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藩國之文術


    漢高祖雖不喜儒,文景二帝,亦好刑名黃老,而當時諸侯王中,則頗有傾心養士,致意於文術者。楚,吳,梁,淮南,河間五王,其尤著者也。


    楚元王交〔1〕為高祖同父少弟,好書多材藝,少時,與魯穆生,白生,申公,〔2〕俱受《詩》於孫卿門人浮丘伯〔3〕。故好《詩》,既王楚,諸子亦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自為傳,號“元王詩”。漢初治《詩》大師,皆居於楚;申公,白公之外,又有韋孟〔4〕,為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孫王戊。戊荒淫不遵道,孟乃作詩諷諫;後遂去位,徙家於鄒,又作詩一篇,其敘事布詞,自為一體,皆有風雅遺韻。魏晉以來,逮相師法,用以敘先烈,述祖德,故任昉《文章緣起》〔5〕以為“四言詩起於前漢楚王傅韋孟《諫楚夷王戊》詩”也。


    吳王濞〔6〕者,高祖兄仲之子。文帝時,吳太子入見,與皇太子爭博道,皇太子引博局提殺之。吳王由是怨望,藏亡匿死,積三十餘年,故能使其眾。然所用多縱橫遊說之士;亦有並擅文詞者,如嚴忌,鄒陽,枚乘等。吳既敗,皆遊梁。


    梁孝王名武〔7〕,文帝竇皇後少子也。七國之叛,梁距吳楚最有功,又最為大國,鹵簿擬天子;招延四方豪傑,自山東遊士莫不至。傳《易》者有丁寬,以授田王孫,田授施仇,孟喜,梁丘賀,〔8〕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三家之學。又有羊勝,公孫詭,韓安國,〔9〕各以辯智著稱。吳敗,吳客又皆遊梁;司馬相如〔10〕亦嚐遊梁,皆詞賦高手,天下文學之盛,當時蓋未有如梁者也。


    嚴忌本姓莊,後避明帝〔11〕諱,稱嚴,會稽吳人。好詞賦,哀屈原忠貞不遇,作詞曰《哀時命》。遭景帝不好詞賦,無所得誌,乃遊吳;吳敗,徒步入梁,受知孝王,與鄒陽,枚乘時見尊重,而忌名尤盛,世稱莊夫子。《漢誌》有《莊夫子賦》二十四篇;今僅存《哀時命》一篇,在《楚辭》中。


    鄒陽,齊人,初與嚴忌,枚乘等俱仕吳,皆以文辯著名。


    吳王將叛,陽作書以諫,不見用,乃去而之梁,從孝王遊。其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為羊勝,公孫詭所讒〔12〕,孝王怒,下陽於獄,將殺之。陽在獄中,上書自明:


    “……語曰:有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借荊軻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列,以卻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誌而慕義無窮也。……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隳肝膽,施德厚,終與之窮達,無愛於士,則桀之犬可使吠堯,而蹠之客可使刺由。


    何況因萬乘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荊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豈足為大王道哉?……”


    書奏,孝王立出之,卒為上客,後羊勝公孫詭以罪死,陽獨為梁王解深怒於天子。蓋吳蓄深謀,偏好策士,故文辯之士,亦常有縱橫家遺風,詞令文章,並長辟闔,猶戰國遊士之口說也。《漢誌》縱橫家,有《鄒陽》七篇,而不錄其詞賦,似陽之在漢,固以權略見稱。《西京雜記》〔13〕雲:梁孝王遊於忘憂之館,集諸遊士,使各為賦。枚乘《柳賦》,路喬如《鶴賦》,公孫詭《文鹿賦》,鄒陽《酒賦》,公孫乘《月賦》,羊勝《屏風賦》,韓安國作《幾賦》不成,鄒陽代作。鄒陽安國罰酒三升;賜枚乘路喬如絹,人五匹。《西京雜記》為晉葛洪作,托之劉歆〔14〕,則諸賦或亦洪之所為耳。


    枚乘,字叔,淮陰人,為吳王濞郎中。吳王謀為逆,乘上書以諫,吳王不納,乃去而之梁。漢既平七國,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弘農都尉。乘久為大國上賓,不樂郡吏,以病去官;複遊梁。梁客皆善屬詞,乘尤高。梁孝王薨,乘歸淮陰。武帝自為太子聞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車蒲輪征乘,道死(前一四○)。


