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五四三二一的倒計時,觀景平台上有人發出歡呼聲,帶著對新一年的憧憬和希望,然而隨曦周圍卻無人高興,有人掩嘴痛哭,有人絕望坐地,這樣的兩個極端讓隨曦覺得恐懼。


    形勢終於控製住,沒能上觀景平台的人開始有序撤退,身側空了不少,隨曦站著沒動,腳下仿佛被粘住一般,抬也無法抬起。


    直到他來。


    所有受傷的人都被救護車帶走,季景深神色凝重,久久未動。


    半晌之後,他站起來,尋找她。


    她站的位置很靠前,他很快就看見。起初擔憂她也走了的心思消除,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兩年半的分離,竟沒有產生任何生疏感,隨曦放輕呼吸,眨眼,再眨眼,輕聲叫他:“小叔。”


    “嗯。”他凝視她,不錯一步。


    “剛剛你救的那個人,他怎麽樣了?”


    季景深沒動,片刻,很慢很慢地搖頭。


    盡管心裏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但是真的確定下來……那種恐懼感達到了極點,她低下頭,眼眶憋得通紅。


    季景深知道她難受了,手指動了動,想像以往一樣揉揉她的腦袋,理智卻告訴他不行,他攥緊拳,按行自抑。


    不願在事發現場多呆觸景傷情,季景深提議出去,隨曦說好。


    深夜的外灘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一望無際,三人並排往外走。


    還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開著,不少人在裏頭買水買吃的,隨曦後知後覺回想起他剛剛沉啞的嗓音,突然轉向,進去買了三瓶水。


    “給我的?”季景深意外。


    她不看他,直接把其中一瓶塞進他手裏,轉頭去跟謝珊說話,“我們怎麽回去?”


    “打車吧,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試試看。”


    水很冷,在這冬夜一路涼進胃裏,季景深灌了幾口,凝著她的側臉,幾不可見地彎了下唇。


    意料之中,打不到車。


    所有路過的出租車全都滿載,願意載人的私家車兩人不敢也不可能坐,謝珊走了一晚上早就累了,說幹脆在這邊住一晚:“要不看看附近的酒店或者賓館有沒有空房間?”


    隨曦同意,然而——


    別說酒店,路過的ktv或酒吧,隻要是能待人的地方全部爆滿,連atm都不例外,謝珊都要哭了,愈發想要拍死自己。


    沒事來參加什麽跨年夜!


    好在半小時後,終於發現一處稍空一些的atm,三人進去占了位置,向旁邊的人借了多餘的紙板,席地而坐。


    “天哪終於能坐了我的腿都要斷了。”長長舒出一口氣,謝珊捶捶腿,思及某事,自覺起身給兩人騰空間。


    “你去哪兒?”隨曦抓住她手。


    “我去給我男朋友打個電話,”謝珊晃晃手機,意味深長地歪頭,“我可能要一會兒才回來,位置幫我看好。”


    “……好。”


    謝珊走後,四周一下子靜下來,其實還有很多人在,但那些聲音都被她自動隔絕開。


    除了他起伏的呼吸聲,她什麽都聽不見。


    最後主動打破沉默的,是他。


    “怎麽突然想來外灘參加跨年了?”他記得,她以前是不愛往人群裏湊的,更偏向安靜,性格使然。


    隨曦抬眼:“我陪謝珊來看。”


    季景深知道,她口中的謝珊,該就是方才那個女生。想再問,便聽她說:“小叔呢?怎麽也會來?”


    “過來中山醫院交流學習,”至於跨年夜,其實是個意外,“和同事一起過來,他臨時有事回醫院。”而他當時已經在外灘,想著時隔多年再來看看,就沒回去。


    “哦。”


    很默契的,兩人都沒有過問過去幾年彼此究竟過得如何,那句好久不見,都妥帖放在心裏。


    atm不停有人開門關門,冷風順著門縫吹進來,如附骨之疽,寒意鑽進骨頭縫裏,隨曦凍得縮了縮脖子,輕輕打了個哆嗦。


    身前忽然有陰影傾斜,密密把她籠在其中,非常暖和的圍巾,帶著他的體溫,她受驚,潛意識想推開。


    “戴上。”他瞥她,不容拒絕。


    “小叔,我不冷……”她皺了皺鼻尖,看向他空空如也的脖頸。


    季景深沒答,給她嚴嚴實實戴好才微微一笑,嗓音壓得低,還有些沙啞:“別感冒。”


    她咬唇,不再抗拒。


    疲累地走了一整晚,又遇上那樣的事,好不容易有個地方休息,隨曦緊繃的弦一點一點鬆開,她有些困,強撐著趴在膝上想等謝珊。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回來,隨曦捂著唇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眯著眼繼續等,等著等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季景深眼角餘光一直在注意她,她剛睡著,他便脫下羽絨外套,嚴絲合縫給她蓋好。


