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不是今晚過生日嗎,有來吧?”


    他愣了一下,想起他們說的是顧秦,“過會兒看看,不一定。”


    那群人又扯了一些別的話題,程景行有些不耐煩,他幾乎是把所有的耐心都擱白恬身上了,哪還有多餘的給別人。


    他直接打斷幾人的話:“先走了,還要上課。”


    有人調侃程景行最近怎麽愛學習了,他帶著白恬走開,大手一揮,沒有作解釋。


    白恬和程景行的相處中,她很少會對程景行提出要求。有些女朋友會告訴自己的男朋友該這樣不該那樣,在她和程景行身上好像截然相反。往往都是程景行囑咐她,好好學習,好好睡覺,多吃飯,不要想減肥。


    但她在聽完剛才程景行和其他人的對話後,她想起陸軻之前告訴她的話,忍不住問道:“你要和他們去玩嗎?”


    他反問她想不想讓他去。


    白恬不知該怎麽回答,總不好直接說陸軻告訴她,讓他這陣子收斂一些。


    最近這段時間,s市似乎真的如陸軻所說的那樣,已經開始變天了。白恬從見到陸軻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今天這樣的局麵。


    陸軻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他既然調回s市,就是要辦這邊的大案子。而大案子,無非就是程升那件。所有和程升有關的人,注定得受到牽連。


    她當時還是沒有把那些話說出口,她知道他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隻聽人描述過,未曾親眼見過程景行領著人打架的模樣,她以為總不該在這幾日突然有了什麽岔子。


    她萬萬沒有考慮到,她當時抱著的一絲僥幸,會在那幾日掀起一場浪。


    該發生的總歸會在那一日到來。


    最後一節課前顧秦來班上喊走了程景行,他走前磨磨蹭蹭地跟白恬說著話。讓她路上注意安全,讓她回到家給他發消息。


    連他好好吃飯回個電話這個小孩在自己也覺得好笑,他有時也是不送白恬回家的,今天卻莫名其妙地廢話連篇。


    不為什麽,就想這麽幹。


    他說一句話,白恬就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到了最後,在一邊等著的顧秦還沒煩,她就煩了。說自己要寫題,借此打發了他。


    仔細想來,他最近確實很安分,很少和顧秦他們混在一塊兒,也很少聽見他又跟誰動手的傳言。


    她寫了一會兒,遇到不會的題,想要轉過去問程景行的時候,找了一圈沒找到人,這才想起他和顧秦他們去玩了。


    每次她找他問題目,在隔壁組,她就直接問他。隔得遠的話,她就給他打個手勢比出題號。他總要掛著笑看她一會兒,這才懶懶地看題目,拿筆在紙上寫下過程,揉成一團再投給她。


    她停頓住轉身的動作,看著他空出來的位置,直覺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她不該在程景行問她想不想讓他去的時候,不做表態。可仔細一思量,卻又覺得這樣並無不妥。


    她自以為的錯覺,在放學的路上得到應驗。


    這一天的s市,路上都結了冰。她盯著地上走得極小心,擔心自己會一個不留神就摔得很難看。


    前邊拐角處的小巷子裏隱約有說話聲,她起初沒太在意,越靠近聽得越發清晰。她的耳朵隻捉住了三個字,程景行。


    她腳步一頓,停在巷口聽裏邊幾人的對話。


    “真要搞程景行啊?”


    她往前挪了挪步子,借著牆的遮掩去看那些人,染了頭發戴著耳釘,一副不良少年的樣子。


    和程景行不一樣,雖然程景行有時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模樣,可是他的衣著總是簡簡單單的搭配,沒有過多的裝點,常常是黑白灰三個顏色,讓人覺得幹淨清爽。


    和程景行一比,前麵的幾個人確實太過油膩了些。


    其中一個人不屑地說:“怕什麽?沒看新聞嗎,他老子今天都被扣進去了,底下那群人大難臨頭各自飛。如果這時候他被局子裏拘了,誰還能保他出來?誰敢啊?”


