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張臉,生得多麽純良無辜。”黑衣女子湊近了打量著她的麵容,手指劃過她的臉頰,仿佛下一瞬便會用尖銳的指甲刺入她的肌膚。“真是讓人嫉妒!”黑衣女子幾是咬牙切齒道。


    這是一張令人全然沒有防備的麵頰,澄澈幹淨,嫩白無暇。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是在姿容絕世前,一眼便讓人知道她是個極其良善可人的女子。這樣的臉,最是勾得男人歡喜,也最招女子嫉恨。


    蘇夭夭素未在麵容上得到何人認可,自是不懂這女子的心思。她自認也不過比眼前女子年輕些罷了。


    “我一直好奇,被望岐山的陶公子捧在手心的女子該是何等姿容?如今見了你,倒也不枉費我守了這數年。”說著,便從身後摸出一把匕首來,橫在她的頸上。一麵又是低喃一般極是苦澀道,“你說,他養了你這麽多年,如是我殺了你,他會不會追我到天涯海角,也要為你報仇?”


    蘇夭夭耐著性子看那黑衣女子喋喋不休個沒完,想著定要在師兄趕來前掙脫,手腕略用了些力氣,哪料,極輕易便掙斷了繩子。


    她心下立時有了底氣,眼見那黑衣女子手執匕首向她刺來,身子立時側開,再一瞬,便鉗住了那女子的手腕,劇烈的疼痛促使那黑衣女子頃刻丟了匕首,滿眼驚異的看著她。


    蘇夭夭亦是無比驚愕,她是多用了些力氣,唯恐不及。眼下看來,這女子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分明是傷及了心肺的形容。


    看來師兄所教授的東西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遂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很想見我師兄?”


    那女子死死地盯著她,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一般,可惜整個人蜷縮著,使不上一絲力氣。


    蘇夭夭看著那女子的情形,略摸猜得出她對師兄的心意。幼時無人玩耍,她除卻練功,最多的時間便是待在殿內的書房內,裏頭不少藏書,偶爾也能發現幾本有趣的話本子。佳人鍾情郎君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我卻是很想給你一個見他的機會。畢竟,你也說你惦記了他數年,也算情深義重。隻是……”她微微上前一步,就要蹲下身,冷不丁的就想起師兄那張冷麵孔說過的“惡人死於話多”。她這般看好戲的模樣,實在像極了惡人。思及此,便後撤了些,“看你運氣吧!”說罷,便揚長而去。


    如若師兄來此處尋她,那這女子自然能見上師兄一麵。


    如若不曾,那麽日後她便當真自由了。


    次日。


    蘇夭夭便憑著卓越輕功出現在西楚北境的邊遠小鎮,距離望岐山已是百裏。她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了一分,這才悠然的在街上行走。沒幾步,便有熾熱的紅色入了眼。她被人群推讓到一側,這才瞧清楚原來是鎮上不知哪戶人家在娶親。


    蘇夭夭靠在牆上,一眨不眨的望著那迎親的隊伍消失,心下立時有了新的盤算。


    她尋到一間客棧,從包袱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掌櫃的,開一間上房。”


    掌櫃的看她一眼,忙將銀子往回推:“這可太多了!姑娘若是住不長,就拿些散碎銀子便可,這一錠銀子可是夠姑娘在小店住上一年了。”說話間,已是悄然用眼神示意她一側的動靜。


    蘇夭夭莞爾,仍是笑得純淨:“您收著就是,權當全了您的善意。”不必掌櫃提醒,她早已察覺到那般貪婪猥瑣的目光。


    果然,還未及上樓便被人攔住:“小姑娘,一人出門哪!”


    “對啊!”她轉過臉,麵容極是天真。


    那些人眼中的欲望愈甚,為首的男子靠近兩步,滿眼精光死死的巴在她的臉上,又虛與委蛇的做出一副偽善的模樣:“來找人嗎?我看你孤身一人,要不要哥哥我幫幫你啊?”


    哥哥?


    蘇夭夭忍著惡心笑道:“你真的能幫我嗎?”她不過與那黑衣女子動過手,看這幾人,大約勉強能讓她再練練手。


    然而蘇夭夭嗓音清甜,附和著一雙烏黑的眼睛又眨了眨,正經是讓人沒了一絲的防備之心,連帶著一側的掌櫃都很是憂心的看著她。


    末了,縱是礙於對方人多,仍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這位姑娘,我還是帶你去看看房間,看……”然他話音未落,就被為首那人猛的推開,蘇夭夭立時伸手運氣虛扶住掌櫃的。


    她念起往日師兄的教導,處世之道,最緊要是獨善其身,但如有人招惹,要睚眥必報。


    遂,眼眸間陡地氤氳起一股狡黠的光暈來。隻是不及擴散,對麵的人就悉數後撤了好幾步。她這才收了掌,模樣間仍是純良可人的小姑娘。


    她一轉身便瞧見門口走來一位身穿灰色長袍書生模樣的男子,那幾人瞧見那書生大步走來,立時如見鬼一般跑沒影了。


    “姑娘無礙吧?”那書生走近了,眉眼極是溫和的關切道。


    蘇夭夭附和著頷首:“多謝!”心下卻是不由默念著,這便是英雄救美了?隨後,便徑自上了樓。


    待她到了房間,便將掌櫃的多留了一刻:“方才那位公子,您可知曉他是怎樣的人?”


