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為了證明黎柳風的手藝沒有退步,池絮忙吃了一口飯,而後借著米飯在嘴裏阻礙話音,含含糊糊道,“其實,今天啊……徐三娘問了我一個問題。”


    黎柳風:“嗯?”


    他說話的時候,還在給池絮盛湯,眼睛卻是看過來的,狀態介於“洗耳恭聽”和“心不在焉”之間。


    這樣不太正式的反應,恰好能讓池絮順暢地開口,她順著這閑聊般的氛圍道:“她說,你為什麽把我撿回家呀?”


    黎柳風將湯放在她麵前,沒先回答,反道:“那阿絮呢?為什麽就跟我回家了?”


    是有那麽幾個耿耿於懷的夜晚,黎柳風獨自一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前,身後一牆之隔,池絮躺在榻上,睡得無憂無慮。


    他就會想到跟池絮相遇的那天,若出現在湖裏的男子不是“黎柳風”,而是別的誰,她大概也會跟著走的。


    想到此處,心裏便五味雜陳。


    也或許,隻有一味“嫉妒”而已。


    池絮放下筷子,陷入沉思:“唔……”


    說起來,池絮每次產生關鍵疑問,都會被黎柳風反將一軍,自己還全然不覺,跳坑跳得非常幹脆——這個毛病,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也沒能改過來。


    她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下初見那天,發現自己印象最深的場景,竟然是黎柳風站在湖畔樹下,朝她望過來的模樣。


    幽然而深邃的眼神,具體帶給她怎樣一種感覺,池絮想不明白,更沒自信能說明白,想了一會兒想不出頭緒,便自作主張地總結為“看臉”。


    黎柳風還在等她回答,池絮猶豫片刻,選了第二個理由,道:“因為你看起來心地很善良嘛。”


    黎柳風的表情看不出滿意或是不滿意,繼續問道:“那如果是別人,阿絮也會跟著走嗎?”


    池絮想了一會兒,肯定道:“壞人當然不會,如果是好人……”


    可能會跟他走一段路,到某個地方分道揚鑣,也可能會跟他住進家裏,不過,她總覺得,如果那個人不是黎柳風,她不會在某一個地方待這麽久。


    可是,這話也沒來由,池絮怕他追問,隻得緘口不言。


    好在黎柳風沒再繼續問“如果是好人怎麽樣”,而是道:“不是阿絮,我就不會在這裏。”


    他這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嗎?


    半晌之後,池絮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過來。


    ·


    下午,池絮再研究廚藝的時候,就有點心不在焉,差點把鹽當做糖用了。


    近來她手藝進步明顯,一些尋常小糕點不在話下,而黎柳風也終於可以放心地誇讚,不必擔心被禁言了。


    池絮將酒糟跟米粉混在一起,又倒了糖進去,還未上鍋蒸,便有種襲人的香氣。


    小紙人們原本在房梁上嘻嘻哈哈地翻來翻去,聞到了這淡淡酒香,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它們齊齊扒住橫梁邊緣往下望,想吃那酒糟小米糕卻又不能開口,隻得眼巴巴地看著池絮蓋上蒸籠蓋。


    鍋裏的水冒泡了,漸漸沸騰了,蒸籠蓋開始冒出細小的白汽,白汽愈來愈多,歡快地在廚房裏彌漫成一片,順帶著將清甜的香氣送到了小紙人身邊。


    有隻小紙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即一臉陶醉,手舞足蹈地就想往下衝,被其他紙人拚命拽住了,堪堪吊在空中,風一吹,便輕輕飄動起來。它順著風向上翻上房梁,衝小夥伴抱歉地一點頭,繼而委屈道:“我真的太想吃了。”


    池絮從鏤空竹筒裏取了一雙筷子,小心翼翼地揭開蒸籠蓋,一隻隻雪白的小米糕煞是可愛,她一個個地夾進碗裏,而後蓋上了蓋子。


    忽然間,她手腕一頓,繼而微微偏頭,抬眼,目光若有若無地在橫梁上掃過。


    小紙人們嚇得立刻縮了回去。過了許久,才敢探出頭來看上一眼。


    “咦?”


