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寒意,逼開熙攘的人群。


    人群看到他出來後,方才的喧嘩如潮水褪去,靜默了三兩秒後,為首的一個矮胖男人扯住他的衣領,揚起聲調就要罵人:“你剛才什麽態度?”


    “你對我什麽態度,我就對你什麽態度。”他冷冷地推開男人,僵著脖子揉開自己被扯皺的衣領,冷著臉又從鼻腔頓了聲:“請你們另請高明吧。”


    隨即,那一層白色的軀殼被盡數褪去。


    他揚手把白大褂扔在科室外的椅子上,如一張輕飄飄地白紙,自光滑的椅麵滑落到地上,露出裏麵一件夾棉層的煙灰色襯衣,像是一縷煙,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脾氣挺大。”錢雯芝笑了笑,安撫林蔚坐在休息椅上,她一人上前去了解情況。


    科室的幾個小護士看到錢雯芝來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窩蜂地圍上來,又氣又委屈,多數是跟她控訴孕婦家屬有多麽欺負人,許嘉川有多委屈。


    錢雯芝沉默地聽完,半晌和幾個資曆老的大夫與家屬交涉。


    林蔚一直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片刻後把目光轉向落在地麵的那件白大褂,她突然掙紮著站起,單腳跳過去,在白大褂險些被旁邊的人踩到之際,她即時一把撈起,包在自己懷中。


    “哎?林蔚,你的腳——”


    錢雯芝注意到她過來,連忙叫一聲,卻見林蔚向許嘉川離開的方向單腳跳著去了。


    走廊盡頭是一道安全門,連著樓梯,她奮力推開,一絲煙味兒取代了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道撲鼻而來。


    他坐在樓梯上,背影稍顯落寞。


    聽到門響,他警惕地回頭,神情透著絲戒備和疲倦,眸光一閃,看清了是她,皺了皺眉,目光挪到她腳上,隨即起身扔了煙過來。


    “你怎麽過來了?我舅媽不是帶你去骨科拍片子了嗎?”


    他才說著,又要上前抱她,她這一回卻掙紮著拒絕,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一步,把那件白大褂扔進他懷裏。


    “你脾氣挺大啊許嘉川。”


    他擰著眉頭,懷抱空空,沒接那團白色,任由它落在地麵,鋪在她和他腳邊。


    他抬頭時換上陰鷙的神情,萬分不解,嗤笑道:“怎麽,你要教訓我?”


    作者有話要說:  唉今天有點短小~~!


    有人猜猜蔚蔚會怎麽說嗎qaq


    第23章 睚眥必報 ...


    ——你要教訓我?


    高三那年,許嘉川和晟夏在後操場打了一架,沾著一身血氣回來時,麵對她也是這副陰鷙的模樣,戾氣四溢。


    他扯著帶血的唇角,冷笑著,也是如此問她:“林蔚,你這是要教訓我嗎?”


    他站在教室後門,滿身髒汙,混著血,雜著灰,像一頭血淋淋的困獸,嚇走了坐在後門的同學。


    不過他們也對許嘉川這副模樣見怪不怪了。


    林蔚也是。


    她接過他扔過來的書包,片刻後,安靜地說:“回家。”


    ……


    此刻,她把白大褂從地上撿起。


    腳腕無力,重心降低了,導致她一個不穩,又要摔倒,他即時扶住她,有些不悅,低喝:“你到底幹什麽?”


    她沉默地撿起,替他撣了撣灰,伸到他麵前:“我說你脾氣大,衣服隨地亂扔,髒了不是還得洗?”


    “……”他繃著唇,噗嗤笑了:“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什麽?”她橫他一眼,“老讓家長替你收拾爛攤子。那群家屬都快把你舅媽和同事給吃掉了,你扔下他們就走啊?”


    當年他和晟夏的那一架打得轟轟烈烈,惹來好幾波人,傷亡不小。


    拳腳不長眼睛,有個外校的社會哥還被打進了醫院,校長勃然大怒要開除惹起事端的他,許家爸媽到處走關係,花了不少錢才平息此事。


    他曾經,可真是個刺頭兒。


    這會兒,他半擁住她,把醫袍扯過披在肩頭,笑得頗有幾分痞氣:“嫌我脾氣大啊?”


    “是啊——”她悶哼,“可不是脾氣大嗎?脾氣好了沒幾天,又這副樣子。”


    他其實很想說——


    唯獨麵對她時,自己的脾氣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溜竄兒地全都放跑。


    他說:“你別操心我了——你腳怎麽樣了?”


    “錢阿姨說沒事。”她說,“不過腳上的片子,產科大夫看得懂嗎?”


    “當然,我一會兒再帶你去趟骨科。你跑上來幹什麽?麻煩。”


    “我給你……”她沒好意思說是關心他,哽了哽道,“……送衣服啊。”


    他愣了半秒,然後老老實實地重新披上白色的醫袍,正了正襟,理了理領口,“那行了,我穿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一件普通的白大褂穿得這樣好看。


    他本就高,腿也長,肩膀寬厚,脖頸修長,煙灰色襯衫領襯得他麵部線條明快,一偏頭的瞬間,能看到微聳的喉結。


    她一時出神,隻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像是一把小錘在她心上擂動,卻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麽,直到腦門兒上倏忽被彈了下,才恍然回神,捂著額頭瞪他:“你彈我幹嘛?”