    “你說楚公子啊!”掌櫃的眸眼亮起,大有長篇大論的準備。蘇夭夭不解他為何突然這般興致,但仍細細聽著。


    “他叫楚玉珩,聽說呀,原先是王城的顯赫人家,後來家道中落,就流落到咱們這個小鎮上來了。”


    “不過,現在好像整個家族也就餘下他一個人了。”


    “對了,鎮子上好幾家的千金都很中意他呢,隻是他現下貌似二十有七了吧,也不曾婚娶。”


    掌櫃的越說越是起勁:“姑娘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幫姑娘引薦一二。”


    蘇夭夭正飲茶,這會兒先一口茶嗆了出來。合著他方才這般興致,卻是起了紅娘的心思。遂擺擺手,隻道:“他身手很好嗎?我看那些人好似很怕他。”那般文弱書生的模樣,實難將他想象成身手矯健之人。


    掌櫃的重重的點頭:“正是,他往日裏雖是一副書生模樣,但偶遇不平之事,也會出手幫忙。時日久了,大家也知道他身手了得,因而那些人才那般怕他。”


    “多謝!”蘇夭夭莞爾,遂下了逐客令,“您先去忙吧,有什麽事我再叫您。”


    “好好好!”


    掌櫃的走後,蘇夭夭便托著下巴坐在桌前:“書生?所以要……才子佳人?”話本子裏遂大多如此些,但她仍不確信的蹙了蹙眉。


    她原先是想,如若她成了親,師兄是否會放她自由?畢竟,總不至於將她連同她的夫君一道困在山上。可送到眼前的這般合意的人選,又令她不大適意。


    然她思索了不過一刻,便決定入夜後悄悄探一探那個書生居住的宅院,如他當真是個不錯的男子,婚娶也未嚐不可。


    想來,是那不適意太輕,對自由的渴望太重。


    夜幕漸深。蘇夭夭置辦了新的行裝,以便夜深後出行。而另一端,她的目的地,卻是早已迎了一個生客進門。


    男子一襲純白衣衫,自屋頂飄然落下。屋內端坐的書生,眸中也並無幾分意外。隻是當那男子走近了,瞧見了他眼中的情形,方才驚了一驚。


    楚玉珩起身相迎,麵容盡力保持沉靜:“十年未見,你變了許多。”他的麵容與從前並無太大變化,鼻梁高挺,唇線平直清冷,就是臉部輪廓也不過比從前更冷硬了些。


    唯那雙眸子,雖仍如溪水在細碎的石子上淌過,乍然綻開的清澈,清澈深處是不可觸碰的冰冷和暗沉。但他眼角微翹,多餘的那抹狡猾卻不能不令人心驚。


    狡猾?


    這可是形容人的詞語。


    這二字用在他的身上,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溫和了許多。


    來人卻似不自知,眉梢微挑,眼角竟泛了淺淺的笑意。他隻得繼續道:“你現在看起來,竟像個人了。”那般嗜血殺伐的模樣,竟摻雜了淺淺的煙火氣。


    來人微微頷首:“是,領了她之後,我確然是活得像個人了。”


    楚玉珩溫和著笑了笑,仿佛真如一個書生般儒雅:“我倒是很喜歡你現下的變化。”


    “所以,你來挑戰我的底線?”來人不可察覺的哼了哼。


    楚玉珩一怔,凝著他那般眼光,下意識地竟就要否認,隻不及開口,就聽他繼續道:“你竟不隱瞞一二,倒是令我吃驚。”那掌櫃的同蘇夭夭所說的有關他的事情,竟是十成十的真。


    “隱瞞有用?”楚玉珩一頓。


    來人微揚下頜:“無用。”語氣已然重了幾分。


    楚玉珩起身,距離他略遠一些,卻又回過身,一眨不眨的凝著他:“我聽說她出現在這裏還不能確認。但當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足夠確認她的身份,甚至……她在你心裏的分量。”


    “分量?”來人眸眼微眯。


    楚玉珩斂下心底不安,重又坐到來人一側,眉宇微蹙:“陶令,她是你的軟肋。”


    這卻是陳述的語氣。


    陶令薄唇微揚,眼底已有暖意流溢,道:“何其有幸。”說罷,便要負手離去。


    楚玉珩慌忙追了兩步:“你竟不想知道我要如何?那你來此又是為何?”


