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治說完輕飄飄的看了十五一眼，真摯道：“對吧，連姑娘。”
十五：“……對。”
你變態，你說什麽都對。
何不治隨即遞過來一個靦腆的笑容：“嗬嗬——”
十五：……
鏡君之聞言朝十五點頭，道：“多謝道友相助。”
十五慌忙擺手：“不用、不用……”
何不治麵色乖巧，朝鏡君之問道：“大師兄，你為何會在此與……這位聞虛宗的師兄比鬥？”
鏡君之道：“恰巧相遇，一時興起，所以切磋一番。”
了無益手中捏了柄靈光隱隱、一看就很……貴的折扇，笑道：“這位便是鏡道友的師弟吧，我觀年紀大不了星辰幾歲，劍宗弟子果然人才輩出。”話閉，又回頭對一直沉默著充當背景板的識星辰道：“星辰，快來同何道友、連姑娘見禮。”
識星辰麵無表情的揖手，淡淡道：“何道友、連姑娘。”
這話說的頗為冷淡勉強，十五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如果不算上詭異莫測的何不治，這個識星辰就是她見過天分最出眾的了，明明是變異雷靈根，卻比正統五行單靈根更為出色，容貌也很幹淨秀氣，這樣一心求道的少年卻是聞虛宗的人……
十五莫名有些不舒服，雖然她也清楚，李算子隻能代表他個人，自己實在不應當遷怒於整個聞虛宗，對聞虛宗弟子都懷有偏見，冤有頭債有主，沒道理要連累旁人。
十五目光朝了無益投去，這人依舊搖著柄價值連城的折扇，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意，一般人看著定是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可在她看來，卻是地主家的笑麵虎……
果然，道理她都懂，可這歧視一時半會兒是摘不掉了，她也不想為難自己……
了無益見識星辰依舊是這幅老樣子，不禁麵露歉意，道：“兩位道友莫怪，星辰素來木訥，不通人情。”
鏡君之卻讚許道：“修行本就應當清心寡欲，淡薄紅塵，人情練達皆是俗務，這位師弟倒是心懷大道，難得純淨，怪不得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
了無益笑道：“鏡道友謬讚，這秘境危險，宗門早有交代要護好我這師弟，我原先還有些沒有把握，現下遇見幾位，不知能否厚顏同行。”
鏡君之欣然頷首，他方才與了無益切磋，收獲不小，如果這三個月同路，就能尋到機會再行比鬥了。他想了想，又向十五道：“多寶秘境危機重重，道友不若與我們一道，既為玄門三宗，自當守望相助。”
十五悄悄瞄了何不治一眼，心下權衡半晌，才應道：“那就多謝各位道友了。”
……
幾日後，眼看著兩位金丹大哥第一百零一次砍翻攔路的妖獸，十五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別誤會，她是敬佩她自己。
幸好當初做出了這麽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她才能跟在隊伍後麵混吃撿漏，雖然時不時要忍受何不治飛來的眼刀子，但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很美好的。
直到他們遇見一方劍塚。
遠遠的，十五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劍意，隊伍裏兩個純正劍修登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那劍塚遠望是柄重劍的模樣，等靠近了，更是能感受到衝霄劍氣的巍巍之勢，四麵都是灰白的岩地，上頭立著不計其數的劍，以長劍居多，厚薄皆有，都隻有半截在地上，剩下的半截應當穿透了這片岩地，埋在地下，隻是時間太久遠，連劍身和岩石的縫隙也沒了，一眼看去倒像是崎嶇岩地上憑空長出許多斷劍來。
忽然，何不治停下了腳步，鼻頭皺了皺，輕聲道：“血腥氣。”
鏡君之聞言，頓時謹慎了許多。
了無益晃著折扇，朝何不治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這裏兩個金丹修士都沒看出什麽問題，這築基期的劍修……