    旁邊的人一聽這話,馬上也放心下來,“也對,那等會就按照原來說得那樣去辦。”


    之前那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局裏的人我爸都認識,說一聲就讓你出來了。”


    那幾人說著走到路邊開著電摩走了,白恬背過身去裝作路過的模樣,心底一片慌亂。


    不是因為害怕偷聽被發現的慌亂。


    第20章 1月15日(二)


    那幾人的對話還回蕩在耳邊,寒意從腳底往天靈蓋躥。那樣的計劃, 她幾乎不敢想程景行得到的後果會是什麽。


    她一路走來小心翼翼, 返回時卻是沒了命一般地跑。零下幾度的天氣, 馬路都結上一層冰。她腳下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裹著厚重的羽絨服感覺不到疼, 手在地上一撐想要爬起來。積雪在手的溫度下融化作水, 打濕她的手, 凍得通紅。


    她清醒了一點,翻開書包掏手機。越著急就越慌張, 怎麽也找不到, 她直接把書包裏的東西往地上一倒,在一堆東西中找到手機。


    解鎖撥通電話, 她就保持著姿勢癱坐在原地等著電話被接通。她屏息等了很久, 久到她以為要聽見機械的女聲回複她“您撥打的電話, 暫時無人接聽”, 他才接起電話。


    “傻白甜想我了啊?”他的語調仍是不太正經。


    白恬開口,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你現在從那裏出來, 他們要害你!”


    程景行慢悠悠地回答, “開什麽玩笑呢?”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把她剛才聽見的計劃告訴他。那幾個找了人在他們喝的酒水裏加了微量大麻, 喝的人很難發現。可就是這微量, 也足夠讓他們被檢測出異常。


    她一個小姑娘要怎麽冷靜, 隻要涉及程景行, 她一丁點理智也沒有,“你快點出來啊!”


    他似乎斂起了不正經,語氣平平。話筒那邊一片噪雜,她有些聽不清他的話,他的聲音從裏邊穿來時顯得很遠,像他們之間在此時拉開的距離。


    “晚了。”


    年關將至,省廳裏邊派了治安支隊下來掃毒掃黃。陳航他們那一夥人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趁著顧秦過生日想要弄一把程景行和顧秦。


    都是被程景行和顧秦揍過的人,看不慣這片地方由他們兩個獨大,幾個人合起夥來鬧了這件事。這個年紀的孩子,壞起來沒邊,隻要心裏頭不舒坦,什麽樣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程景行接到白恬電話的時候,顧秦正在和別人拚酒,陳航幾個在這時候過來挑釁。他就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看著他們鬧。


    顧秦喝得上了頭,脾氣老大不好,看不慣陳航那副德行,酒瓶子一拎就把人給砸了。


    陳航挨了幾拳倒下的時候,程景行剛聽完白恬說的話。他沒來得及思考拎著顧秦溜這個方法是不是太窩囊,正在隔壁包間裏搜查的警察聽到動靜已經衝了過來。


    全都是持槍的特警,他無聲地揚著笑,對手機的話筒說,“晚了。”


    大雪讓整個城市都緩慢了下來,就連車速都受到了它的影響。白恬趕來的時候,陸軻就在警局外邊站著。他看著她從車上下來,等著她走近。“你剛到?”


    陸軻搖頭,“在等你。”白恬不能理解他的意圖,“等我有什麽用,你去救他啊。”


    他仍站在原地沒動,語氣嚴肅,一如往常。“程升要下台了,沒人敢保他出來。”


    如果別人說沒辦法,多半是為了在這時和程升撇幹淨關係,真假暫時有待考證。可如果他這麽說,她是怎麽也不信。


    一個能這麽四兩撥三斤地說國企老總要下台的人,他有什麽不敢的。


    她說,“小舅舅你幫幫我吧,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又一次感受過溫暖後,再也不想墮入黑暗。


    她跟著陸軻一塊進去,在其中一間屋子裏看見他。他和顧秦並排坐著,沒人敢拿手銬來銬他倆。


    他的身上沒有傷,甚至沒有衣冠不整。他坐在那,像是平時坐在她家的沙發上,靠著椅背敞著腿。顧秦在旁邊說著什麽,他麵上的表情很淡,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


    陸軻說,局裏還沒給他倆做檢查,顧秦家裏派來了人要接他走,可是程景行沒人敢撈,但也不知道該不該審。


    他開口要人,他們什麽也沒說就給放了。本來也是怕有人來撈程家的小少爺,會被他查到。現在他自己來撈人,燙人的洋山芋要轉手,何樂而不為呢?


