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沉默了一瞬，然後接著沉默……他家在東海！東海！這種一看就是內陸的內陸的特產的玩意兒他不認得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下頭的人也是紛紛攢動，好些人伸長了脖子仿佛離那小罐近一公分就能認出來那究竟是個啥玩意兒一般。
陳老見眾人都是一副稀罕的模樣，才緩緩道：“此物，便是百花金景蜜。”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隻手覆在罐首上，貼住蓋沿揭開了一條縫。
頓時，從小罐裏射出一道金光，似乎是被憋的久了，甫一出來便是靈光大盛，清氣蒸騰，香甜的蜜水味盈滿整座七寶閣，許久不散。
相思眼睛一亮，這確實是個好東西，他也是真的沒聽過，家裏的庫房大多都是東海的物材，內陸的雖然也有許多，但幾乎都是海市裏淘來的，十分有限，這百花金景蜜靈氣溫和純粹，他作為一個金丹期的妖修，竟有些壓不住本性想去占有……或許族中長輩知道，回去定要好好跟他們說一下！
十五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等級的天才地寶，被靈氣包圍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比久旱逢甘霖，賴床翹早課，出關進澡堂還要爽一萬倍！似乎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在吸收靈氣，修為也精進了許多。
眾人沐浴在這濃鬱的靈氣精華中，皆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更有甚者直接旁若無人的盤膝修煉起來。
陳老重新蓋緊了小罐，輕咳一聲，道：“這便是百花金景蜜，由金景雄蜂采集百花花粉經百年沉澱而成，靈氣純淨濃鬱，於修為助益極大，且無需丹爐淬煉，直接食用即可，也不必擔心丹毒……”
此刻，不僅大廳的眾人屏息而聽，連二樓的貴客們也大都格外關注，畢竟方才散溢出來的靈氣極為純粹，很難不注意到，但修仙界果蜜茶酒之類的寶物向來冷門，若是沒有特殊用途，通常也隻是用來食用和待客，而且修為越高，助益越小，到元嬰期，這些果蜜一類的已經幾乎沒有作用了。
這百花金景蜜能擺在第六位，肯定有其獨到之處。
果然，陳老介紹到一半頓了一會兒，賺足了眾人的注意時，才接著道：“各位道友可知夢三生？”
夢三生三個字一出，台下頓時炸開了鍋：
“夢三生？是什麽東西？”一片嗡嗡談論聲中有道青年聲音，語氣似乎十分好奇。
很快旁邊便有人道：“你不知夢三生？那可是傳說中的極品靈酒，雲華界已經失傳好幾百年了，據說那酒不僅甘香醇美、回味無窮，而且靈力充沛，有溫養經脈，鍛造神魂之效！”
“對對對，而且最妙的是夢三生酒勁極大，凡飲必醉，醉後入夢，那夢可不是普通的夢，而是摻雜了酒釀靈氣的道夢，大夢三生，一朝頓悟，就可白日飛升啊！”一位背著酒葫蘆的赤腳道
人揚眉笑道。
此話一出，自然是少不了嘲弄，當下便有人嘲道：“白日飛升？是白日做夢吧！” “就是就是，當頓悟是路邊雜草嗎？要是喝酒就能悟，老子早結丹結嬰了！”
當然，更多的人是半信半疑，畢竟這種失傳的極品靈酒，修仙界有很多傳說，也沒人去追究真假。
哦不對，還是有的，比如釀酒師。
此刻二樓南向偏左的雅間中，女子斜坐的身形早已不複，她興奮的站起身來，甚至沒注意到自己鬢發間的玉簪什麽時候滑落了下來，墨雲一樣的長發徑自披散開來，她一雙美眸閃著奇特的光芒，眼角一粒紅痣搖搖欲墜，她的目光穿過珠簾小窗直直投向陳老手中的寒玉罐，雖然真正用來觀察的其實是神識，話說那一片珠簾竟能單向屏蔽神識，這種材質十分少見，七寶閣果真財大氣粗！而那女子似乎癡了，口中不停喃喃道：“百花蜜，夢三生……”
如果十五和相思能看到女子，就能發現她就是先前在螺號攤遇到的那位美人。
美人行為也是與眾不同，未等陳老報價便兀自開口道：“五千中品靈石，妾身酒姬，此物若非製酒便隻是尋常靈蜜，物不盡用，實在可惜，望各位給妾身一個薄麵。”
“原來是酒仙子，既然酒仙子開口，那麽諸位是否還有意見？”陳老將小罐放回托盤中，緩聲道。
這還能有啥意見？十五深吸了一口氣，乖乖，五千中品靈石啊，這都夠普通人家活幾十輩子了！即便是正常拍賣競價也不一定能到這個數字啊！而且直接甩名字報價也太任性了，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
果然，等了許久也沒人提出異議，眾人交口談論的都是酒仙子其人，從這些混雜的談話中也能梳理出酒仙子的大致情況：
酒仙子，姓名不詳，宗門大派出生，資質奇佳，但不知為什麽脫離了門派，一心習酒，在釀酒上有很高的天賦，年紀輕輕就闖出了不小的名氣，修為也達到了金丹期，是散修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且容貌出眾，身家豐厚，是萬千少俠夢寐以求的完美道侶！
“既然沒人有異議，那麽，百花金景蜜，便歸……”
