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司徒景烈端起杯子,合了合蓋子,“這世上就沒人不缺銀子的,就連坐擁江山的皇帝也天天愁著怎麽弄銀子。隻是你缺的是幾兩幾十兩,往大了說也就幾百兩,可是我呢,一旦手頭緊,缺的就是幾萬幾十萬幾百萬兩。你說是你弄幾兩容易,還是我籌幾萬兩容易?而且你少幾兩銀子,日子尚能維持,我若籌不到銀子,就會連累幾百號人一起餓肚子。你說少爺我是不是比你要窮。”


    “這個……好象是這樣……”杜小小一下找不到奇怪的地方,不禁被這似是而非的說辭唬得點頭認同。


    司徒景烈嘴角慢慢勾起,隨後卻是歎了一聲,“如今少爺我比你還窮,那等會的早膳是不是該由你做東比較好?”


    “應該的……應該的……”杜小小下意識回答,話出口了,才猛然覺得不對勁。


    扇子“唰”地一聲打開,明亮的聲音驟起,“小二,準備一桌鳳翔宴,鮑參翅肚全要上齊。”


    話落,司徒景烈更朝杜小小眨了眨眼,笑得有點無辜。


    ***


    過不了一會,小二依次將菜上齊後,就退了出去。


    杜小小呆若木雞地看著前麵的幾十道菜,這若放在往日她興許還會打量上幾眼,甚至還會起個偷吃的念頭,可是眼下她多看一眼,心就一抽一抽疼得厲害。


    這一道菜就是她一整年的工錢啊,如今這麽一桌子,她是不是該考慮留下來洗碗抵債比較好?


    “這些菜色怎麽樣,漂亮不漂亮?”司徒景烈細細看著她的表情,用扇子指著問。


    “漂亮……漂亮……”杜小小愁容滿麵的點頭,隻怕最後付帳的時候,掌櫃嘴裏的數字更漂亮。


    司徒景烈苦苦忍著笑意,用扇柄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一起坐下吧。”


    杜小小已經悲愴地聽不進聲音,哪裏還知道要坐。


    司徒景烈實在沒忍住,一下笑出了聲,怕她會起疑,急忙用咳嗽掩飾。隻是經由這一出,他陰霾了兩天的心情不禁舒緩了不少。


    沒想到,這個丫頭逗起來這麽有意思。


    “少爺……奴婢也隻是說說的,奴婢沒想到您會當真。這頓飯錢,奴婢可不可以不……那個……可不可以先欠著……”杜小小原本想賴,後被眼前這雙桃花眼看得心頭撲通,結結巴巴地又改了口。她心裏既是懊惱又是多少抱著點僥幸,希望他突然笑著說是戲弄她的。


    “這樣啊。”司徒景烈故意拉了一個音,頓了一聲,很快接著道:“那好吧,就從你日後的工錢裏扣。”


    “啊?!”杜小小沒料他這麽說,驚得失聲叫了出來。


    “快坐下一道吃吧,不然等會菜涼了,你就真的血本無歸了。而且少爺我哪是這麽小氣的人……”


    杜小小以為還有轉機,雙眼立馬亮了起來。


    “你放心,我一定會多寬容你幾日的。”司徒景烈笑容和悅,說著的當口更是夾了一筷子給她。


    杜小小傻眼,呆呆地低頭看了看碗裏,又看了看正吃的興起司徒景烈,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直到她不經意地再掃了眼,才發現了蹊蹺。


    二少爺嘴角那隱隱可見的笑意,怎麽越看越有股陰謀得逞的味道?


    ***


    大路之上,一輛馬車匆匆前行,笨重的車軲轆碾壓在寬大的石板路麵,發出的刺耳聲音一下被熱鬧喧嘩的街頭人聲所掩蓋。


    杜小小坐在車裏,一手輕輕撩開車簾,看著車外一閃而過的景象,忍不住問,“二少爺,我們為什麽突然要走,那些菜好多都沒吃完呢。”


    “再不走,你想走都走不了了。”司徒景烈閉著眼,閑閑回答。


    “什麽意思?”杜小小不解,“是有誰要來嗎?”


    司徒景烈“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言。禦龍閣不是個能久留的地方,大哥的事情,爹在知曉那刻就下令封殺了消息,周文岩竟然會知道,想來是與此事脫不了幹係。而他斷沒有這個勢力和膽量去動他們司徒府,該是他背後那個人的意思。


    任風遙……先皇的遺腹子,出了名的閑雲野鶴、不管世事,沒想到他也把腦筋動到司徒家了。


    “二少爺,大少爺的事情怎麽樣了?”杜小小看他心情還不錯,小心翼翼地問,“奴婢聽說大少爺被打了三十板子,現在傷怎麽有了?”


