的讓人無法適從。


    “你倒是個藏不住事的。”司徒景烈微微笑著,“我心情沒有不好,隻是什麽都被人掌握著,的確有些不痛快。”他長歎了一聲,離了攤子,走到了街中心。


    杜小小沒聽明白,隻是聯想起剛才的事情,心想可能是與大少爺有關,就識相地閉嘴不語。


    “小小,陪我走幾步吧,若是累了,等會再叫頂轎子回去。”司徒景烈看著路上幾對結伴回家的行人,突然脫口說道。


    二少爺不叫她笨丫頭了?杜小小奇怪看他,很是順從的跟在一旁,她下意識伸手要扶,急忙想起不對,猛然地將手縮回。


    “小小,你進府多久了?”司徒景烈微轉過頭和她閑聊。


    “快滿三年了。”杜小小老實回答。


    “家裏還有親人麽?為什麽會進司徒府?”


    “還有我娘,至於為什麽進啊……”杜小小撓頭,“因為那時候家裏缺銀子,而且司徒府待遇好,月俸高,娘說起碼不餓肚子,就把我賣進來了。”


    “你娘把你賣了?”司徒景烈有點意外,皺起眉道:“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娘?”


    “不是不是,我娘一點也不狠心。”杜小小忙擺手解釋,“我們家很窮的,小時候經常吃了這頓沒下頓,而且有陣子娘傷了嗓子,沒有場子開,日子過的很艱難。可是我娘寧願自己餓著,也都讓我喝上地瓜粥……說白白胖胖的姑娘有福氣,怎麽都不能餓著我……”說著,她鼻子發酸,眼淚就要下來。


    司徒景烈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低頭看她,少有的認真口吻,“我看見眼淚就頭疼,你能不能別哭了。”


    “少爺,你這還是人話嗎。”杜小小瞪他,抿著唇,倒真強忍住了眼淚。


    司徒景烈微微鬆氣,隨後拿扇子敲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還嘴。”


    杜小小哀怨地癟嘴,這次沒有再出聲。


    見她一副吃痛卻不敢反抗的樣子,司徒景烈的心情不知怎地一下豁然,大步繼續向前,手裏的扇子已經徐徐打開,“天天喝地瓜粥,你也能喝出一身肉,以後誰娶了你,隻怕非被你吃窮不可。”


    “長肉又不是我願意的,我也很煩惱啊。”杜小小站在原地,輕聲嘀咕。其實她已經很克製了,都好久沒半夜和胖胖一起吃零嘴了,可是即便不吃,該胖的地方還是會胖,比如胸前這兩團。


    杜小小看著自己越發圓潤的體形,很苦惱半年前領的奴婢服又好象小了。


    前頭,司徒景烈聽到話,不由得側過頭去看,卻被她既苦惱又憨氣的樣子逗得大笑不止。


    “二少爺,您又笑什麽呀?”她有些發惱問他。


    司徒景烈沒有回答,隻忍著笑,好半晌,他才恢複了平靜,咳了一聲。


    “笨丫頭,千萬別對我使心思,對我使心思的人太多了,我可不想最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杜小小看到他的表情,聽到這話不禁漲紅臉,結結巴巴解釋:“奴婢知道自己身份,才不會對少爺有什麽非分之想。”


    真是個笨丫頭。司徒景烈眼神一暗,嘴角有些失笑,隻是很快又一點點抿起,恢複了往日的戲謔。


    “沒有最好,主子我可養不起你。”他取笑,搖著扇子,繼續朝前走著。


    “我本來就沒有,是少爺你自己想多了。”而且她又不是吃很多。杜小小癟嘴嘀咕,心有不甘,但見距離被拉大,還是決定老實地小跑跟上。


    暮色一點點沉了下來,給人一股歸家的愜意。


    一把桃花扇,一身桃色衣,男子容貌俊美,氣質卓絕,讓路過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隻是在視線觸及那男子神情後,都紛紛怔愣,皆不由自主地順著男子視線過去,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會讓這麽出色地人露出全神貫注的表情。


    隻是,本是期待的目光一下失望,皆歎自己想多了,原來是個小丫鬟啊。


    ***


    三日的時間過的很快,幾個日出日落間就已經過去。


    鄉試第三日,司徒府上下幾乎全員出動,來接司徒景軒回去。


    本以為要等到日落,不想在正午前,那道白色身影已經緩緩出現在眾人眼裏。


    “少爺。”杜小小東張西望,最先發現人,她欣喜跑去要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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