“慢！”陳老尚未說完，便有一道年輕男音自二樓正東向傳出，聲如細葉穿風，極有辨識度，三分清朗七分低啞，張揚肆意，甚是撩人。
第16章 成水璧
“百花金景蜜，嗬，你能釀夢三生？”那男聲繼續道，話末語調微微抬高，頗感興趣的樣子。
但雅間內的酒姬卻登時僵住了身子，臉色發白，顯然是認出了對方，她有些畏懼的往聲音來處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才恭敬道：“妾身不敢隱瞞成前輩，妾身畢生所求唯製酒一道，近幾十年年輾轉雲華各處搜集夢三生配方殘頁，預計將在未來二十年內試釀夢三生。”
“二十年啊……”那男子不明意味的說道，辨別不出喜怒。
酒姬站在窗前，心如擂鼓，纖纖玉手緊張的攥成拳，脊背生汗，她也不敢隨意插話，畢竟對方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自己現在雖然有些家底，卻並沒有什麽實際勢力，能待在二樓也不過是靠些積攢的名聲，說到底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散修罷了，若是無端惹上這樣的龐然大物，那可真是飛來橫禍！
好在那男子並沒有多做為難，先前那句“二十年”似乎也隻是自言自語，隨後便沒有再出聲，隻是可憐了台上的陳老，他自然是知道男子是誰的，也正因如此，他摸不透對方有何打算，所以遲遲不敢判定百花金景蜜的歸屬。
台下眾人大多不識得男子的聲音，隻是對陳老猶疑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也不敢當麵挑戰金丹期的權威，少數幾個有幾分見識的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不存在，還有些聰慧的大致能猜出來男子的身份，激動和敬畏並存，但也是同樣的不敢多話，比如十五。
咦？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可以稱得上聰慧了嗎？
十五是萬年話本黨，在話本界可以說是閱盡千帆，經驗豐富，現實中有那麽一群人，他們資質超群、容貌出眾、家世顯赫，深受話本寫手們的喜愛，誰不幻想和夢中的道侶來一場浪漫的邂逅——哪怕是在話本裏，所以，十五對於雲華界幾個拔尖的大眾情人還是很熟悉的，坊市裏這些人的小黃本賣的最好了！
而在各種本子裏，魔道唯一能與時下最興盛的玄門禁欲係修士相抗衡的就隻有魔宗少主成水璧了！水璧本可是每位合格的話本迷壓箱底的寶貝！更是無數女修們的心頭好！而且自從水璧本加入龍陽豪華套餐後，魔道弟子們對自家少主的追捧程度簡直日新月異，令人發指！斷貨脫銷比以前更加頻繁了……
十五不由得陷入由於這段日子的坎坷經曆而錯失最新版本子集的怨念之中……
成水璧，火係單靈根的天才，年僅九十修為就已經達到元嬰期，可以說是這一輩青年才俊中最為耀眼的了，即便是合歡宮最年輕的新晉元君喻流雲，與成水璧相比，也是三百歲的“高齡”，完全不在一個水準，對於見識短淺的十五來說，成少主本尊有可能與她隻有一牆之隔，簡直就是天降男神係列！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乏打破認知的傳奇人物，成水璧不論是在現實還是話本中都備受矚目，他生的極美，雖然一個男子被這樣形容有些奇怪，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就會發現“美”這個字眼簡直是為他而生的，他雖然美，卻不顯得分毫女氣，加上性格就如他的火靈根一樣，喜怒無常、張揚肆意，在一水的清心寡欲正人君子人設中簡直不要更顯眼！而且據說少主天生異瞳，可破虛妄知萬物，雖然傳的有些邪乎但顯得少主更有魅力了！
之前就聽說有魔宗的大人物親臨七寶會，十五雖然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內心還是有那麽一絲幻想和小激動的，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酒仙子的稱呼可是“成前輩”呢！修士之中若非同門弟子，都是以修為高低論輩分，所以叫一聲前輩並不一定對方比自己年齡大，即便是個小娃娃，隻要修為高，還是得老老實實尊稱一聲前輩。而且，“成”這個獨特的姓，雲華界有名的成氏隻魔宗宗主一家別無分號，而宗主一脈素來人丁單薄，如今也隻有宗主成萬劫和少主成水璧兩人，宗主已經閉關好多年了，至今未聽說有出關的傳聞，所以，這擔得起一聲“成前輩”的絕對是魔道聲名赫赫的少主——成水璧！
十五揣著撲通撲通的小心髒，無限期待這個隻在話本裏見過的少主多說兩句話，要是有一天能回到合歡宮的小圈子，這一段夠吹十年！
可惜，少主並沒有繼續說話了……
而陳老也隻能硬著頭皮在眾人耐心告罄前一刻宣布百花金景蜜歸酒仙子所有。
酒姬高懸的心這才放下，並且決定出了七寶閣就去玄門領地找個地方躲一陣子，這位喜怒無常的魔宗繼承人實在太可怕了！
不著痕跡的抹掉額頭滲出的細汗，陳老好歹也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人物，迅速調整好狀態後就開始了最後一寶的介紹。