    《漢誌》有《枚乘賦》九篇;今惟《梁王菟園賦》存。


    《臨灞池遠訣賦》僅存其目,〔15〕《柳賦》蓋偽托。然乘於文林,業績之偉,乃在略依《楚辭》《七諫》之法,並取《招魂》《大招》之意,自造《七發》。〔16〕借吳楚為客主,先言輿輦之損,宮室之疾,食色之害,宜聽妙言要道,以疏神導體。於是說以聲色逸遊之樂等等,凡六事,最末為觀濤於廣陵: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其少進也,浩浩蜺蜺,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其波湧而雲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其旁作而奔起也,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六駕蛟龍,附從太白。純馳浩蜺,前後駱驛。顒顒卬卬,椐椐強強,莘莘將將。壁壘重堅,遝雜似軍行。訇隱匈蓋,軋盤湧裔,原不可當。觀其兩傍,則滂渤怫鬱,暗漠感突,上擊下律。有似勇壯之卒,突怒而無畏,蹈壁衝津,窮曲隨隈,逾岸出追,遇者死,當者壞。


    ……”


    其說皆不入,則雲:


    “將為太子奏方術之士,有資略者,若莊周,魏牟,楊朱,墨翟,便娟,詹何之倫,使之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孔老覽觀,孟子持籌而算之,萬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豈欲聞之乎?於是太子據幾而起,曰:渙乎若一聽聖人辯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由是遂有“七”體,後之文士,仿作者眾,漢傅毅有《七激》,劉廣有《七興》,崔駰有《七依》,〔17〕……凡十餘家;


    遞及魏晉,仍多擬造。謝靈運有《七集》十卷,卞景有《七林》十二卷,〔18〕梁又有《七林》三十卷,蓋即集眾家此體為之,今俱佚;惟乘《七發》及曹植《七啟》〔19〕,張協《七命》〔20〕,在《文選》中。


    《文選》又有《古詩十九首》〔21〕,皆五言,無撰人名。唐李善曰:“並雲古詩,蓋不知作者;或雲枚乘,疑不能明也。”〔22〕然陳徐陵所集《玉台新詠》,則其中九首,明題乘名。〔23〕審如是,乘乃不特始創七體,且亦肇開五古者矣,今錄其三: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複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濯素手,劄劄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處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其詞隨語成韻,隨韻成趣,〔24〕不假雕琢,而意誌自深,風神或近楚《騷》,體式實為獨造,誠所謂“畜神奇於溫厚,寓感愴於和平,意愈淺愈深,詞愈近愈遠”者也。稍後李陵與蘇武〔25〕贈答,亦為五言,蓋文景以後,漸多此體,而天質自然,終當以乘為獨絕矣。


    淮南王安〔26〕為文帝所封,好書,鼓琴;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為《內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亦二十餘萬言。時武帝方好藝文,以安為諸父,辯博善文辭,甚尊重之。嚐使為《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傳今亡;所傳者惟《淮南》二十一篇,亦曰《鴻烈》。〔27〕其書蓋與諸遊士講論,掇拾舊文而成。其諸遊士著者,則為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等八人,是曰八公〔28〕;又分造詞賦,以類相從,或稱《大山》,或稱《小山》,〔29〕其義猶《詩》之有《大雅》《小雅》也。小山之徒有《招隱士》〔30〕之賦,其源雖出《離騷》《招魂》等,而不泥於跡象,為漢代楚辭之新聲:


    “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蜷兮枝相繚。山氣巃嵸兮石嵯峨;溪穀嶄岩兮水曾波。猿狖群嘯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分聊淹留。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歲暮兮不自聊,蟪蛄鳴兮啾啾。坱兮軋,山曲岪,心淹留兮慌忽;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叢薄深林兮人上栗。嶔岑碕礒兮碅磳磈硊,樹輪相糾兮林木茷骩;青莎雜樹兮薠草靃靡;白鹿麏麚兮或騰或倚,狀兒崟崟兮峨峨,淒淒兮痠痠。獼猴兮熊羆,慕類兮以悲。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鬥兮熊羆咆,禽獸駭兮亡其曹。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河間獻王德〔31〕為景帝子,亦好書,而所得皆古文先秦舊書。又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山東諸儒,多從而遊。其所好蓋與楚元王交相類。惟吳梁淮南三國之客,較富文詞,梁客之上者,多來自吳,甚有縱橫家餘韻;聚淮南者,則大抵浮辯方術之士也。