    “杜呆子去看過了,也上了藥,傷口不日就好了。”司徒景烈半睜開眼,看著她,淡淡說道,“而且那些衙役哪敢真用力,頂多重幾下,輕幾下,裝裝樣子,麵上能交差就罷了。”


    “交差?”杜小小一下明白了,“二少爺,您是不是知道是誰害大少爺的?”


    “我倒是想知道。”司徒景烈自嘲一笑,“不然我那巴掌可白挨了。”


    “二少爺,您的臉還疼麽?”杜小小聽他這麽說,忍不住往他臉上仔細看。


    司徒景烈斜著眼看她,看了幾眼,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發髻。杜小小怔住,有點不敢動彈。司徒景烈沒做聲,修長的手指從上自下,來到了臉頰邊上,輕輕地掐了一把。那一巴掌說疼很疼,說不疼,也真的毫無感覺。


    從小到大,他巴掌沒少挨,冷眼沒少受,最不得寵那會兒,他躲起來幾天沒出現,也沒人知道。後來,他盡量過得比一般人都開心,比誰都不在意,他一直告訴自己,心不動,則不痛。


    有時候,責罵何嚐不是一種關注。


    司徒景烈想到這裏,無奈地將手收回。隻是他何曾知道,心境最是不能自控的,任憑是誰,都會有不甘心的時候。


    “二少爺?”杜小小臉頰微燙,見他默不作聲,有些擔心的挪近了位置,問,“若是還疼,奴婢回去馬上煮個雞蛋,少爺您捂著滾一滾就沒事了。”


    “不疼了。”司徒景烈笑了笑,“我臉皮厚,禁打得很。不過,這個方法沒聽過,是誰教你的。”


    “是我娘。”杜小小歪了下頭,想了一下,“小時候我經常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娘就拿雞蛋給我熱敷,有幾次我敷完,還把雞蛋吃了,娘看見還罵了我一頓。”


    “為什麽罵你?”


    “我也不知道,娘說是雞蛋不幹淨了,可我吃進肚子一點事情都沒有啊。”


    司徒景烈突然一笑,“小小,我注意到你每次說到你娘時,都很開心。都會說我怎麽樣,而不是一副奴婢口吻。”


    杜小小愣了一下,“有嗎?”她回想了下,剛才還真是忘了禮數,當下有點不好意思解釋,“奴婢很久沒見我娘了,所以很想她,一情急就忘記禮數了。”


    司徒景烈沒什麽在意地點了點頭,隨後靠著車窗,簾子一挑,將視線投向外麵,也不知在想什麽,過了好半晌才突然道:“你娘住在哪?今日還早,我與你一道去看看吧。”


    “啊……”杜小小大驚,有點難以置信,“二少爺你可是說真的?”


    “嗯。”司徒景烈放下簾子,看著她,嘴角一點點勾起弧度,笑道:“全當是你今天這頓的回請了。”


    杜小小心裏的感動一下散開,哼了聲,“二少爺,您還說呢,最後那麽多菜都沒動,太浪費了。”


    “怎麽?埋怨上了?那要不,我們現在就打道回去?”司徒景烈眉眼一笑,伸手就打算掀簾子,一副要叫車夫改道的架勢。


    “不是,不是,奴婢沒有這個意思。”杜小小緊張地連聲解釋,然後報了串地址,有點哀求地看著司徒景烈,“二少爺,您不能說算不算啊!”


    司徒景烈低低哼笑,隨即撩開車簾往前交代了一聲。


    之後……馬兒嘶鳴了一聲,撒開四蹄狂奔,明顯是改了道。


    不多久,馬車拐了幾道彎,直奔目的地,一幢簡單老舊的的民宅很快出現在前方。


    ***


    “小小?”杜十娘看見眼前許久不見的女兒,不禁又驚又喜,忙放下手裏的活計,攙著杜小小,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臉心疼道:“小小,你瘦了!”


    “噗……咳……咳……”司徒景烈是隨後進來的,聽到這話,很不厚道的笑岔了氣,不住咳嗽起來。


    “這位是?”杜十娘看見人,趕忙放開杜小小。


    “娘,這是司徒府裏的二少爺。今天是他準許我回來看你的。”杜小小小聲解釋。


    杜十娘到底見過些世麵,沒有表現出驚慌,隻略微驚訝地打量了下司徒景烈,心道,這男子好相貌啊,風流十足。


    此時,司徒景烈也正看著杜十娘,心裏大感意外,來前他也好奇想過胖丫頭的娘會生得怎樣,心想或許也是名胖婦人。沒想到,會是名氣質不俗的美婦人。


    杜十娘見他有些失神,不禁笑了笑,猜測問道:“二公子,是不是覺得小小與我不相象?”


