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獸潮來的蹊蹺, 比往常足足提前了三百年, 且數量龐大、修為高的妖修比比皆是，不僅東海妖島□□，連藏匿在西域十萬獸嶺的獸群也紛紛出動。
兩股力量幾乎同時入侵修仙界, 分別以蓬萊聞虛宗和鳳巢魔宗為突破口, 還特意繞開了凡人界這片貧瘠的土地，直擊宗門大派，分工明確、來勢洶洶，有如蝗蟲過境, 將安逸許久的修士們打的措手不及。
直至聞虛宗潰散南逃，魔宗險些城破，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開始著手組織修士抵禦瘋狂的妖獸們。
好在以往每千年都會有一次獸潮，雖然規模不大，但修仙界長久積攢下來的對敵經驗極為豐富，這一回爆發的突然, 初期才沒有及時應對, 可當幾個大宗門回過神，眾掌門聚到一處後, 經過周密的商討，方案很快就定下來了。
修士們的積極性很容易調動起來，甚至根本不需要做什麽動員，畢竟獸潮來襲，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修士的機遇所在, 尤其是資源匱乏的散修和小門派小世家，隻要組織得當，就很容易滿載而歸。
妖獸全身是寶，修為越高越凶殘就越有價值。
不過這些與十五並沒有太大關係。
她仍舊坐在窗前，看著外麵兩道堅固的結界，如今她的靈力回來了，以元嬰期的目力能看的更遠，腸山七坊的商戶們自從被疏散後，這一大片繁盛的坊市就如同入了冬的樹，渾身的葉子都被北風卷走，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妖獸和修士都是互相追著跑的，這荒涼的七坊自然無人光顧，十五日日盯著窗外，數年下來偶爾也能看到過路的修士和妖修，這些人或獸，常常被七寶閣的結界吸引，捯飭一會兒發現進不來後又悻悻離去，畢竟獸潮仍在，人族也未滅，他們還很忙。
隻是最近幾個月，誤闖的妖獸少了許多，人修倒是挺多的，情況也比前幾年那無一例外的衣衫襤褸、神情疲累、滿身傷痕好的多，最起碼不會出現身後跟著一大群食人蛙的道友八百裏□□狂奔這種驚險刺激的節目了。
十五猜想，這場獸潮恐怕要接近尾聲了。
這一日，連明階忽然告訴她，論道會將在凡人界舉行，屆時，他會以七寶閣少主的身份出席。
“小明，為師帶你同去可好？”連明階站在十五三步開外的地方，期盼的看著她。
自從結姻大典上十五重傷之後，連明階待她越發的小心翼翼，沒有得到允許時，他連說話都得離開好一段距離，生怕刺激到了徒弟。
數年下來，十五從未允許過他靠近，甚至再也不曾開口說話，每天隻定定的望著窗外，不言不語，不搭理連明階的任何一句話。
隻是這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十五盯著窗外的眸子輕輕顫動了一下，她被關在七寶閣這麽久，終日隻能無聊的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景物，若是有機會可以出去看看……
十五如此想著，便轉過身，略微抬頭看向連明階，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這麽簡單的一個字，卻讓連明階險些喜極而泣，他嘴角高高揚起，眉眼間充滿了愉悅的情緒，嘴一張開就攏不回去了，一個人說了兩人份的話：“聽聞為了避開妖獸群，這一屆論道會設在中腹凡人界，是蓬萊、鳳巢、凡人界和腸山七坊交界之處的一座小城，靈力濃鬱程度雖然不如修仙界，但勝在山清水秀、景色別致，這次的論道會是為了商議獸潮之事，玄宗、魔道、觀音峽各大門派都會遣人前往……”
連明階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十五仍是沒有什麽反應，他神色暗了暗，卻也很快振作起來，搜腸刮肚的將最近出現的新奇消息當作故事講給徒弟聽：“……聽說這次獸潮突然爆發，是因為那東海妖島上有個外出曆練的妖修被人族抓了，還送到坊市拍賣，最後竟又牽扯進一個金丹期的妖修，被聞虛宗和魔宗聯手逼死了……”
十五麵色不變，心下卻是微微一動，這故事很是熟悉，再一揣摩，與當年相思被害的經過如出一轍，難道長帆島竟為了少主子勸動了整個妖族向人修宣戰？
連明階還在繼續說：“……那金丹妖修似乎在妖島頗有地位，這次獸潮提前整整三百年，也不知是否因為此事，小明你說呢？”