……可能是屬狗的吧，十五默默的想。
眾人又往前走了一陣，縈繞在周身的劍氣越發鋒利，還得避開叢生的劍刃，十五給自己施了一個靈氣罩，小心翼翼的在根本沒有路的劍叢中穿行。
不一會兒，那血腥氣更重了，具體表現為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了，這說明他們正在往這血腥的源頭靠近。
而前方，正是他們遠望時那柄重劍形狀的劍塚，亦是劍窟，十五屏住呼吸，看著其餘幾人躍躍欲試的模樣，她覺得……他們要栽。
第56章 如歸
灼人的熱浪襲來, 十五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劍塚中還放置了一個巨大的鑄劍爐，往下瞧去，竟是白骨做柴, 一縷幽綠的魂火也不知兀自燒了多少年, 時至今日爐壁上依舊紅光如霞，滾燙又陰森。
瞧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十五本能的有些厭惡，修仙界最忌毀人魂魄，因為大家都清楚, 即便身死道消，可隻要魂魄齊全，哪怕投入畜生道, 也有一線生機，但是如果魂飛魄散，那就是徹底消亡於天地了。
就如同偕相思，自爆便是滅魂之舉。
而眼前這碩大的鑄劍爐僅靠一粒魂火支撐, 十五不知是該敬佩這縷人魂的強大還是歎息它的悲哀,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
此處器物古舊，怕是有千年之久, 十五眸光一閃，前麵……好像有幾個人，尤其其中有一個，雖然隻有背影，卻是穿的水紋青衣, 這是雲水宗獨有的服飾，這位弟子半掩在陰影中，看不太真切，但肩頭上一大片黑紅的傷口卻是十分清晰，聯想到他們原先聞到的血腥味，……十五心下一沉，腳步加快了許多。
鏡君之等人也連忙跟上。
等走近了，十五才發現，除了那個青衣的雲水弟子，這剩餘的幾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兜帽，捂得嚴嚴實實，一看就是蠱鴛派的作風，而這幾人竟然一直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紋絲不動，她皺緊了眉頭，右手撫上儲物袋，取出攝魂鏡，隨即壓實了步子，緩緩從旁邊繞過去看這些人的正麵。
十五小心翼翼，她已經離得很近了，可這幾人包括那位雲水宗弟子，依舊一動不動，就像是幾尊石雕像……
待走到正麵，十五才驚訝的發現這些人確實還活著，隻是神色不同，有的閉上眼睛一臉平靜，有的雙目瞪裂滿是掙紮，而那雲水宗弟子竟是殘臂之後始終冷著臉的歲珊珊，即便是現下這番站定的情形，她的麵色仍舊冷得像塊冰，隻是嘴角微微勾起，透出一絲快意。
十五試探著道：“歲師姐？”
無人應聲。
十五又叫了兩遍，歲珊珊還是毫無動靜。
十五眉頭鎖的更緊了，她想著不然找那兩位金丹大佬看一下，或者何不治也行啊，然而甫一抬頭，卻發現原先隨著她一道進來的四位仁兄停在十步開外，也如雕像一般紋絲不動了！
十五：……果然栽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她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十五疑惑的抬手，沒道理身經百戰的金丹期中招了，她這個築基後期的小白還完好無損啊，她走到鏡君之四人的麵前，來回觀察了一遍，確實是同蠱鴛派的幾個和歲珊珊的情況一樣，活著、有氣息、不動彈。
十五在何不治麵前停下，見他緊閉著眼睛，眉宇間一派凶厲之氣，仿佛下一刻就會暴起一劍砍了她……十五捏著攝魂鏡的手緊了緊，這人對自己有殺心，留著是個隱患，但他修為莫測，硬打肯定拚不過，若是想絕了後患，唯有趁現在……
十五神色冷硬，她緩緩施放靈力，催動攝魂鏡，那巴掌大小鏡麵寒光一閃，眼看著就要將何不治攝入其中，憑他眼下這幅夢魘的模樣，根本無法掙脫鏡域，用不了一時三刻，整個人就會在迷失中死去。
正在此時，不知何處襲來一道劍氣，鋒利如刀，直衝攝魂鏡奔去，十五手心微震，不得不回身躲避。
她臉上凝重，道：“何方高人，不知為何阻撓在下。”
那鑄劍爐下悠悠燃燒的魂火忽然一晃，十五立刻轉身，死死盯著那團詭異的火焰。