    參考書:


    《史記》(卷一百六,一百十八)


    《漢書》(卷三十六,四十四,四十七,五十一,五十三)


    《全漢文》(清嚴可均輯)


    《中國大文學史》(第三編第三章)


    ※※※


    〔1〕楚元王交即劉交(?—前179),劉邦同父少弟。隨劉邦起兵,後封楚王。好文藝,集儒生於楚,撰有《元王詩》,已佚。事跡見《漢書·楚元王傳》。


    〔2〕穆生《漢書·楚元王傳》:“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白生,又稱白公,《漢書·楚元王傳》東漢服虔注:“魯國奄裏人。”申公,名申培。初為楚夷王劉戊之傅,武帝時召為太中大夫。他創立《魯詩》學派,撰有《魯故》、《魯說》等,已散佚。事跡見《漢書·儒林傳》。


    〔3〕浮丘伯又稱浮丘公,浮丘係複姓。漢初齊人。《漢書·楚元王傳》:“伯者,孫卿門人也。”服虔注:“浮丘伯,秦時儒生。”


    〔4〕韋孟西漢彭城(郡治今江蘇徐州)人。曾任楚國劉交、劉郢、劉戊三王之傅。戊無道,韋孟作《諫楚夷王戊詩》,後棄位遷家於鄒,作《在鄒詩》。《在鄒詩》一名《述誌詩》,《漢書·韋賢傳》雲:


    “或曰其子孫好事,述先人之誌而作是詩也。”按韋孟係韋賢先人,《韋賢傳》雲:“自孟至賢五世。”


    〔5〕任昉參看本卷第52頁注〔16〕。所撰《文章緣起》,又名《文章始》,一卷,隋已亡佚。《新唐書·藝文誌》著錄任昉《文章始》一卷,注:“張績補。”今傳本可能即張績補本。該書論述詩、文、騷、賦等各種文體起源,共八十五題。


    〔6〕吳王濞即劉濞(前215—前154),劉邦侄,封吳王。景帝時發動吳、楚等七國叛亂,兵敗逃至東越,被殺。事跡見《漢書·荊燕吳列傳》。


    〔7〕梁孝王武即劉武(?—前144),文帝劉恒次子。最受竇後寵愛,欲以他為帝嗣,大臣袁盎等反對。梁王怨望,使人刺殺袁盎,得罪景帝,抑鬱而死。事跡見《漢書·文三王傳》。


    〔8〕丁寬字子襄,漢初梁人。景帝時從梁孝王抵禦吳、楚,稱丁將軍。從田何受《易》,《漢書·藝文誌》著錄《丁氏》八篇。田王孫,西漢碭(今安徽碭山)人,景帝時博士。施仇,字長卿,西漢沛縣(今屬江蘇)人,宣帝時博士。孟喜,字長卿,西漢蘭陵(今山東嶧縣)人。舉孝廉為郎,曲台署長。《隋書·經籍誌》著錄《周易》八卷,孟喜章句。梁丘賀,梁丘係複姓,字長翁,西漢琅琊諸縣(今山東諸城)人。宣帝時任太中大夫,官至少府。《漢書·藝文誌》著錄《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丁、田、施、孟、梁丘五人事跡見《漢書·儒林傳》。


    〔9〕羊勝(?—前150)羊勝與公孫詭(?—前150)同為梁王門客。公孫詭多奇計,號曰“公孫將軍”。《漢書·文三王傳》載,勝、詭二人曾為梁王謀嗣位,袁盎等反對,梁王與勝、詭使人刺殺袁盎等多人,景帝下令緝捕,梁王遂令勝、詭自殺。韓安國(?—前130),字長孺,西漢梁成安(在今河南)人。先任梁孝王中大夫,武帝時為禦史大夫。事跡見《漢書》本傳。