    顧秦和程景行說,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如果不是他要過生日,可能就沒有今天這一出。


    他覺得是自己連累了程景行,他要是現在走了,就真的不是個東西。


    她喊了一聲“程景行”,程景行轉過來看她。眼底無悲無喜,就那麽看著她。


    那樣的目光狠狠地在白恬的心上刺了一下。


    “我們回去吧。”她上前去牽他的手,他下意識地翻過手,把她的手攏進掌心裏。


    兩人並排走到警局大門前,一直沉默的程景行忽然開口問她:“你來過警察局嗎?”


    看見白恬搖頭,他自顧自地笑笑,“我也沒有。”


    他抽出自己的手,在大門前的台階坐下,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把開口對著另隻手一磕,其中一支煙掉出大半截在外邊。他直接把煙盒湊到嘴邊,用嘴咬出那支煙。


    用手擋著風給自己點上煙,而後放任新點上的煙夾在指尖自己逐漸燃盡。前一年十二月份的寒混進了這年的一月裏,遲遲不肯離開,風還是凜冽的,刮在臉上生疼。


    白恬懷疑是這天氣的緣故,才讓他的聲音沒有點點溫度。


    “我們要不要就分開吧。”


    警局門前的燈太亮,照得她眼睛發澀。她執拗地非要去看那盞燈,不想低頭看他。


    她怕她哭出來,就太惹人討厭了。


    他也不在意她聽沒聽,接著往下說,“你沒來過這裏,因為你從來不犯事。我沒來過這裏,是因為我爸的身份,誰也不敢逮我。


    你看,現在我爸幹得那些事的證據被搜出來一堆,我就連犯個事,也沒人敢來撈我。


    你何必呢,來趟我這灘渾水。你要一生清白,不要和我有那麽多瓜葛。”


    他不經常這樣說一整段話,很難得一次,內容卻不想被白恬記住。


    她覺得自己好似哽住了咽喉,張口說話都變得艱難。“我們回去好嗎?”


    她是站著的,他仰起頭看了她很久。她感覺到他的視線,終於沒忍住低頭看他一眼。隻這一眼,馬上錯開。


    狼狽而倉皇。


    他把手裏頭隻抽過一口的煙,在台階上按滅,站起身,經過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說送她回去,不是一起回去。


    和往常的每次都一樣,他仍是走在她前邊,擋住她所有的景象。這次程景行沒有牽白恬的手,好像他倆的關係繞了一大圈,最終回到了原點。


    路程增加,位移為零。


    這一天晚上,同樣是沒有星星的。聽說前夜裏沒有星星,第二天很難是個好天氣。


    那她呢,她明天該怎麽辦,沒有程景行該怎麽辦。她不想以後哭瞎了眼睛來緬懷。


    她想縮短兩人之間隔著的距離,她大跨兩步上前。路上濕滑,她步子跨得太急,腳下一滑直接坐在地上。


    程景行聽見動靜的瞬間轉過來看她,她已經摔倒了。他趕忙扶她起來,抓著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一番。“摔疼了沒有?”


    她穿得這樣厚,地上還薄薄地積了一層雪,按理說應該是不疼的。可是她哭了,無聲地哭,眼淚順著臉頰滑下,最終滴進雪地裏。


    她緊緊攥著他的手,像是求生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她沒想過,日後這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


    程景行心頭疼得緊,把她攏進懷裏,大手在她臉上胡亂地抹了幾把,擦去她一直沒止住的眼淚。“怎麽那麽傻,你就不能撒個嬌說讓我不要走,你就不能哄哄我?”


    他的語氣恢複了以往的不正經,摻著一點點無奈,“大冷天的,再哭臉就該凍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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