“今日七寶會最後一寶極為難得，相信在坐有許多道友都是提前收到了些許風聲趕來的，我七寶閣很少拍賣此種寶物，此番也是機緣巧合……”說著就有侍從打扮的人抬來一隻蓋了黑布的精鐵玄籠，籠子約兩米來高，從露出來的邊角部分可以瞧見刻印了許多式樣規整的陣法，花紋繁複、縱橫交錯，讓人不禁好奇起籠中之物，什麽寶物需要在牢籠上刻下如此多的陣法？
不知為什麽，自從這個籠子出現後，相思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且越來越劇烈，他死死盯著那罩了黑布的鐵籠，以他金丹期的修為，神識竟也無法穿透。
十五坐在相思旁邊，敏銳的覺察出相思的不對勁，雖然臉上貼著麵具看不出什麽，但……這或許就是女人的直覺？
抱著關心救命恩人的心態，十五戳了戳相思，壓低聲音道：“你怎麽了？”
相思收回視線，轉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隻是又重新盯起台上的鐵籠子。
十五正打算再說點什麽，相思忽然看向她。
十五一愣，隻見相思緩緩開口：
“要叫主人！”
十五：……
第17章 籠中的老人
“正如諸位所見，此籠乃精鐵玄籠，其上陣法是我七寶閣拜請雲水宗路元君所刻，十陣相疊，封靈絕氣，即便是出竅真君也無力掙脫……”陳老一手半扶著籠沿，一手背在身後，目光炯炯有神，他這一大把年紀，經手的寶物數不勝數，但拍賣籠子裏的這一寶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也不知是哪個世家大派有膽氣能吞下這件寶物！
而此時端坐在二樓裏的諸位，但凡是提前收到消息的，無不心潮澎湃，神識緊緊鎖住那兩米來高的精鐵玄籠。
正北向的雅間中坐著一名中年模樣的道人，瘦麵細眼，精神矍鑠，下巴處留了三寸來長的灰須，一副十足的精明相。在他左右各立著三名著深藍錦衣的少年，胖瘦都有，但無一例外的脊背挺直，神情嚴肅，一看就是出生大派，規矩嚴謹，而且這一個模子的衣著打扮，無論是哪個修士來看，隻要稍有常識，便能一眼認出這是聞虛宗的弟子。
聞虛宗，東境玄宗三大宗之一，與劍宗、雲水宗三分蓬萊，共掌玄宗事宜。雲華界按地理位置大體可分為東境蓬萊，南境鳳巢，極西死域，北部觀音峽和中腹凡人界，其中蓬萊以東還有東海群島，死域在極西之處，以十萬獸嶺為屏障故而鮮為人知。
再說道統，人修中大致按地域劃分，東境蓬萊正統如道修法修劍修皆有，甚至於丹陣器獸之類的小道法門也很是興盛，這些並行的道統共同組成了玄門這一大修煉門徑，而又因為把持蓬萊是三大宗，所以玄門通常也被稱作玄宗。
南境鳳巢則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道統，民風狂野，修煉起來不拘小節，經常因為修煉方式被那些自詡正道的玄宗弟子詬病，大體有一宗三派兩宮，一宗即是魔宗，是南境宗門之首，所以南境鳳巢這一支道統也總稱魔道，自古以來就與所謂的玄宗“正道”互掐死磕，兩邊誰也瞧不上誰，也隻有在腸山七坊這種中立的坊市才能安安穩穩坐下來聊天，雖然很容易吵起來……
極西死域是個傳說，因為至今沒聽說有人能翻越十萬獸嶺，但奇怪的是人人都知道十萬獸嶺的深處藏著個“死域”。
北部觀音峽是佛修的地盤，環境艱苦，懸崖峭壁隨處可見，十日有九日都是風雪漫天，但是光頭紮堆，偌大一個北域，幾乎找不到一個有頭發的人！
中部則是凡人界，靈氣稀薄，除了招收弟子，基本不會有修士願意去溜達。
再說七寶會，陳老並沒有直接揭布，七寶會的最後一寶，照例是要吊一番胃口的，隻是台下之人紛紛猜測，有什麽寶物能擺出如此大的陣仗，精鐵玄籠也就罷了，還得請路元君親自刻陣，再加上十重封印……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抱著看熱鬧的念頭，畢竟多想也沒用，反正買不起。
十五沒有功夫關注什麽籠子和陣法，她所有心神都掛在相思身上，相思的狀態不對勁，似乎很是焦躁，她有些著急，畢竟相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是自己攛掇他走陸路的，這裏高修雲集，他一個妖修，萬一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相思也覺得奇怪，那個籠子似乎有種特殊的吸引力，很難讓人忽略，這種感覺更像是來自妖獸的本性……靈力有些不穩，無法集中精神，斂息香的催動斷斷續續，氣息也有些亂竄，幸好這裏似乎並沒有出竅期人修，應當不會被瞧出破綻，相思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微動掐了個訣，重新穩定靈力運轉。
族中長輩都說，人修是最為狡猾的，所以即便出竅期人修鳳毛麟角，難得一見，但謹慎起見，還是不可大意。
此時，正東向雅間之中，紅衣男子飲茶的動作一頓，眸光閃動，神識再次運轉，發現先前那股氣息又被隱藏起來，他放下茶盞，修長的手指微微屈起，有一下沒一下的叩在質地溫潤的桌麵上，口中喃喃道：“有趣。”