隻見幽綠色的火光中緩緩飄出一縷青煙，幾息之間凝出一道人形，並逐漸清晰起來，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男人，灰衣長袍，背一把劍，儼然是個劍修。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男人容色之出眾，竟是她生平僅見，簡直美得……慘絕人寰，又不會過於陰柔以至雌雄莫辨，這麽……美貌的男人，應該震驚全雲華才對！
哦，忘了，他是千年前的人，現在肯定是沒人認識了。
誰料這位英俊如天神的人物一開口就這副光景：
“她奶奶的老子在找傳承人你他娘的舉刀是幾個意思？”
十五：……
她摸了摸手裏的攝魂鏡，幹巴巴的道：”這是鏡子。“
男人眼睛一瞪：”你他娘的還敢頂嘴？你又不是人，跑老子這兒來幹嘛？去後麵去後麵！“
十五心中不服，眼睛裏也露出幾分倔強：”你說我打擾你傳承可以，但我這麽大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不是人了？“
男人眯著眼睛又端詳了十五一會兒，終於還是不耐煩的一揮手，掀起一股陰寒的涼風，將十五裹挾著朝鑄劍爐後頭飛去。
十五被這道風卷著穿過一個幽暗的石道，徑直落進一清潭中，濺起好大一陣水花，她狼狽的從水裏鑽出一個圓圓的腦袋，氣急敗壞的抹去滿臉水漬，耳畔響起男人似遠似近的聲音：“說你不是就不是，滾去找老子媳婦兒證證妖氣！”
十五剛琢磨著什麽叫“妖氣”，就見由遠及近緩緩行來一女子，這女子眉目如畫，形容豔麗，穿一身滾邊的赤金鮫綃紗裙，眼角描了隻血紅的蛟龍圖案，氣息收斂的很好，但不管是誰見了都覺得這不是人。
是妖。
準確的來說，是妖修。
十五如此想著便也直截了當的開口：“姐姐你是妖修嗎？”
女子掩唇笑道：“小娃娃眼睛真利索。”
喲，猜對了，十五還未來得及高興一下，就聽到那女子唇口輕啟：“上回來了個不長眼的見麵就叫什麽‘姑奶奶’，被我扔壇子裏做醃菜了。”
十五：……
所以你認同的是“姐姐”這個稱呼嗎？
女子見十五神情呆蠢，愣愣的泡在潭水中仿佛一隻失去求生欲的落湯雞，她不由得又笑了：“你在水裏待得很快活嗎？”
十五恍然回神，急忙一番狗刨遊到潭邊，尷尬的爬出水麵，顧不上處理滿身狼狽就直接抬起滴水的袖子朝女子行禮，道：“晚輩連小明，路經劍塚，被前麵那個好看的男人扔過來的……”
“好看的男人？”女子掩唇道：“你是說梅茂吧。”
十五茫然，她又不知那男人叫什麽，不過梅茂這個名字，額…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女子接著道：“那是我夫君，我是東海……一個妖修，你可以叫我如歸姐姐。”
十五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從善如流的道：“如歸姐姐。”
如歸似乎很開心，眉眼彎彎，那描畫的蛟龍紋樣更是栩栩如生，她伸出纖細的食指，往十五身上輕輕一點，十五立時就從一隻狼狽的落湯雞變成了……烘幹了的落湯雞。
十五胡亂收拾了一下褶皺的衣衫和淩亂的長發，又見如歸轉身朝一處涼亭走去，便急忙跟上。
這劍塚後麵倒是亭台樓閣極為講究，雖說掩映在石窟中少有天光，但起碼好過前頭鑄劍爐太多了。
思及此，十五忙問道：“我先前的同伴……那位梅前輩會如何處置？”
如歸坐在涼亭的石椅上，漫不經心的倒了兩杯水，取出其中一杯啜飲了一小口，方才抬頭朝十五笑道：“坐下喝水。”
十五不動。
如歸也不回她。
半晌，十五才挫敗的坐在如歸對麵，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反正又是一個可以一根手指將自己碾死幾個來回的大佬，她也不怕有毒什麽的。
但十五喝的太急了，以至於一杯猛灌下去後她頃刻間就睜大了眼睛，那“水”火燒火燎的一路從舌口到喉嚨再到腹中，燒的心肝脾胃腎生疼。
這哪裏是水，分明就是烈酒啊！
十五忍不住彎腰扶著石桌咳嗽起來。
如歸這才笑吟吟的開口：“一千年前這座仙府並沒有金丹期的限製，即便是元嬰亦可進入，隻是後來我與夫君費盡心思逃遁至此，以致仙府震蕩，才有了如今外界的規矩。”
十五咳嗽的聲音小了些，心中反複思考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這倆人得是多高的修為才能讓秘境吃撐啊！