    陶令離去的身形卻未有半分停頓,隻輕飄飄的傳來一句:“你想如何有什麽要緊?”卻不知,是不是提醒?


    楚玉珩這才默然歎了口氣,是啊,陶令何時想過別人要如何。現在看來,卻是那個小姑娘想要如何吧!


    楚玉珩回身,正欲滅了房內的燭火,忽然外麵敲門聲響起。他大步走去開了門,瞧見一個眨眼微笑的小姑娘,陡地明了,方才陶令出現,果就是一記警鍾。


    “楚公子。”蘇夭夭以江湖人的姿態雙手抱拳,微微躬身,以示謙和。殊不知,她方才本預備跳進去,誰料想裏麵燭火明麗,她隻好走了正大光明的路子。


    “你是……”楚玉珩作出微微驚異之色,“白日裏客棧的那位姑娘?”


    “正是!”蘇夭夭頷首微笑,“小女子蘇夭夭,多謝公子相救。”


    “路過而已。”說罷,便將她迎進了門。


    及至兩人在正廳坐下,蘇夭夭才將這位衣著長袍的男子看得真切。他是與師兄完全不同的男子,師兄那人即便笑起也是深邃不可知。這人卻是有著濃厚的書卷氣,麵目俊逸儒雅。容顏雖不及師兄,氣度卻還不錯。也算得一個溫潤如玉翩翩公子了。


    果然,師兄雖萬般不是,與這鎮子上的人相比,容顏姿態竟還是個中翹楚。


    楚玉珩為她倒了茶,蘇夭夭未飲,直接便道:“我聽人說,公子救命之恩,承恩者當以身相許?


    第3章


    楚玉珩抑製不住的輕咳,他知她麵目清純無辜,在山上被困頓了十年,對世事多半也是不解,自是將她的話做不得真。可有陶令警告在前,他怎敢要她以身相許?


    “不必不必。”楚玉珩正經思索道,“我不過偶然路過,瞧見了,也還未曾出手。姑娘如真是要求一個心內安寧,可否隨小生去一趟王城?”


    “王城?”蘇夭夭不解道。


    “過些日子便是家母忌辰,我需回王城拜祭母親。如姑娘願意隨行,我也好告知她有女子中意於我,以慰藉母親在天之靈。他日,必當明媒正娶不辱沒了姑娘誠心。”


    蘇夭夭一雙眼睛陡地瞪圓了些,暗暗抽了口冷氣,他這般情形,怎似從未有女子中意過他一般?怪哉怪哉!


    然她被陶令教養過年,一慣知輕重,知主次。她要脫離望岐山尋求自由,至於成親,不過途徑罷了。遂言笑晏晏:“那我們……可否盡早出發?”她下山之時,師兄正是閉關,算日子,便是再不警醒也該察覺她消失不見了。


    “嗯?”楚玉珩眉頭微鎖,“姑娘可是在避諱什麽人?”


    蘇夭夭一時無言,心下措辭,正想說“她是自家中逃出,唯恐兄長將她捉回去。”楚玉珩已是分析道:“這方圓百裏貌似唯有望岐山上的那位陶公子令人望而生畏,姑娘避諱之人如是與他相關,大可放心。我聽聞多年前陶公子便立下誓言,此生不入王城,姑娘可放心隨我前去。”


    “果真?”蘇夭夭一雙眸子陡地亮起,到底是沒隱住心中所想。


    楚玉珩溫和的笑笑,看破卻不拆穿:“正是。”


    “那便多謝了!”蘇夭夭抱拳,心下自是安然,說著,便是要起身離去。


    “明日啟程,我去你處尋你。”


    “好!”


    長街清冷無人,蘇夭夭幾是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回去,她心知那楚玉珩雖是書生,卻也是個坦率之人,日後相處,想來也不會多出事端。如此看來,正經是無可挑剔。


    隻她推開自己的房門,瞧見於一片烏黑處端坐的那人,那大片的白隨著窗口進來的風恣意舞動著,立時沒了一絲的好心情。


    那人瞧見她來了,立時揮手,燭火頃刻亮起。


    蘇夭夭立馬堆起滿臉的笑意,湊上前伏在他的膝上:“師兄,你出關啦!”


    陶令拔下她的發簪,一頭墨發頃刻散下披在身後,然他將一開口,說出的話卻不似這動作一般隨意:“我不過晚來兩日,你便要和別人跑了?”


    這話……怎說得她好似一個紅杏出牆的女子,且還被夫君逮了個正著?


    蘇夭夭麵有囧色,深吸了一口氣方才仰起臉,滿臉驕縱的哼了哼:“我不過是恃寵生嬌罷了,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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