乾坤瞳，破虛妄，辨真假，千年不遇。雖然囚海麵具加上斂息香，隻要沒有出竅真君在場，相思的妖氣幾乎不可能被發現，即便方才斂息香不穩，僅憑成水璧元嬰期的修為，想覺察到這一異常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乾坤瞳的破妄能力，想找到露出破綻的妖氣來源也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說，該倒黴的時候，怎樣神奇的概率都能迎頭撞上，這就是命數！
……
“那麽，就讓老夫為諸位道友揭曉今日七寶會最後一寶！”陳老提起黑布一角，蓄力一扯，眼看著錦布掀起，就要露出籠中之物。
相思一邊費力的維持斂息香的運轉，一邊不受控製的緊盯著台上，一刻也不敢放鬆，藏在麵具後麵那張比十五還普通平凡的臉上雙唇發白，口舌皆幹，連唯一出彩的雙眼都因為緊張和專注而爬上了血絲。
此刻，聞虛宗那位瘦麵道人悠悠闔上兩道細眼，神識外放，淡淡道：“祁言，靈石備好了嗎？”
站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錦衣少年轉身麵向道人，向前一步，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方才恭謹道：“師傅，都備好了，采購清單已上呈宗主，從靈書峰支取到十三萬中品靈石，尚餘十萬。”
瘦麵道人眉峰蹙起，那兩道細眼又睜開來：“隻有十萬？”
祁言聽師傅語氣似乎不太滿意，正準備解釋一番，誰知剛開口就見師傅朝自己一擺手，示意安靜，祁言隻得默默咽下了冒出來的話頭，退步回去繼續侍奉在側。
與此同時，那蓋在精鐵玄籠上的黑布被陳老徹底揭開，露出完整的籠架和一把拳頭大小的機關鎖，令人震驚的是籠子裏頭關的竟然是個“老人”！那“老人”蜷縮在籠中一角，半垂著頭，一頭亂糟糟的稀疏白發，衣著襤褸，瘦骨嶙峋，身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已經結了黑紫的痂，有的還是深紅色，露出外翻的皮肉和幹涸的血跡，整個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18章 偕歡
“怎麽是個糟老頭子？七寶閣莫不是搞錯了吧？”甫一見到籠中老人，就有人忍不住小聲說道，這質疑聲很快蔓延，但鑒於陳老金丹修為的威嚇，也隻是四下裏的竊竊私議。
不過陳老並不受這些人的影響，他看了一眼籠中的老人，按下心中湧起的貪婪和渴望，方才開口道：“諸位道友莫急，此人看似人卻非人。”
台下一片嘩然。
陳老稍稍抬頭，瞟了一眼二樓看似靜謐的珠簾，繼續道：“不知各位可知妖修？妖修修煉，至金丹而化形，筋骨血肉皆非凡品，若是將其馴服做看護宗門之用，更是好過那些未開化的尋常妖獸萬千。如今妖修除卻東海妖島，陸路幾乎不得見，且不說妖修不比千萬年前之多，就是妖獸的數量也大幅銳減，多藏匿於深山茂林，難以捕獵……”
說著伸手在機關鎖上撥弄了幾下，也不知觸動了哪裏，隻聽得哐哐兩聲，頓時從籠中散逸出一陣濃鬱的妖氣，連僅練氣初期的十五都能清晰的感知到，這妖氣摻雜了海水特有的腥味，很是熟悉……十五如此想著便是一愣，她能覺得熟悉的氣息那不就是……十五慌忙扭頭，果然！
相思眼角充血，目眥欲裂，鼻翼劇烈的翕張，心上好似栓了塊千斤巨石，徹底沉到穀底，身軀也抑製不住的顫抖起來，那籠裏的……那籠裏的……
是他小叔啊！
身為長帆島的繼承人，父親是一島之主，整天忙得不見人影，在他幼時更甚，連病重的妻子最後一眼都沒趕上。失去母親的照料，相思很小就被送到小叔身邊，是小叔教他識字、修煉、下海捕獵，也隻有小叔才會背著他尚不能化形的壯碩身軀偷溜出去逛海市，甚至為他生生擋下了化形時最後一道天雷劫……相思實在無法將那個意氣風發詼諧有趣的小叔與眼前呆滯的蜷縮在鐵籠裏的老人聯係起來，然而妖氣是無法偽造的，每隻妖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氣息，他從小待在小叔身邊，不可能認錯……不，一定認錯了，一定是認錯了！小叔早已步入元嬰後期，又怎麽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人修的拍賣會上？
可是，他怎麽會認錯呢？他怎麽能認錯呢？
偕歡，也就是籠中那位老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麽，他遲鈍的抬起頭，露出垂暮老人般的頹廢麵龐，渾濁的眼球艱澀的轉動了兩下，機關鎖解除了隔絕神識的陣法禁製，他勉強調動起體內尚存的一絲靈力，從濃鬱的人修臭味中尋到了一縷幾不可察的巨齒鯊的妖氣，那是阿思的氣息……偕歡不由得一呆，隨即湧出一股巨大的恐懼和擔憂來，雖說同族之間很容易探查到彼此的妖氣，但憑他如今跌至元嬰初期的修為就可輕易尋出這氣息來，若是被那些詭計多端的人修發現……不行，一定要提醒阿思！
可是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貿然動作豈不是暴露了阿思的存在？這座樓裏單單元嬰期的人修就有好幾個，阿思一個涉世未深的金丹妖修，又如何逃得了？偕歡思忖了半晌，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垂下頭去，又變成原來那副行將就木的死寂模樣。
