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聽一愣,隨即道:“什麽都沒了解到!”


    開玩笑,他要是說了解到了,豈不玩完?


    黎柳風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言未發,包打聽心裏那個打鼓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黎柳風看看了——他是真的不敢朝月老說一個字!


    “大人,我發誓,我真的什麽也不會說的,看見您,看見阿絮姑娘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說!”包打聽舉手發誓,“不然就叫我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倒是不必。”黎柳風道,“隻是地府近日想新修一座宮殿,怕是要急需用錢了。”


    這話乍一聽沒頭沒腦,包打聽卻瞬間就明白了——他家老丈人,也就是東海龍宮的龍王,幾百年前問地府借過一大筆錢,至今還在慢慢還,早就超過了約定的期限。


    若黎柳風非要在這時候拉下臉,叫龍宮立刻還上這筆錢,那龍王大概就隻能賣龍珠了。


    包打聽額角落冷汗,若說原先他還有些敷衍的意思,這下是完全不敢吐露一個字了:“您放心,我包打聽就算死,也不會將您在臨州的事說出去分毫!”


    黎柳風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那麽,你便回去跟月老複命吧,若是方便,還請替我問一件事。”


    包打聽表現出了良好的配合態度:“您說!”


    “阿絮下凡,是為了什麽?”


    ·


    黎柳風出了包打聽的房門,便往樓下走去。


    白無常靠著扶手站著,黑無常卻很沒坐相地坐在了扶手上,看見黎柳風過來了,忙一個立正站好:“大人,事情都解決啦?”


    “嗯。”黎柳風步子也沒停,往樓下走去,“那張協議呢?”


    “在這裏。”白無常從懷裏摸出一張白紙,“大人要留著存檔嗎?”


    “燒了吧,反正是你們臨時杜撰的,做不了數。”黎柳風道。


    地府的確是有官方協議,不過那可不是能拿來兒戲的東西,也多虧包打聽對冥界高層不了解,還以為他們真是一群心黑手黑、做事沒有規矩的混球,黑白無常才能順利誆到他,從而將他的腳步拖在凡界。


    黑無常嘿嘿一笑:“我突然有點同情他,到最後我們也沒告訴他那協議是假的。”


    “他沒多久就會猜到的,不必我們多言。”黎柳風道,“倒是叫你們找的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找到了,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黑無常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居然真的長得一毛一樣,尤其是那發型,嘖嘖,真應該叫秦廣王來看看。”


    白無常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抓人嗎?”


    “稍等。”說話間,黎柳風已在一間房門前站定,門裏一片漆黑,燭火已經熄了。


    “阿絮姑娘睡下了。”黑無常小聲道。


    黎柳風點了點頭,身形穿門而入,便消失在了長長的走廊裏。


    黑無常目瞪口呆:“哇,為什麽我們老大耍流氓的姿勢都這麽帥!”


    ·


    朦朧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紗窗,灑進屋內,顯得一派靜謐。


    床榻上,池絮將被子從脖子裹到了腳,一縷清輝恰好照在她的臉頰上,將皮膚照出了一種冷白如玉的顏色,讓人十分想伸出手去,輕輕蹭一蹭。


    她連睡著都帶著微微的笑意,看來是好夢正酣,黎柳風看了一會兒,察覺到自己的眉宇也漸漸舒展開來。


    百年的錯失和遺憾,鬼域蠢蠢欲動的勢力,天界模糊不清的試探,早就醞釀成了一團無比複雜的旋渦,他處在其中,偶爾感到心力交瘁,而至此,才終於覺得心安。


    ☆、第三十二回


    是夜, 月黑風高。


    錢府的老爺和夫人經曆了白天那一場起伏, 俱是心力交瘁, 早早便歇下了。管家提著燈籠, 粗粗看了一圈, 確定沒什麽異常, 便也離開了院子。


    風吹過,一派寂靜空明。


    就在這時,有一顆蓬蓬鬆鬆的大腦袋從圍牆上方露了出來,他朝下張望一圈,確定院子裏沒有人之後,便用手撐著牆,一下跳了下來, 落地時, 卻是輕巧無比,半點塵屑也沒有濺起。


    若是叫府裏的下人看見了,大概會讚歎上一句好身手, 然後一股腦地撲上來將他抓走。


    所以,他必須慎重,再慎重。


    貼著牆根站了一會兒,他直奔回廊盡頭的一間小房間。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那天錢夫人和錢老爺就是從這間房子裏取出了香燭, 點燃了供奉他的。


    唉,也怪東窗事發太快,否則……


    他一格格地拉開抽屜, 尋找著香燭的蹤影,忽然間,感到一陣不對勁——方才他明明將房門關上了,怎麽現在櫃麵上卻有這麽寬的一道月光?