十五：“……對。”
你變態，你說什麽都對。
何不治隨即遞過來一個靦腆的笑容：“嗬嗬——”
十五：……
鏡君之聞言朝十五點頭，道：“多謝道友相助。”
十五慌忙擺手：“不用、不用……”
何不治麵色乖巧，朝鏡君之問道：“大師兄，你為何會在此與……這位聞虛宗的師兄比鬥？”
鏡君之道：“恰巧相遇，一時興起，所以切磋一番。”
了無益手中捏了柄靈光隱隱、一看就很……貴的折扇，笑道：“這位便是鏡道友的師弟吧，我觀年紀大不了星辰幾歲，劍宗弟子果然人才輩出。”話閉，又回頭對一直沉默著充當背景板的識星辰道：“星辰，快來同何道友、連姑娘見禮。”
識星辰麵無表情的揖手，淡淡道：“何道友、連姑娘。”
這話說的頗為冷淡勉強，十五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如果不算上詭異莫測的何不治，這個識星辰就是她見過天分最出眾的了，明明是變異雷靈根，卻比正統五行單靈根更為出色，容貌也很幹淨秀氣，這樣一心求道的少年卻是聞虛宗的人……
十五莫名有些不舒服，雖然她也清楚，李算子隻能代表他個人，自己實在不應當遷怒於整個聞虛宗，對聞虛宗弟子都懷有偏見，冤有頭債有主，沒道理要連累旁人。
十五目光朝了無益投去，這人依舊搖著柄價值連城的折扇，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意，一般人看著定是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可在她看來，卻是地主家的笑麵虎……
果然，道理她都懂，可這歧視一時半會兒是摘不掉了，她也不想為難自己……
了無益見識星辰依舊是這幅老樣子，不禁麵露歉意，道：“兩位道友莫怪，星辰素來木訥，不通人情。”
鏡君之卻讚許道：“修行本就應當清心寡欲，淡薄紅塵，人情練達皆是俗務，這位師弟倒是心懷大道，難得純淨，怪不得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
了無益笑道：“鏡道友謬讚，這秘境危險，宗門早有交代要護好我這師弟，我原先還有些沒有把握，現下遇見幾位，不知能否厚顏同行。”
鏡君之欣然頷首，他方才與了無益切磋，收獲不小，如果這三個月同路，就能尋到機會再行比鬥了。他想了想，又向十五道：“多寶秘境危機重重，道友不若與我們一道，既為玄門三宗，自當守望相助。”
十五悄悄瞄了何不治一眼，心下權衡半晌，才應道：“那就多謝各位道友了。”
……
幾日後，眼看著兩位金丹大哥第一百零一次砍翻攔路的妖獸，十五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別誤會，她是敬佩她自己。
幸好當初做出了這麽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她才能跟在隊伍後麵混吃撿漏，雖然時不時要忍受何不治飛來的眼刀子，但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很美好的。
直到他們遇見一方劍塚。
遠遠的，十五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劍意，隊伍裏兩個純正劍修登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那劍塚遠望是柄重劍的模樣，等靠近了，更是能感受到衝霄劍氣的巍巍之勢，四麵都是灰白的岩地，上頭立著不計其數的劍，以長劍居多，厚薄皆有，都隻有半截在地上，剩下的半截應當穿透了這片岩地，埋在地下，隻是時間太久遠，連劍身和岩石的縫隙也沒了，一眼看去倒像是崎嶇岩地上憑空長出許多斷劍來。
忽然，何不治停下了腳步，鼻頭皺了皺，輕聲道：“血腥氣。”
鏡君之聞言，頓時謹慎了許多。
了無益晃著折扇，朝何不治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這裏兩個金丹修士都沒看出什麽問題，這築基期的劍修……
……可能是屬狗的吧，十五默默的想。
眾人又往前走了一陣，縈繞在周身的劍氣越發鋒利，還得避開叢生的劍刃，十五給自己施了一個靈氣罩，小心翼翼的在根本沒有路的劍叢中穿行。