下頭的人也是紛紛攢動，好些人伸長了脖子仿佛離那小罐近一公分就能認出來那究竟是個啥玩意兒一般。
陳老見眾人都是一副稀罕的模樣，才緩緩道：“此物，便是百花金景蜜。”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隻手覆在罐首上，貼住蓋沿揭開了一條縫。
頓時，從小罐裏射出一道金光，似乎是被憋的久了，甫一出來便是靈光大盛，清氣蒸騰，香甜的蜜水味盈滿整座七寶閣，許久不散。
相思眼睛一亮，這確實是個好東西，他也是真的沒聽過，家裏的庫房大多都是東海的物材，內陸的雖然也有許多，但幾乎都是海市裏淘來的，十分有限，這百花金景蜜靈氣溫和純粹，他作為一個金丹期的妖修，竟有些壓不住本性想去占有……或許族中長輩知道，回去定要好好跟他們說一下！
十五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等級的天才地寶，被靈氣包圍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比久旱逢甘霖，賴床翹早課，出關進澡堂還要爽一萬倍！似乎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在吸收靈氣，修為也精進了許多。
眾人沐浴在這濃鬱的靈氣精華中，皆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更有甚者直接旁若無人的盤膝修煉起來。
陳老重新蓋緊了小罐，輕咳一聲，道：“這便是百花金景蜜，由金景雄蜂采集百花花粉經百年沉澱而成，靈氣純淨濃鬱，於修為助益極大，且無需丹爐淬煉，直接食用即可，也不必擔心丹毒……”
此刻，不僅大廳的眾人屏息而聽，連二樓的貴客們也大都格外關注，畢竟方才散溢出來的靈氣極為純粹，很難不注意到，但修仙界果蜜茶酒之類的寶物向來冷門，若是沒有特殊用途，通常也隻是用來食用和待客，而且修為越高，助益越小，到元嬰期，這些果蜜一類的已經幾乎沒有作用了。
這百花金景蜜能擺在第六位，肯定有其獨到之處。
果然，陳老介紹到一半頓了一會兒，賺足了眾人的注意時，才接著道：“各位道友可知夢三生？”
夢三生三個字一出，台下頓時炸開了鍋：
“夢三生？是什麽東西？”一片嗡嗡談論聲中有道青年聲音，語氣似乎十分好奇。
很快旁邊便有人道：“你不知夢三生？那可是傳說中的極品靈酒，雲華界已經失傳好幾百年了，據說那酒不僅甘香醇美、回味無窮，而且靈力充沛，有溫養經脈，鍛造神魂之效！”
“對對對，而且最妙的是夢三生酒勁極大，凡飲必醉，醉後入夢，那夢可不是普通的夢，而是摻雜了酒釀靈氣的道夢，大夢三生，一朝頓悟，就可白日飛升啊！”一位背著酒葫蘆的赤腳道
人揚眉笑道。
此話一出，自然是少不了嘲弄，當下便有人嘲道：“白日飛升？是白日做夢吧！” “就是就是，當頓悟是路邊雜草嗎？要是喝酒就能悟，老子早結丹結嬰了！”
當然，更多的人是半信半疑，畢竟這種失傳的極品靈酒，修仙界有很多傳說，也沒人去追究真假。
哦不對，還是有的，比如釀酒師。
此刻二樓南向偏左的雅間中，女子斜坐的身形早已不複，她興奮的站起身來，甚至沒注意到自己鬢發間的玉簪什麽時候滑落了下來，墨雲一樣的長發徑自披散開來，她一雙美眸閃著奇特的光芒，眼角一粒紅痣搖搖欲墜，她的目光穿過珠簾小窗直直投向陳老手中的寒玉罐，雖然真正用來觀察的其實是神識，話說那一片珠簾竟能單向屏蔽神識，這種材質十分少見，七寶閣果真財大氣粗！而那女子似乎癡了，口中不停喃喃道：“百花蜜，夢三生……”
如果十五和相思能看到女子，就能發現她就是先前在螺號攤遇到的那位美人。
美人行為也是與眾不同，未等陳老報價便兀自開口道：“五千中品靈石，妾身酒姬，此物若非製酒便隻是尋常靈蜜，物不盡用，實在可惜，望各位給妾身一個薄麵。”
“原來是酒仙子，既然酒仙子開口，那麽諸位是否還有意見？”陳老將小罐放回托盤中，緩聲道。
這還能有啥意見？十五深吸了一口氣，乖乖，五千中品靈石啊，這都夠普通人家活幾十輩子了！即便是正常拍賣競價也不一定能到這個數字啊！而且直接甩名字報價也太任性了，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
果然，等了許久也沒人提出異議，眾人交口談論的都是酒仙子其人，從這些混雜的談話中也能梳理出酒仙子的大致情況：
酒仙子，姓名不詳，宗門大派出生，資質奇佳，但不知為什麽脫離了門派，一心習酒，在釀酒上有很高的天賦，年紀輕輕就闖出了不小的名氣，修為也達到了金丹期，是散修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且容貌出眾，身家豐厚，是萬千少俠夢寐以求的完美道侶！
“既然沒人有異議，那麽，百花金景蜜，便歸……”
“慢！”陳老尚未說完，便有一道年輕男音自二樓正東向傳出，聲如細葉穿風，極有辨識度，三分清朗七分低啞，張揚肆意，甚是撩人。
第16章 成水璧
“百花金景蜜，嗬，你能釀夢三生？”那男聲繼續道，話末語調微微抬高，頗感興趣的樣子。