    想到這裏,他不禁毛骨悚然,心跳如擂鼓。


    他僵硬著脖子轉過頭去,便看到逆光處站著兩道人影,看不清臉,身形一般瘦長,個頭也差不多高,一左一右,一黑一白,極為對稱,看架勢是等候多時。


    “你……你們是……”


    他用手指著兩人,嘴唇不禁顫抖起來。


    黑無常一臉沉著冷靜,對他道:“你也來了。”


    白無常則幽幽道:“正要捉你。”【注1】


    如此安靜的夜,淒慘的月光下站著不詳來客,加上心裏有鬼,他立刻嚇得麵無人色,直直跪地求饒:“二位差爺,饒命啊!千萬不要勾我的魂魄,我沒有做壞事,不對,我就是一時糊塗做了點壞事而已!”


    黑無常一愣,沒想到他交代得這麽快,原本還準備好了一大堆唬人的說辭,現在倒是都用不上了。


    白無常擺了擺手裏的拂塵,仍是一派冷靜:“罷了,那你就跟我們去吧。”


    他臉上涕淚未幹,聞言大驚:“去哪裏?我一沒謀誰錢財,二沒害人性命,三……三我還活得好好的呢,不至於這就要取我的魂魄吧?”


    白無常隻道:“你跟來便是。”


    他的嗓音較之黑無常,要略微纖細一些,在夜空裏顯得飄渺空靈,實實在在讓人起雞皮疙瘩,黑無常站在一旁,不禁暗暗佩服——裝神弄鬼嚇唬人方麵,還是白無常厲害許多。


    那人惴惴不安地由兩人領著,穿過長長的回廊,往錢府大門走去。一路上,他不敢抬頭,隻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便發現這二人的步伐均是輕輕盈盈,沒有沾地的,當即更加深信不疑——自己的確是被地府的黑白二位差爺捉住了。


    隻是,他們要將自己帶到哪裏去呢?


    到錢府正門的時候,黑白無常一左一右,各自挾著他,直直穿門而過,下一秒,三人便到了錢府拐角的僻靜之處。


    那裏站著一個男人。


    月光從那人的頭頂斜照下來,照亮了小半邊身體,隻看得出身量高大,身姿挺拔,卻看不見容貌如何,在夜色裏,莫名給人一種威壓之感。


    朦朧的黑暗裏,那人似是偏過了頭,而後朝外走出兩步,月光下,立刻映照出了一張英俊麵容。


    沒見過。


    他在心裏疑惑,口中問道:“這……這是?”


    “不是我說,你打著我們大人的名號招搖撞騙這麽多天,居然連他的真實長相都不清楚,這也太不敬業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沒見過我們大帝真人,怪不得喬裝成了這副樣子。”黑無常方才裝神秘裝夠了,現在便又恢複原形,他一手將人的衣領子拎了拎,左左右右打量一番,讚歎道,“哇,仔細看了也沒有一點破綻啊!這胡子是真的嗎?眼睛動沒動過刀子?還有這個向日葵頭是哪裏燙的?”


    他不知道這位黑差爺打得什麽主意,害怕得不敢說話,那位白差爺又在一旁提點道:“坦白從寬,若是抗拒,則罪加一等。”


    末了又道:“這位便是我們掌管冥界至高權力的酆都大帝,他可是等你多時了。”


    這黑白無常兩人,一唱一和,一會兒逗趣一會兒威逼,就像是貓玩耗子一般的態度。


    他再抬眼去看那男人,隻覺得那人年輕無比,卻深不可測,一字未發,卻又掌控著全局,此等風度,不是誰都可以學的。


    於是他更加相信,眼前這人,就是北陰酆都大帝本尊。


    這下完蛋了,他隻不過是想隨便出來騙騙人,怎麽這麽倒黴上了熱議,還引得原主親自上門!