    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季景深目不轉睛,深邃眸中,柔色蔓延。


    從前以為不再見麵,便努力讓自己忘懷,名字的確是越來越少想起,可夜深人靜一旦入夢,一整包煙都無法將這種跗骨思念扯走。


    如今見了麵……


    他想,他不可能再忘記。


    更不會再放手。


    36、第三十六章:


    天寒地凍的黑夜, 一出來就冷的全身打顫,謝珊找了個他們看不見的牆角, 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打電話是不可能的, 別說她男朋友知不知道事故,很有可能正在夢裏, 她沒想吵醒他,不過是尋了個借口, 給隨曦和那陌生男人騰位置。


    本來想待個半小時再回去, 顯然謝珊高估了自己,沒到十五分鍾就忍不住回去。


    atm裏擠進來不少人, 或站或坐, 狹小的空間被塞滿, 她在隨曦身側坐下, 清清喉嚨剛想說句話,便收到來自陌生男人的提醒。


    “她睡著了。”季景深壓了手指在唇間。


    謝珊:“……”知道了。


    季景深闔目休息,謝珊眼珠轉了轉, 視線在蓋在隨曦身上的外套上掠過。


    外套不用說,是那陌生男人身上的。


    記憶裏驀地跳出幾年前的一件事,是隨曦參加完同學會回來後,借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如果她沒記錯, 當時的聲音, 同眼前這個陌生男人是完全吻合的。


    思及此,謝珊偷偷瞟過去。


    所以……這就是那個人。


    那個被隨曦年年月月,日日夜夜, 每分每秒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


    天光微亮。


    身邊逐漸有人走動,來來往往發出聲響。


    噪音侵夢難耐,隨曦渾渾噩噩被吵醒,眯了好一會兒眼,意識方轉醒。


    天亮了,她揉揉眼睛,一坐直,肩上有東西滑下來,唰地一聲,她茫然回頭。


    “醒了?”淺眠了一晚上,太陽穴突突跳著,季景深指尖按壓著,單手給她披好衣服,“穿好。”


    隨曦從愣怔裏抓回思緒,才覺察他隻著毛衣坐了一晚,她立刻把衣服還給他,遲疑了下,繞過他寬闊的肩給他披上。


    “我不冷,”她小聲,學他,“別感冒。”


    季景深定定看了她良久,黑眸裏徐徐漾開溫和笑意,“好。”


    隨曦別開眼,不再看他。


    不過多久,天色大亮,謝珊也醒了過來。


    “幾點了?”


    “六點半,”隨曦回,“地鐵已經開了,我們回學校吧!”


    “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起身,隨曦想起季景深,踟躕說:“小叔,我和謝珊準備回學校……”你也該走了。


    季景深坦然自若地頷首,淡淡道:“我送你們。”


    隨曦走在前麵,本以為他說的送,就是送到地鐵口,沒想過他還跟進來,一副要送她們到學校的架勢……


    “怎麽?”察覺她的目光,他側目。


    “那個……”隨曦細若蚊呐,“我和謝珊自己回去就好……”


    季景深聞言怔了怔,隨即笑出聲,聲線很沉,像醇厚的大提琴,帶著徹夜難眠的微啞。


    斂了笑意:“我坐二號線。”


    隨曦一愣,臉轟一下炸開,她慌亂低頭,長發從肩頭滑落,遮去通紅的耳垂。


    進站後,三人分開。


    隨曦還沉浸在方才的窘況裏,頭也不抬說了句“小叔再見”就要走,手腕冷不丁被扣住,她無措回頭。


    “到了給我發個短信,”季景深鬆開她,“我的手機號碼沒有變。”


    “……好。”


    匆匆逃離。


    纖瘦的小人混進人流大軍,他再看不見,季景深閉了閉眼,盯著地板,歡喜又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十號線姍姍來遲,人潮擁擠,隨曦拉著謝珊找了個角落,倚著牆。


    偶然抬眼,觸碰上謝珊好奇又拚命忍著的表情,她啞然失笑,默了半晌:“想問就問吧。”


    “我隻想知道他是誰,其他的你可以不說沒關係,每個人都有秘密,我……”


    “他是我同學的小叔,”隨曦輕聲打斷,眼睫搭下來,眸底是她自己不知的溫柔,“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見他,我和我同學誤進舞廳,他抱我回家,後來八歲的時候再見麵,就一直跟著我同學叫他小叔……”


    那些久遠的記憶,不但沒有隨著時光遠去而減淡,相反沉澱在她的腦海裏,像固有的思想,再難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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