    在他們正下方的灶台上,放著一隻白瓷碗,裏頭盛了幾隻白白胖胖的米糕,正往外冒著絲絲熱氣。


    而池絮早就不見蹤影了。


    先前那個差點溜下來的小紙人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跳下房梁,落到了米糕上,歡快地咬了一口之後,大聲呼喚道:“你們快來!可好吃了!”


    其他小紙人見它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都羨慕得不得了,可想到主人的命令,便隻得咬牙縮在房梁之上。


    下麵的小紙人繼續勸道:“放心吧,絕對沒有危險,阿絮姑娘都已經走啦!你們如果再待在上麵,就要錯過好吃的點心了!”


    話剛說完,它忽然覺得身後有陣風襲來,下意識地就想跑,可身體已經不能動彈了,繼而它的雙腳離開灶台,離它心愛的小米糕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黎柳風,”池絮拎起一片小紙人,舉在空中看了兩眼,而後朝門口道,“我好像抓到妖怪了哎!”


    ☆、第二十四回


    在這個連仙璧都有了的年代,運氣好點,老百姓還能在大街上活捉玉皇大帝,與之相比,抓住一隻小小的妖怪,其實並沒有多稀奇。


    可池絮覺得這小妖怪單單薄薄一隻,跳來跳去的模樣甚是可愛,便喜歡得不行。


    她輕輕捏著小紙人,生怕一不小心將它撕壞了,遍尋了屋裏一圈,才找到一隻琉璃花瓶,倒扣過來,將小紙人罩在了裏麵。


    “委屈你一下,不是來搗亂的就放你走。”


    池絮抄著雙手,裝模作樣道。


    小紙人早就已經嚇得呆若木雞,哪裏還敢吭聲,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後背撞到了琉璃花瓶,便順著瓶壁慢慢地滑了下去。


    嘴巴裏還有小米糕的甜味呢,帶著酒的清香,雖然這樣想很不合時宜,但是為什麽不等它吃完再抓呢……


    平日裏小夥伴就提醒過它,貪嘴誤事,它雖然知道,卻總是抱有僥幸心態。


    這下完了……


    小紙人無比惆悵地歎了一口氣,而後想起了這屋裏還有另一個人,便悄悄地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阿絮姑娘正坐在竹椅上,趴在桌上歪頭看它,它的主人就非常耐心地站在一邊,似乎對它暴露一事,並未覺得有什麽。


    小紙人稍稍鬆了一口氣。


    “你說……這是什麽妖怪呀?”


    池絮左看右看,覺得它像極了一張白紙,手感也像,自古是有兔子精、豬精,可從沒聽過白紙成精的。


    “嗯……”黎柳風目光在小紙人身上掃過,沉吟了一會兒,“不如你自己問它?”


    小紙人嚇得一個瑟縮,主人這不是開玩笑吧?


    萬一阿絮姑娘問了,它是答還是不答?


    “好主意。”池絮笑眯眯地轉向它,“你是什麽妖怪呀?”


    小紙人坐在地上,連連往後退去,最後退無可退,背貼著瓶壁又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它好像有點緊張。”池絮做出結論,想了一想,起身跑到廚房,很快端了一隻小碗出來。


    她捏下一點小米糕,將琉璃瓶打開,把米糕放了進去。


    琉璃瓶裏空間狹窄,小紙人隻要稍微伸伸手,就能碰到那香軟可口的米糕。它幾乎立刻陶醉了,搖搖晃晃地朝小米糕走了幾步,又突然頓住,猶豫不決似的左右張望了兩下。


    池絮就像是個支好了陷阱等小鳥上鉤的孩童,不錯眼珠地盯著小紙人,見它不動了,心裏十分著急,又不敢出聲打草驚蛇,隻得暗暗道:“快吃呀!”


    小紙人仰臉看看主人——沒看出禁止的意思來,便決定橫豎不做餓死鬼,先吃一口再說。


    它張開嘴,大大地咬下一塊米糕,邊吃邊想道:若是阿絮姑娘就這樣將它捉住了關起來,每天喂它好吃的,它也是非常樂意的。


    池絮見它開始吃了,大大鬆了一口氣,又笑盈盈地看了它好一會兒,末了才道:“你是什麽妖怪呀?會說話嗎?”