    這時候,那男人似是等得累了,目光裏劃過一抹不耐煩之色,襯得整個人氣質更為冷峻威嚴,叫人不敢抬頭。


    他急忙開口:“這件事說出來可能有點玄乎,還希望大人和二位差爺莫要懷疑我說了假話。”


    黎柳風淡淡道:“但說無妨,真假我自會判斷。”


    這位大帝的話音聽起來倒是挺和氣,他鬆了一口氣:“是這樣的,我本來是臨州外某座山頭的一隻精怪,自成形開始,便有一個不著調的夢想,那就是成為一方小神,享受香火,受人供奉。如此一來,法力便會大大增強,可以在天地間來去自如,逍遙快活。日後若是修煉得當,也不必整天擔驚受怕。”


    他說的成神,其實並不是指天庭的神仙,而是有點類似於民間拜的“黃大仙(黃鼠狼)”和“狐大仙”,雖然沒有天庭編製,不過因百姓信力而生,也可以將收到的香火供奉轉為自己的法力。如若發展得好的話,日子過得不會比天庭的神仙差,還免去操心天下大事,隻需要在老百姓所求的事情上,稍稍助力一把,慢慢積累信力便可以了,可謂穩賺不賠。


    黑白無常聽得津津有味,白無常顧及大人在場,沒表現出來,黑無常卻是興致勃勃地催道:“然後呢?”


    “大人,二位差爺,你們也看到了,我相貌生得這樣凶惡醜陋,現身時沒嚇到別人就好了,還談什麽做神仙呢?自己想想也就罷了。可是有一天,我正在睡夢中,忽然聽到有人對我說‘想實現你的心願,也不是不可以,你隻需要按我說的做便可。’”


    那來路不明的人告訴他,他的長相雖然不美不帥,毫無神秘感,但卻意外地跟冥界大帝十分相像。如此一來,便可以借著那位大帝的身份,在民間討要香火。


    他有些心動,可仍是猶豫道:“若是那位大帝發現了呢?”


    那人笑道:“北陰大帝天生為神,香火於他而言,是沒有什麽用處的,他連關心都不會來關心,且他日理萬機,更加不會來過問這件小事。等你收到足夠多的香火,擁有足夠的法力,再換個名號出山,便可以永享供奉了。”


    ……


    “等一下,你這幅長相,居然不是後來整的,而是自己長的?”黑無常很震驚。


    “冒牌貨”有點局促地點點頭。


    白無常伸手將黑無常攔在了身後,阻止了他即將開口的胡說八道:“你繼續。”


    “而且他說,臨州民風淳樸,老百姓特別好騙,我隻管自信一點,上去便是。”他繼續說道,“按理來說,離我最近的不是臨州,而是豐州,可那個人卻說,必須要到臨州來,我雖然不明白,但他不解釋,我也隻好照做。自從我在大街上暴露身份開始,便有人信以為真,後來更是騙……騙到了錢府這樣大方的一家,我心裏很是高興。”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一覺醒來,發現我居然上了熱議!我一想這可怎麽了得,馬上藏了起來,那給我托夢的人也再沒來過,這幾天我一直心裏發慌,唯恐引起冥界的注意……”


    黑無常聽罷,搖了搖頭,心道:原以為是哪個人搞得滔天陰謀,原來隻不過是一個不明不白的傻子遭人誆騙……


    等一下,那騙他的是誰?


    又是為了什麽?


    想到這茬,他愣了一愣,立刻抬頭去看黎柳風。


    黎柳風站在那裏,猶自淡定無比,讓人覺得他似乎早有預料,這番審問,不過是確定一次罷了。


    白無常問道:“那你今日又為何回來?”


    那冒牌貨有些赧然:“因為錢府還有好些個寫了我的名字的香燭,如果燒了就是給我的了,也算一份供奉。我一時鬼迷心竅,就想跑回來自己點了。白天來過一次,那時候有人在,隻得趁夜晚過來,沒想到就撞上了二位差爺,和……和這位大人。”


    ·


    將那冒牌貨審問完畢,三人便往回走。


    跟大人走在一起,不管他是如何沒有架子,白無常也是要恭敬幾分的,因此並不多言,黑無常卻沒那麽多考量,在這時候開口詢問道:“大人打算怎麽辦?我就奇了怪了,鬼域那些東西是怎麽勾搭上一隻普通精怪的,難道是咱們的封印有問題?”


    雖然說冥界在平日裏規矩嚴整,但大家都知道,這位大帝並不是依仗威勢,不苟言笑的人,相反,還很好相處,胸襟寬廣——隻要你是一心為了地府,不搞幺蛾子,那麽有個性一些也是無妨的。


    因而盡管冥界的大權被一個人總攬,但是整體氛圍很寬鬆,這才長出了如此多獨特又歡樂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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