但雅間內的酒姬卻登時僵住了身子，臉色發白，顯然是認出了對方，她有些畏懼的往聲音來處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才恭敬道：“妾身不敢隱瞞成前輩，妾身畢生所求唯製酒一道，近幾十年年輾轉雲華各處搜集夢三生配方殘頁，預計將在未來二十年內試釀夢三生。”
“二十年啊……”那男子不明意味的說道，辨別不出喜怒。
酒姬站在窗前，心如擂鼓，纖纖玉手緊張的攥成拳，脊背生汗，她也不敢隨意插話，畢竟對方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自己現在雖然有些家底，卻並沒有什麽實際勢力，能待在二樓也不過是靠些積攢的名聲，說到底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散修罷了，若是無端惹上這樣的龐然大物，那可真是飛來橫禍！
好在那男子並沒有多做為難，先前那句“二十年”似乎也隻是自言自語，隨後便沒有再出聲，隻是可憐了台上的陳老，他自然是知道男子是誰的，也正因如此，他摸不透對方有何打算，所以遲遲不敢判定百花金景蜜的歸屬。
台下眾人大多不識得男子的聲音，隻是對陳老猶疑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也不敢當麵挑戰金丹期的權威，少數幾個有幾分見識的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不存在，還有些聰慧的大致能猜出來男子的身份，激動和敬畏並存，但也是同樣的不敢多話，比如十五。
咦？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可以稱得上聰慧了嗎？
十五是萬年話本黨，在話本界可以說是閱盡千帆，經驗豐富，現實中有那麽一群人，他們資質超群、容貌出眾、家世顯赫，深受話本寫手們的喜愛，誰不幻想和夢中的道侶來一場浪漫的邂逅——哪怕是在話本裏，所以，十五對於雲華界幾個拔尖的大眾情人還是很熟悉的，坊市裏這些人的小黃本賣的最好了！
而在各種本子裏，魔道唯一能與時下最興盛的玄門禁欲係修士相抗衡的就隻有魔宗少主成水璧了！水璧本可是每位合格的話本迷壓箱底的寶貝！更是無數女修們的心頭好！而且自從水璧本加入龍陽豪華套餐後，魔道弟子們對自家少主的追捧程度簡直日新月異，令人發指！斷貨脫銷比以前更加頻繁了……
十五不由得陷入由於這段日子的坎坷經曆而錯失最新版本子集的怨念之中……
成水璧，火係單靈根的天才，年僅九十修為就已經達到元嬰期，可以說是這一輩青年才俊中最為耀眼的了，即便是合歡宮最年輕的新晉元君喻流雲，與成水璧相比，也是三百歲的“高齡”，完全不在一個水準，對於見識短淺的十五來說，成少主本尊有可能與她隻有一牆之隔，簡直就是天降男神係列！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乏打破認知的傳奇人物，成水璧不論是在現實還是話本中都備受矚目，他生的極美，雖然一個男子被這樣形容有些奇怪，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就會發現“美”這個字眼簡直是為他而生的，他雖然美，卻不顯得分毫女氣，加上性格就如他的火靈根一樣，喜怒無常、張揚肆意，在一水的清心寡欲正人君子人設中簡直不要更顯眼！而且據說少主天生異瞳，可破虛妄知萬物，雖然傳的有些邪乎但顯得少主更有魅力了！
之前就聽說有魔宗的大人物親臨七寶會，十五雖然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內心還是有那麽一絲幻想和小激動的，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酒仙子的稱呼可是“成前輩”呢！修士之中若非同門弟子，都是以修為高低論輩分，所以叫一聲前輩並不一定對方比自己年齡大，即便是個小娃娃，隻要修為高，還是得老老實實尊稱一聲前輩。而且，“成”這個獨特的姓，雲華界有名的成氏隻魔宗宗主一家別無分號，而宗主一脈素來人丁單薄，如今也隻有宗主成萬劫和少主成水璧兩人，宗主已經閉關好多年了，至今未聽說有出關的傳聞，所以，這擔得起一聲“成前輩”的絕對是魔道聲名赫赫的少主——成水璧！
十五揣著撲通撲通的小心髒，無限期待這個隻在話本裏見過的少主多說兩句話，要是有一天能回到合歡宮的小圈子，這一段夠吹十年！
可惜，少主並沒有繼續說話了……
而陳老也隻能硬著頭皮在眾人耐心告罄前一刻宣布百花金景蜜歸酒仙子所有。
酒姬高懸的心這才放下，並且決定出了七寶閣就去玄門領地找個地方躲一陣子，這位喜怒無常的魔宗繼承人實在太可怕了！
不著痕跡的抹掉額頭滲出的細汗，陳老好歹也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人物，迅速調整好狀態後就開始了最後一寶的介紹。
“今日七寶會最後一寶極為難得，相信在坐有許多道友都是提前收到了些許風聲趕來的，我七寶閣很少拍賣此種寶物，此番也是機緣巧合……”說著就有侍從打扮的人抬來一隻蓋了黑布的精鐵玄籠，籠子約兩米來高，從露出來的邊角部分可以瞧見刻印了許多式樣規整的陣法，花紋繁複、縱橫交錯，讓人不禁好奇起籠中之物，什麽寶物需要在牢籠上刻下如此多的陣法？