    她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小紙人就跟被嚇住了似的,一下停住了動作,叼著米糕,呆愣愣地衝她搖搖頭。


    看來它膽子挺小,池絮有些懊喪:“你先吃你先吃,吃完再聊。”


    小紙人縱然再愛吃,也知道阿絮姑娘是十分重要的,連忙三兩下咽了嘴裏的米糕,對她露出一個十分靦腆的微笑。


    據說,沒有人會討厭有禮貌的小朋友。


    ……隻是它忘了自己隻是白紙一張,縱然笑了,阿許姑娘也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池絮卻確確實實因為它的反應而欣喜起來,她回身對黎柳風道:“你看你看,我覺得它好像挺喜歡我的哎!”


    原本她還有點擔心呢,畢竟是自己用食物為餌,請它上鉤。


    黎柳風點了點頭,繼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補充道:“我也是。”


    “你也這麽覺得吧,看來不是我自戀啦。”池絮眉開眼笑,又對小紙人道:“那你會寫字嗎?”


    本來,她隻是隨口問問——一隻不會說話的妖怪,會寫字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誰知小紙人卻愣了一下,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黎柳風從書桌上取下紙筆,看了一眼琉璃瓶,笑道:“它這麽喜歡你,應該不會跑了。”


    池絮正怕將它悶壞,聞言立刻拿掉了琉璃瓶,小紙人果真沒跑,準確地說是一動也沒動。


    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膽小,不過池絮問什麽,它就在紙上寫下答案——當然,都是瞎編的。


    幾個回合下來,它的身份已經從冥界陰紙人變成了崔嵬山山精,堪稱跨物種的一次巨變。


    “對了,山裏就你一個人嗎?”池絮問道。


    小紙人編故事編得非常開心,正想再發揮一下自己的創造力,忽而想到這個問題太關鍵,不好亂答,便猶猶豫豫地抬眼看了一下黎柳風。


    黎柳風在這時道:“它這麽小,想來是有同伴互相照應的。”


    小紙人在黎柳風身邊多年,察言觀色的能力雖然比不上那個告狀精,但是聽出這句話的意思還是綽綽有餘的,有了主人的許可,它便大筆一揮,非常果斷地寫了:“還有六個!!”


    片刻後,縮在廚房橫梁上的小紙人們就被一鍋端了。


    池絮的興奮程度絲毫不亞於守財奴看見金銀山,一個個將它們看過去,發現雖然全是小紙片人,但高矮胖瘦卻各不相同,還有一隻極其個性,臉上有兩個大大的洞,透過洞能直接看到它身後的那隻小紙人。


    有稍微羞澀一點的,便縮在後麵,膽大一些的,就昂首挺胸站在前麵——仿佛在迎接檢查。


    在天庭的時候,池絮就非常想養寵物,無奈月老不喜歡,她隻得隔三差五去廣寒宮蹭兔子擼。


    她慣不會藏心事,歡喜之情溢於言表,黎柳風看了一會兒,提議道:“阿絮如果喜歡,不如將它們留下養吧。”


    池絮驚訝:“我?我可以養它們嗎?”


    有“舊房東”的經驗在前,她本來都不打算問黎柳風了——倒不是怕他不同意,而是怕他勉強自己同意。


    黎柳風眼裏含笑,點了點頭:“如果阿絮喜歡的話。”


    最先被捉的小紙人聞言,樂得舉起雙臂,發出了一聲歡呼,立即被其他幾個小紙人聯合摁住了。


    “你矜持一點!!”


    正在氣氛一片其樂融融之時,木窗外有道黑光一閃而過,定是仙璧更新了。


    紅光是緊急事態,綠光是……咳咳,那黑光,又是什麽意思?


    池絮跟黎柳風相視一眼,並肩走出門去,便看到不遠處的天空中,雲翳未散,高聳入雲的仙璧上,赫然列著幾個黑色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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