    司徒景烈不自在地點點頭,“晚輩失態了。”


    杜十娘哈哈一笑,緊接著招呼司徒景烈進屋,邊走邊道:“二公子別在意,我都習慣了,知道我和小小是母女的人,沒一個不驚訝的。”


    司徒景烈有點同感的再點頭,不單說驚訝,他多少都有些被嚇到。杜十娘一雙單鳳眼,神采分明,杜小小一雙圓眼,透著傻氣,而且杜十娘是標準的瓜子臉,而杜小小……司徒景烈下意識看了眼,心裏感歎了一下。


    再看了看兩人的身段體形,他不禁再感慨,猶可見母親身上小蠻腰,空餘恨,女兒一身五花膘……


    作者有話要說:


    = =到底誰把我的文掛到百度文庫上的,也太不厚道了吧!


    第52章 平凡如塵埃


    “小小隨她爹多些……”杜十娘將司徒景烈請到桌前,翻了個杯子倒茶,“尤其是這性子,經常丟三落四的。這丫頭小時候也沒這麽胖,都是後來被她爹給慣得……”說著杜十娘也坐下,也喝了一小口,一點也不見外。


    司徒景烈正也喝著,一邊專心聆聽,一邊不不露痕跡地打量了下整個屋內。


    房子很小,牆麵灰白陳舊,房內沒有特別大的擺件,最昂貴的估計就是離他不遠的半扇屏風,但是也是褪了花色,露出了木質的底色。


    不過,房間很幹淨,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杜小小被說的臉色通紅,不禁尷尬的拉了拉杜十娘的袖子,示意她給自己留點麵子。


    司徒景烈看見她的小動作,忍不住會心笑了聲,並沒出聲。


    杜十娘是個明白人,自然沒把女兒的老底全說穿了。單鳳眼在兩人身上轉了圈,她對著司徒景烈笑道:“難得二公子來,舍下沒什麽好招待的,若是二公子不嫌棄,就留下來用頓便飯吧,也讓我好盡盡地主之宜。”


    司徒景烈看了眼杜小小,見她眼睛都亮了起來,便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那晚輩就打擾了。”


    司徒景烈容貌出色,自是討人歡喜,難得還是個謙虛有禮的性子,杜十娘是越瞧越喜歡,臉上幾乎是笑開了花,道:“舍下比不得貴府上,隻是些家常小菜,還請二公子莫要嫌棄了。”


    司徒景烈連說不會,杜十娘滿意離去,走去還拉走了滿臉窘迫的杜小小給自己打下手。


    杜十娘住的是四人間的四合大院子,灶房設在院子裏,幾家共用。


    屋外,杜十娘一邊下油熱鍋,一邊和正在切菜的杜小小聊天。


    “我前幾個月才聽阿衡說你調去三少爺了,怎麽現在跟在二少爺身邊?”


    杜小小將切好的菜放到盤子裏,回道:“我現在還在三少爺身邊啊,今天是有原因才和二少爺出來的。”


    “這樣啊。那你在三少爺那怎麽樣?我聽阿衡說你先前吃了不少苦頭,把我擔心的幾宿沒合眼。”


    “啊?張管事說什麽了?娘,我在府裏很好,你別擔心。”杜小小停了手上動作,連忙緊張解釋,就怕張管事把她上回被關在地窖的事情說出去了。


    “他就是沒說什麽,我才擔心。”杜十娘歎了聲,隨後皺起眉頭,幽幽說道:“阿衡那人老實,就算被人添了麻煩也隻放在心裏不會說出來。”


    “原來娘你擔心的不是我啊。”杜小小這下明白了,有點哀怨的看著她。


    杜十娘瞥了她一眼,語氣恢複正常,“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關鍵時候總掉鏈子,嘴巴笨,心眼實,還老自以為聰明,擔心不擔心你,你總出亂子,我幹脆省下那份擔心多好。”


    杜小小癟了下嘴,小聲反駁了下,“我哪有這麽笨啊,你看我進府三年,還不是好好的一點事情沒有。”


    那還不是因為有阿衡在……


    杜十娘無力地歎了歎,這個女兒,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長進些。她搖搖頭,端起盤子,下菜悶炒,接著換了話題,隨口問起了別的。


    “說起來,這個三公子還是這屆的狀元熱門,你在他那怎麽樣?有沒有受氣?他是不是真如外頭說的是個文才風流的癡情男子?”


    “哼,他哪有這麽好。少爺他就是個自私霸道冷血無情嘴巴惡劣的奴隸主,比娘戲書裏的奴隸主還要壞。娘,你都不知道,我第一天去蘭軒閣當差,就被他罵到,他甚至故意開著門罵我,好讓大夥看我笑話……”


    “怎麽回事?他為什麽罵你,快說來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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