    〔10〕司馬相如參看本書第十篇。


    〔11〕明帝即東漢明帝劉莊(28—75)。


    〔12〕關於鄒陽為羊勝、公孫詭所讒事,見《漢書·鄒陽傳》:


    “梁王始與勝、詭有謀,陽爭以為不可,故見讒。”鄒陽於獄中上書自明,“孝王立出之,卒為上客。”“及梁事敗,勝、詭死,孝王恐誅”,乃問計於鄒陽。鄒陽結交景帝寵姬王美人兄王長君,請王美人於景帝前為梁王說情,事遂解。參看《漢書》本傳。


    〔13〕《西京雜記》東晉葛洪撰,托名西漢劉歆。原為二卷,後世分為六卷。記敘西漢遺聞軼事及神話傳說。其中記忘憂館作賦事,未見他書。路喬如、公孫乘,不詳。《柳賦》等七篇,內容均為詠物頌聖。


    葛洪(284—363),字稚川,東晉句容(今屬江蘇)人。除《西京雜記》外,尚撰有《抱樸子》、《神仙傳》等。


    〔14〕劉歆參看本卷第11頁注〔5〕。


    〔15〕《梁王菟園賦》敘寫菟園山石、林禽之勝及賓客宴飲射釣之樂,收入《古文苑》。《臨灞池遠訣賦》,文已佚。《文選》謝朓《休沐重還道中》唐李善注:“《枚乘集》有《臨灞池遠訣賦》。”


    〔16〕《七諫》西漢東方朔撰。內容係悼念屈原。除小序外共有《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謬諫》七段。《招魂》、《大招》的作者參看本書第四篇及其注〔20〕〔27〕。內容係列述飲食、女子、宮室之美,招魂歸來。枚乘《七發》,假設楚太子有病,吳客往問,用音樂、飲食、車馬、遊觀、田獵、觀濤、論道七事啟發太子,故稱《七發》。以後稱此類文體為“七體”,或稱“七”。按枚乘首創“七”體,他死時東方朔方十四歲,《七諫》似不能作於《七發》之前。


    〔17〕關於《七發》的仿作,《藝文類聚》卷五十七引西晉傅玄《七謨序》:“昔枚乘作《七發》,而屬文之士,若傅毅、劉廣世、崔駰、李尤、桓麟、崔琦、劉梁之徒,承其流而作之者,紛焉《七激》、《七興》、《七依》、《七疑》、《七說》、《七蠲》、《七舉》之篇。通儒大才馬季長、張平子亦引其源而廣之。馬作《七厲》,張造《七辯》。”傅毅(?—約90),字武仲,東漢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人。章帝時任蘭台令史,與班固等共典校書。所撰《七激》,寫玄通子以珍味、駿馬等七事說徒華公子。見《藝文類聚》卷五十七。劉廣,應為劉廣世,生平不詳。所撰《七興》已佚,《藝文類聚》卷五十七及《文選·七命》注中存有殘文。崔駰(?—92),字亭伯,東漢涿郡安平(今屬河北)人。少年時與班固、傅毅齊名,撰有《達旨》等詩賦共二十一篇。《七依》已散佚,《藝文類聚》卷五十七及《北堂書鈔》卷一四二、一四四輯有殘文。


    〔18〕謝靈運(385—433)南朝宋陽夏(今河南太康)人。東晉謝玄之孫,襲封康樂公,入宋任永嘉太守。有《謝康樂集》。卞景,生平不詳。《隋書·經籍誌》著錄《七林》十卷,原注:“梁十二卷,錄二卷,卞景撰。梁又有《七林》三十卷,音一卷,亡。”


    〔19〕曹植(192—232)字子建,三國沛國譙(今安徽亳縣)人。


    曹操第三子,封陳王,諡思,後世稱陳思王。有《曹子建集》,《七啟》,敘寫玄微子與鏡機子問答七事。


    〔20〕張協字景陽,西晉安平(今屬河北)人,官河間內史。有《張景陽集》。《七命》,敘寫衝漠公子與殉華大夫的對話。


    〔21〕《古詩十九首》無名氏作,非一時一人所為,或謂出於西漢時,一般認為多出於東漢。梁蕭統輯為一組收入《文選》,題作《古詩十九首》。為早期文人五言詩的重要作品。


    〔22〕李善(約630—689)唐江都(今屬江蘇)人。曾任崇賢館學士,後因罪流放,遇赦後專事研究、講授《文選》,從學者甚多,號“文選學”,所注《文選》共六十卷。這裏的“並雲古詩”等句,係該書《古詩十九首》題下的注文。