不一會兒，那血腥氣更重了，具體表現為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了，這說明他們正在往這血腥的源頭靠近。
而前方，正是他們遠望時那柄重劍形狀的劍塚，亦是劍窟，十五屏住呼吸，看著其餘幾人躍躍欲試的模樣，她覺得……他們要栽。
第56章 如歸
灼人的熱浪襲來, 十五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劍塚中還放置了一個巨大的鑄劍爐，往下瞧去，竟是白骨做柴, 一縷幽綠的魂火也不知兀自燒了多少年, 時至今日爐壁上依舊紅光如霞，滾燙又陰森。
瞧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十五本能的有些厭惡，修仙界最忌毀人魂魄，因為大家都清楚, 即便身死道消，可隻要魂魄齊全，哪怕投入畜生道, 也有一線生機，但是如果魂飛魄散，那就是徹底消亡於天地了。
就如同偕相思，自爆便是滅魂之舉。
而眼前這碩大的鑄劍爐僅靠一粒魂火支撐, 十五不知是該敬佩這縷人魂的強大還是歎息它的悲哀,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
此處器物古舊，怕是有千年之久, 十五眸光一閃，前麵……好像有幾個人，尤其其中有一個，雖然隻有背影，卻是穿的水紋青衣, 這是雲水宗獨有的服飾，這位弟子半掩在陰影中，看不太真切，但肩頭上一大片黑紅的傷口卻是十分清晰，聯想到他們原先聞到的血腥味，……十五心下一沉，腳步加快了許多。
鏡君之等人也連忙跟上。
等走近了，十五才發現，除了那個青衣的雲水弟子，這剩餘的幾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兜帽，捂得嚴嚴實實，一看就是蠱鴛派的作風，而這幾人竟然一直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紋絲不動，她皺緊了眉頭，右手撫上儲物袋，取出攝魂鏡，隨即壓實了步子，緩緩從旁邊繞過去看這些人的正麵。
十五小心翼翼，她已經離得很近了，可這幾人包括那位雲水宗弟子，依舊一動不動，就像是幾尊石雕像……
待走到正麵，十五才驚訝的發現這些人確實還活著，隻是神色不同，有的閉上眼睛一臉平靜，有的雙目瞪裂滿是掙紮，而那雲水宗弟子竟是殘臂之後始終冷著臉的歲珊珊，即便是現下這番站定的情形，她的麵色仍舊冷得像塊冰，隻是嘴角微微勾起，透出一絲快意。
十五試探著道：“歲師姐？”
無人應聲。
十五又叫了兩遍，歲珊珊還是毫無動靜。
十五眉頭鎖的更緊了，她想著不然找那兩位金丹大佬看一下，或者何不治也行啊，然而甫一抬頭，卻發現原先隨著她一道進來的四位仁兄停在十步開外，也如雕像一般紋絲不動了！
十五：……果然栽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她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十五疑惑的抬手，沒道理身經百戰的金丹期中招了，她這個築基後期的小白還完好無損啊，她走到鏡君之四人的麵前，來回觀察了一遍，確實是同蠱鴛派的幾個和歲珊珊的情況一樣，活著、有氣息、不動彈。
十五在何不治麵前停下，見他緊閉著眼睛，眉宇間一派凶厲之氣，仿佛下一刻就會暴起一劍砍了她……十五捏著攝魂鏡的手緊了緊，這人對自己有殺心，留著是個隱患，但他修為莫測，硬打肯定拚不過，若是想絕了後患，唯有趁現在……
十五神色冷硬，她緩緩施放靈力，催動攝魂鏡，那巴掌大小鏡麵寒光一閃，眼看著就要將何不治攝入其中，憑他眼下這幅夢魘的模樣，根本無法掙脫鏡域，用不了一時三刻，整個人就會在迷失中死去。
正在此時，不知何處襲來一道劍氣，鋒利如刀，直衝攝魂鏡奔去，十五手心微震，不得不回身躲避。
她臉上凝重，道：“何方高人，不知為何阻撓在下。”
那鑄劍爐下悠悠燃燒的魂火忽然一晃，十五立刻轉身，死死盯著那團詭異的火焰。