不知為什麽，自從這個籠子出現後，相思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且越來越劇烈，他死死盯著那罩了黑布的鐵籠，以他金丹期的修為，神識竟也無法穿透。
十五坐在相思旁邊，敏銳的覺察出相思的不對勁，雖然臉上貼著麵具看不出什麽，但……這或許就是女人的直覺？
抱著關心救命恩人的心態，十五戳了戳相思，壓低聲音道：“你怎麽了？”
相思收回視線，轉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隻是又重新盯起台上的鐵籠子。
十五正打算再說點什麽，相思忽然看向她。
十五一愣，隻見相思緩緩開口：
“要叫主人！”
十五：……
第17章 籠中的老人
“正如諸位所見，此籠乃精鐵玄籠，其上陣法是我七寶閣拜請雲水宗路元君所刻，十陣相疊，封靈絕氣，即便是出竅真君也無力掙脫……”陳老一手半扶著籠沿，一手背在身後，目光炯炯有神，他這一大把年紀，經手的寶物數不勝數，但拍賣籠子裏的這一寶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也不知是哪個世家大派有膽氣能吞下這件寶物！
而此時端坐在二樓裏的諸位，但凡是提前收到消息的，無不心潮澎湃，神識緊緊鎖住那兩米來高的精鐵玄籠。
正北向的雅間中坐著一名中年模樣的道人，瘦麵細眼，精神矍鑠，下巴處留了三寸來長的灰須，一副十足的精明相。在他左右各立著三名著深藍錦衣的少年，胖瘦都有，但無一例外的脊背挺直，神情嚴肅，一看就是出生大派，規矩嚴謹，而且這一個模子的衣著打扮，無論是哪個修士來看，隻要稍有常識，便能一眼認出這是聞虛宗的弟子。
聞虛宗，東境玄宗三大宗之一，與劍宗、雲水宗三分蓬萊，共掌玄宗事宜。雲華界按地理位置大體可分為東境蓬萊，南境鳳巢，極西死域，北部觀音峽和中腹凡人界，其中蓬萊以東還有東海群島，死域在極西之處，以十萬獸嶺為屏障故而鮮為人知。
再說道統，人修中大致按地域劃分，東境蓬萊正統如道修法修劍修皆有，甚至於丹陣器獸之類的小道法門也很是興盛，這些並行的道統共同組成了玄門這一大修煉門徑，而又因為把持蓬萊是三大宗，所以玄門通常也被稱作玄宗。
南境鳳巢則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道統，民風狂野，修煉起來不拘小節，經常因為修煉方式被那些自詡正道的玄宗弟子詬病，大體有一宗三派兩宮，一宗即是魔宗，是南境宗門之首，所以南境鳳巢這一支道統也總稱魔道，自古以來就與所謂的玄宗“正道”互掐死磕，兩邊誰也瞧不上誰，也隻有在腸山七坊這種中立的坊市才能安安穩穩坐下來聊天，雖然很容易吵起來……
極西死域是個傳說，因為至今沒聽說有人能翻越十萬獸嶺，但奇怪的是人人都知道十萬獸嶺的深處藏著個“死域”。
北部觀音峽是佛修的地盤，環境艱苦，懸崖峭壁隨處可見，十日有九日都是風雪漫天，但是光頭紮堆，偌大一個北域，幾乎找不到一個有頭發的人！
中部則是凡人界，靈氣稀薄，除了招收弟子，基本不會有修士願意去溜達。
再說七寶會，陳老並沒有直接揭布，七寶會的最後一寶，照例是要吊一番胃口的，隻是台下之人紛紛猜測，有什麽寶物能擺出如此大的陣仗，精鐵玄籠也就罷了，還得請路元君親自刻陣，再加上十重封印……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抱著看熱鬧的念頭，畢竟多想也沒用，反正買不起。
十五沒有功夫關注什麽籠子和陣法，她所有心神都掛在相思身上，相思的狀態不對勁，似乎很是焦躁，她有些著急，畢竟相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是自己攛掇他走陸路的，這裏高修雲集，他一個妖修，萬一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相思也覺得奇怪，那個籠子似乎有種特殊的吸引力，很難讓人忽略，這種感覺更像是來自妖獸的本性……靈力有些不穩，無法集中精神，斂息香的催動斷斷續續，氣息也有些亂竄，幸好這裏似乎並沒有出竅期人修，應當不會被瞧出破綻，相思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微動掐了個訣，重新穩定靈力運轉。
族中長輩都說，人修是最為狡猾的，所以即便出竅期人修鳳毛麟角，難得一見，但謹慎起見，還是不可大意。
此時，正東向雅間之中，紅衣男子飲茶的動作一頓，眸光閃動，神識再次運轉，發現先前那股氣息又被隱藏起來，他放下茶盞，修長的手指微微屈起，有一下沒一下的叩在質地溫潤的桌麵上，口中喃喃道：“有趣。”
乾坤瞳，破虛妄，辨真假，千年不遇。雖然囚海麵具加上斂息香，隻要沒有出竅真君在場，相思的妖氣幾乎不可能被發現，即便方才斂息香不穩，僅憑成水璧元嬰期的修為，想覺察到這一異常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乾坤瞳的破妄能力，想找到露出破綻的妖氣來源也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說，該倒黴的時候，怎樣神奇的概率都能迎頭撞上，這就是命數！