    〔23〕徐陵(507—583)字孝穆,南朝陳東海郯(今山東郯城)人。梁時任東宮學士,陳時任尚書左仆射、中書監,宮體詩代表作家。有《徐孝穆集》。《玉台新詠》,是他所編的詩歌總集,十卷。其中題為枚乘所作詩九首,八首見於《古詩十九首》,即《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樓》、《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樹》、《迢迢牽牛星》、《東城高且長》、《明月何皎皎》、《行行重行行》。另一首《蘭若生春陽》,不入《古詩十九首》。按此九首究竟是否枚乘所作,學者頗多異議。


    〔24〕“隨語成韻,隨韻成趣”二句及下文“畜神奇於溫厚”等句,見明胡應麟《詩藪·古體·五言》:“至《十九首》及諸雜詩,隨語成韻,隨韻成趣,辭藻氣骨,略無可尋,而興象玲瓏,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動天地。”“詩之難,其《十九首》乎!畜神奇於溫厚,寓感愴於和平;意愈淺愈深,詞愈近愈遠;篇不可句摘,句不可字求。蓋千古元氣,鍾孕一時,而枚、張諸子,以無意發之,故能詣絕窮微,掩映千古。”


    〔25〕李陵(?—前74)字少卿,西漢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名將李廣之孫。官騎都尉,漢武帝時伐匈奴,兵敗降敵。蘇武(?—前60),字子卿,西漢杜陵(今陝西西安)人。武帝時以中郎將出使匈奴,被拘十九年,守節不降,後匈奴與漢和好,始得歸國。現存蘇武與李陵贈答詩,學者疑係後人偽托,參看本書第九篇及其注〔26〕。


    〔26〕淮南王安即劉安(前179—前122),淮南厲王劉長子,劉邦孫。他因武帝無子,有異誌,又因厲王之死,心懷怨望,遂謀反,事發自殺。事跡見《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


    〔27〕《內書》《內書》、《外書》與《中篇》均係淮南王劉安集門客編撰。《漢書·藝文誌》著錄《淮南內》二十一篇,《淮南外》三十三篇。唐顏師古注:“《內篇》論道,《外篇》雜說。”《內書》又稱《鴻烈》,《外書》又稱《淮南外篇》。東漢高誘《淮南子序》稱:劉安與諸儒“共講論道德,總統仁義而著此書,其旨近老子,淡泊無為,蹈虛守靜,出入經道。……然其大較歸之於道,號曰《鴻烈》。鴻,大也;


    烈,明也。以為大明道之言也。……又有十九篇者,謂之《淮南外篇》。”《鴻烈》經西漢劉向校刊,改稱《淮南》,後稱《淮南子》。《中篇》,《漢書·藝文誌》未著錄,書名見《漢書·淮南王傳》中。


    〔28〕八公蘇飛、李尚等八人均為淮南王門客,號稱“八公”。


    左吳、雷被、伍被事跡見《史記·淮南王傳》。雷被、伍被又見《漢書·淮南王傳》,伍被《漢書》另有傳。


    〔29〕《大山》、《小山》王逸《楚辭章句·招隱士序》:“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懷天下俊偉之士。自八公之徒,鹹慕其德而歸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辭賦,以類相從,故或稱《小山》,或稱《大山》,其義猶《詩》有《小雅》、《大雅》也。”此處《大山》、《小山》係指篇章;高誘《淮南子序》雲:“諸儒大山、小山之徒”,則以為是人名。


    〔30〕《招隱士》此文題解不一:王逸《楚辭章句·招隱士序》認為係“閔傷屈原”之作;清王夫之《楚辭通釋·招隱士》則雲:


    “今按此篇義盡於招隱,為淮南召致山穀潛伏之士,絕無閔屈子而章之之意。”


    〔31〕河間獻王德即劉德(?—前130),景帝劉啟子。他收集古書,立博士,推崇儒術。事跡見《漢書·景十三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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