    “偷看我啊?”


    “……沒有。”


    他勾著唇,痞痞地笑:“那你發什麽呆?走了。”


    她卻無動於衷,靠在他懷中,一股未消的淡淡煙草氣味兒鑽入鼻腔,她不禁吸了吸鼻子。


    他的懷中也暖融融的,她能感受到他爽朗地笑了,胸膛震顫著,感覺很是愉悅。


    “還要我抱啊?”


    “……”


    他那笑容欠揍極了,她又氣又笑:“可以啊,你不嫌累的話。”


    “我還真不覺得累。”他邊說著,微躬下身,把她的胳膊繞在自己肩頭,揚手要把她托抱起來,她卻掙紮著從他懷裏掙脫下來。


    “別了,別了——你還上班呢,讓別人看到了像什麽話。”


    “像什麽話?讓他們自己來問我。我這是關心病患。”他那股霸道勁兒來了,悶哼一聲,又一次要抱起她時,安全通道的門被人推開了。


    “你對別的病患也這樣……嗎。”


    話還沒說完,門口的小護士一抬頭看清了是許嘉川和一個陌生女人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姿勢,臉唰的紅了,跌跌撞撞地退回:“許許許許大夫……打打打打打擾了……”


    出去時還替他們好心地關上了門。


    “……嗎。”她的尾音在嗓中打了個轉兒,然後苦笑,“……你看吧。”


    “抬產婦上手術台的時候會。”他也笑了笑,問,“吃醋了啊?”


    她別開頭:“……我吃產婦的醋幹嘛?”


    他頓了頓,轉而問:“你剛才怎麽過來的?”


    “跳過來的。”


    他感到好笑:“那你這回跳了多少步?”


    “……我沒數。”


    他伸出胳膊攬住她肩,攏住了,再也沒抱她:“我扶著你吧,你往前走幾步試試。”


    他的臂彎堅實有力,給她足夠的支撐,她點點頭,然後慢慢向前挪著腳。


    “可以嗎?”他在旁低聲問。


    “嗯。”


    “那就這樣走吧。”


    溫熱柔和的氣息攏住她,她不禁耳周發熱,兩頰也燒灼。


    推開了門出去,眼前逐漸開闊,消毒水味道更為濃烈,滿眼是有些灰暗的白色。


    錢雯芝遠遠看到兩個人出來了,剛才的人群四散,也不知去了哪裏。錢雯芝闊步過來,打量著互相攙扶過來的林蔚和許嘉川,了然一笑,對許嘉川說:“你舅那邊我會跟他說的,你別太有心理負擔啊。”


    許嘉川說:“沒事兒。”


    錢雯芝看著他興致懨懨,小心問:“你舅剛才罵你了?”


    “……”他倒是不想自己像個告狀的小孩子,微一點頭後又立馬搖了搖頭:“沒事兒,是我的錯。”


    林蔚的記憶裏,鮮少聽到許嘉川認錯。


    她訝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錢雯芝。


    錢雯芝語氣倏地轉為嚴厲:“其實我不該說你,但是你下回也注意點兒,碰見這種家屬主動跟科裏反應,早點給他們換過去,就沒這麽多事兒了。你要注意自己的態度,不要任性,脾氣收收。”


    “——許大夫哪有什麽錯呀,是那個家屬不講理。”旁邊一個小護士聽到這裏忍不住了,抱怨著,“都什麽年代了,還歧視產科男大夫?真是不知怎麽想的,昨天就說了給他們換,昨晚孩子都生了,又開始找毛病,今天說是許大夫給他們把床位弄錯了,明天是不是要說孩子的臍帶剪得有問題?這擺明了是存心找事兒啊,護士們都給他們折騰得夠嗆,可真難纏。”


    錢雯芝笑著安撫:“你們也辛苦了。不過,也別太有情緒了,這事兒常有。生個孩子以為自己生了個皇帝老子——我教你們一招,下回遇到這事兒,先問產婦,隻要不是原則問題,產婦同意了那就是產婦最大。行了,我也不多說了,該怎麽你們都明白。該幹嘛幹嘛去吧。”


    護士走後,許嘉川又帶著林蔚去了趟樓下骨科。


    林蔚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邊被許嘉川扶著走,邊偷偷覷著他的表情,看他神色如常,似乎沒什麽別的情緒。


    心感他真的成熟了很多。


    抱著這種念頭,她總時不時偷偷看他。


    他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抱著手臂安靜地聽大夫對她囑咐,時而微微頷首,時而若有所思,一本正經的模樣,活像個不存感情的冷血動物。


    她暗自揣度,當了醫生的人,久而久之,是不是都變成這樣——因為看慣生死,所以才會變的如此波瀾不驚?


    就是曾經那樣一個渾身是刺的許嘉川,也變得這樣溫順冷靜。


    ——可她顯然又錯了。


    在大夫臨時離開時,她的目光也偷偷地從他的下巴溜到他單薄的內雙眼皮處。


    她正默默感歎,自己怎麽從來沒注意過他這雙眼皮生得還挺好看時,他突然偏過頭來,低睨著她,語氣一如他的現在的氣質那般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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