……
“那麽，就讓老夫為諸位道友揭曉今日七寶會最後一寶！”陳老提起黑布一角，蓄力一扯，眼看著錦布掀起，就要露出籠中之物。
相思一邊費力的維持斂息香的運轉，一邊不受控製的緊盯著台上，一刻也不敢放鬆，藏在麵具後麵那張比十五還普通平凡的臉上雙唇發白，口舌皆幹，連唯一出彩的雙眼都因為緊張和專注而爬上了血絲。
此刻，聞虛宗那位瘦麵道人悠悠闔上兩道細眼，神識外放，淡淡道：“祁言，靈石備好了嗎？”
站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錦衣少年轉身麵向道人，向前一步，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方才恭謹道：“師傅，都備好了，采購清單已上呈宗主，從靈書峰支取到十三萬中品靈石，尚餘十萬。”
瘦麵道人眉峰蹙起，那兩道細眼又睜開來：“隻有十萬？”
祁言聽師傅語氣似乎不太滿意，正準備解釋一番，誰知剛開口就見師傅朝自己一擺手，示意安靜，祁言隻得默默咽下了冒出來的話頭，退步回去繼續侍奉在側。
與此同時，那蓋在精鐵玄籠上的黑布被陳老徹底揭開，露出完整的籠架和一把拳頭大小的機關鎖，令人震驚的是籠子裏頭關的竟然是個“老人”！那“老人”蜷縮在籠中一角，半垂著頭，一頭亂糟糟的稀疏白發，衣著襤褸，瘦骨嶙峋，身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已經結了黑紫的痂，有的還是深紅色，露出外翻的皮肉和幹涸的血跡，整個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18章 偕歡
“怎麽是個糟老頭子？七寶閣莫不是搞錯了吧？”甫一見到籠中老人，就有人忍不住小聲說道，這質疑聲很快蔓延，但鑒於陳老金丹修為的威嚇，也隻是四下裏的竊竊私議。
不過陳老並不受這些人的影響，他看了一眼籠中的老人，按下心中湧起的貪婪和渴望，方才開口道：“諸位道友莫急，此人看似人卻非人。”
台下一片嘩然。
陳老稍稍抬頭，瞟了一眼二樓看似靜謐的珠簾，繼續道：“不知各位可知妖修？妖修修煉，至金丹而化形，筋骨血肉皆非凡品，若是將其馴服做看護宗門之用，更是好過那些未開化的尋常妖獸萬千。如今妖修除卻東海妖島，陸路幾乎不得見，且不說妖修不比千萬年前之多，就是妖獸的數量也大幅銳減，多藏匿於深山茂林，難以捕獵……”
說著伸手在機關鎖上撥弄了幾下，也不知觸動了哪裏，隻聽得哐哐兩聲，頓時從籠中散逸出一陣濃鬱的妖氣，連僅練氣初期的十五都能清晰的感知到，這妖氣摻雜了海水特有的腥味，很是熟悉……十五如此想著便是一愣，她能覺得熟悉的氣息那不就是……十五慌忙扭頭，果然！
相思眼角充血，目眥欲裂，鼻翼劇烈的翕張，心上好似栓了塊千斤巨石，徹底沉到穀底，身軀也抑製不住的顫抖起來，那籠裏的……那籠裏的……
是他小叔啊！
身為長帆島的繼承人，父親是一島之主，整天忙得不見人影，在他幼時更甚，連病重的妻子最後一眼都沒趕上。失去母親的照料，相思很小就被送到小叔身邊，是小叔教他識字、修煉、下海捕獵，也隻有小叔才會背著他尚不能化形的壯碩身軀偷溜出去逛海市，甚至為他生生擋下了化形時最後一道天雷劫……相思實在無法將那個意氣風發詼諧有趣的小叔與眼前呆滯的蜷縮在鐵籠裏的老人聯係起來，然而妖氣是無法偽造的，每隻妖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氣息，他從小待在小叔身邊，不可能認錯……不，一定認錯了，一定是認錯了！小叔早已步入元嬰後期，又怎麽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人修的拍賣會上？
可是，他怎麽會認錯呢？他怎麽能認錯呢？
偕歡，也就是籠中那位老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麽，他遲鈍的抬起頭，露出垂暮老人般的頹廢麵龐，渾濁的眼球艱澀的轉動了兩下，機關鎖解除了隔絕神識的陣法禁製，他勉強調動起體內尚存的一絲靈力，從濃鬱的人修臭味中尋到了一縷幾不可察的巨齒鯊的妖氣，那是阿思的氣息……偕歡不由得一呆，隨即湧出一股巨大的恐懼和擔憂來，雖說同族之間很容易探查到彼此的妖氣，但憑他如今跌至元嬰初期的修為就可輕易尋出這氣息來，若是被那些詭計多端的人修發現……不行，一定要提醒阿思！
可是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貿然動作豈不是暴露了阿思的存在？這座樓裏單單元嬰期的人修就有好幾個，阿思一個涉世未深的金丹妖修，又如何逃得了？偕歡思忖了半晌，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垂下頭去，又變成原來那副行將就木的死寂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