隻見幽綠色的火光中緩緩飄出一縷青煙，幾息之間凝出一道人形，並逐漸清晰起來，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男人，灰衣長袍，背一把劍，儼然是個劍修。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男人容色之出眾，竟是她生平僅見，簡直美得……慘絕人寰，又不會過於陰柔以至雌雄莫辨，這麽……美貌的男人，應該震驚全雲華才對！
哦，忘了，他是千年前的人，現在肯定是沒人認識了。
誰料這位英俊如天神的人物一開口就這副光景：
“她奶奶的老子在找傳承人你他娘的舉刀是幾個意思？”
十五：……
她摸了摸手裏的攝魂鏡，幹巴巴的道：”這是鏡子。“
男人眼睛一瞪：”你他娘的還敢頂嘴？你又不是人，跑老子這兒來幹嘛？去後麵去後麵！“
十五心中不服，眼睛裏也露出幾分倔強：”你說我打擾你傳承可以，但我這麽大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不是人了？“
男人眯著眼睛又端詳了十五一會兒，終於還是不耐煩的一揮手，掀起一股陰寒的涼風，將十五裹挾著朝鑄劍爐後頭飛去。
十五被這道風卷著穿過一個幽暗的石道，徑直落進一清潭中，濺起好大一陣水花，她狼狽的從水裏鑽出一個圓圓的腦袋，氣急敗壞的抹去滿臉水漬，耳畔響起男人似遠似近的聲音：“說你不是就不是，滾去找老子媳婦兒證證妖氣！”
十五剛琢磨著什麽叫“妖氣”，就見由遠及近緩緩行來一女子，這女子眉目如畫，形容豔麗，穿一身滾邊的赤金鮫綃紗裙，眼角描了隻血紅的蛟龍圖案，氣息收斂的很好，但不管是誰見了都覺得這不是人。
是妖。
準確的來說，是妖修。
十五如此想著便也直截了當的開口：“姐姐你是妖修嗎？”
女子掩唇笑道：“小娃娃眼睛真利索。”
喲，猜對了，十五還未來得及高興一下，就聽到那女子唇口輕啟：“上回來了個不長眼的見麵就叫什麽‘姑奶奶’，被我扔壇子裏做醃菜了。”
十五：……
所以你認同的是“姐姐”這個稱呼嗎？
女子見十五神情呆蠢，愣愣的泡在潭水中仿佛一隻失去求生欲的落湯雞，她不由得又笑了：“你在水裏待得很快活嗎？”
十五恍然回神，急忙一番狗刨遊到潭邊，尷尬的爬出水麵，顧不上處理滿身狼狽就直接抬起滴水的袖子朝女子行禮，道：“晚輩連小明，路經劍塚，被前麵那個好看的男人扔過來的……”
“好看的男人？”女子掩唇道：“你是說梅茂吧。”
十五茫然，她又不知那男人叫什麽，不過梅茂這個名字，額…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女子接著道：“那是我夫君，我是東海……一個妖修，你可以叫我如歸姐姐。”
十五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從善如流的道：“如歸姐姐。”
如歸似乎很開心，眉眼彎彎，那描畫的蛟龍紋樣更是栩栩如生，她伸出纖細的食指，往十五身上輕輕一點，十五立時就從一隻狼狽的落湯雞變成了……烘幹了的落湯雞。
十五胡亂收拾了一下褶皺的衣衫和淩亂的長發，又見如歸轉身朝一處涼亭走去，便急忙跟上。
這劍塚後麵倒是亭台樓閣極為講究，雖說掩映在石窟中少有天光，但起碼好過前頭鑄劍爐太多了。
思及此，十五忙問道：“我先前的同伴……那位梅前輩會如何處置？”
如歸坐在涼亭的石椅上，漫不經心的倒了兩杯水，取出其中一杯啜飲了一小口，方才抬頭朝十五笑道：“坐下喝水。”
十五不動。
如歸也不回她。
半晌，十五才挫敗的坐在如歸對麵，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反正又是一個可以一根手指將自己碾死幾個來回的大佬，她也不怕有毒什麽的。
但十五喝的太急了，以至於一杯猛灌下去後她頃刻間就睜大了眼睛，那“水”火燒火燎的一路從舌口到喉嚨再到腹中，燒的心肝脾胃腎生疼。
這哪裏是水，分明就是烈酒啊！
十五忍不住彎腰扶著石桌咳嗽起來。
如歸這才笑吟吟的開口：“一千年前這座仙府並沒有金丹期的限製，即便是元嬰亦可進入，隻是後來我與夫君費盡心思逃遁至此，以致仙府震蕩，才有了如今外界的規矩。”
十五咳嗽的聲音小了些，心中反複思考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這倆人得是多高的修為才能讓秘境吃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