說到這裏，連明階頓了頓，忽然期待的抬頭看向十五，但還是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他心下難過，麵上也隻得訕訕的跳過這個話題，繼續道：“拋開其他的不談，這回獸潮，數聞虛宗和魔宗傷亡最大，因此才有人翻出了一些陳年舊事……說到魔宗，魔宗宗主成萬劫為了進階渡劫期已閉關甚久，可最近卻流傳出成萬劫早已身死的消息，而其少宗主成水璧也下落不明，魔宗如今由一殿主掌管，也不知是何光景……”
十五不言，她的目光始終投向窗外，眼睛半晌不見眨動，呆呆的像個人偶娃娃。
連明階心下悲苦，卻不敢有多餘的動作，流言瑣事說多了便如嚼蠟般無趣，他悄悄退出房間，小心翼翼的合上門，生怕打擾到十五。
轉身的刹那，他微微一笑：
徒弟今日說了一個字呢！
笑著笑著，不知為何，眼淚卻流了下來。
……
論道會是修仙界不定期舉辦的盛會，往往在一些重大事件後舉行，而這一次臨時籌辦，選址和請帖都十分粗糙，顯然隻是用作商議獸潮之事的借口。
幾年的時間，蜂擁而至的妖獸幾乎踏遍了整個修仙界，兩方角鬥，死傷不計其數，一直到現在才總算扼住了妖獸的猖獗勢頭，人修到底數量龐大，雖然修為上或有不及，但在符篆陣法和群毆策略上恐怕得領先妖族幾千年，時至今日才將局麵扳回來已經很值得羞愧了。
十五跟著連明階，這是她數年來第一次踏出七寶閣，目的地則是四域交匯的凡人界一座小城池。
雖說都是凡人界，可這兒與回城卻是一北一南、相距甚遠，也不是盧國的領地，十五忽然有些想念那個立誌要成為女帝的幹女兒，不知她現在是否奪回屬於自己的王位了。
“十五，你這蠢貨終於出來了嗎！”
十五一愣，這久違的陰森森童聲，是……怨靈？
第122章 逃離
論道會設在凡人界一處小城, 白天裏連明階赴宴, 參與論道會的商討，十五便留在客棧裏，門外是從七寶閣帶來的常家仆侍, 一個元嬰期一個金丹期期, 這兩個修士奉命看守她，客棧離論道會議事之處並不遠，莫說十五打不過他們，就是他們大聲一點, 就很容易將連明階招來，所以被囚在這樣的鬼地方，沒有連明階的允許, 她幾乎不可能出去。
是幾乎！
所以，還是有那麽一丟丟的希望的，尤其怨靈還悄悄摸了進來：
“我在那結界外頭等了你十年！你怎麽現在才出來？！”怨靈質疑道，合體期大能設下的結界精妙無比, 它破不了也不敢輕易嚐試, 生怕十五沒救出來，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因此隻得日複一日的在七坊附近徘徊，試圖找到一個突破口將自己送進去。
然而這種方式並沒有任何用處，最後還是得靠十五自個兒走出來它才敢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十五張了張幹澀的喉嚨，長久沒有開口致使她的聲音極為喑啞，斷斷續續的說了半晌才漸漸恢複正常：
“一個合體期一個出竅期, 你看我能逃的出來嗎？”
怨靈血紅色的眼珠子轉了轉，鬱悶道：“說的也是，可你總不能一直被關著吧，那我怎麽辦？要是被人捉住，我就得進器爐烤火了！”
無實體的鬼物依賴強大的精神而存在，最適合用來煉器，隨便塞進什麽破銅爛鐵裏都能鑄成一把蘊含器靈的絕世神兵。
十五歎了一口氣：“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跑了，現在他們在別處議事，趁師……連明階沒回來，你還是快走……不對，你怎麽進來的？”
“外麵不過隻有兩個元嬰期人修，怎麽可能攔得住我？”怨靈一團灰霧繞著十五飄來飄去，而後停頓在十五麵前，眼珠上的紅光輕輕一閃，忽然道：“我倒是有個辦法，隻是得看你願不願意……”
“有辦法你不早說？”十五瞪了它一眼：“你隻要不弄死我，什麽都成！”
“不弄死，不弄死！”怨靈連連澄清，它聲音低了低，像是孩童間的竊竊私語：“吃……行嗎？”
十五：？？？
“不過你放心！”怨靈接著道：“我保證一個指頭都不碰，怎麽吃下去的還是怎麽吐出來，絕對安全可靠！”
十五狐疑的打量了怨靈一會兒：“你……認真的？”她突然想起當年在盧國時，麵前這貨就吞過阿月，除了搶了人家帶著魔氣的首飾，似乎確實沒做什麽別的壞事。
怨靈將周身的灰霧膨脹成一個圓鼓鼓的皮球，中間凹進去一大塊，它甕聲甕氣的道：“當然是認真的，你自己走進來吧，我帶你出去，待會兒那些老頭子回來了就跑不掉了。”
十五看著那一大片陰森森的灰霧，眸光閃爍，不過很快她就下定決心，抿緊了唇往霧氣中走去……
……
連明階，本是鼎鼎有名的雲水宗首席大弟子，雖然有著酗酒的不良愛好，但人家資質好、修為高，又有著雲水嫡傳的身份，在雲華界眾多玄修和魔修的追捧下，這“酗酒”也就變成了“雅好”，尤其在坊間的眾多話本的烘托下，連明階更成了一代同輩/後輩修士心中的完美大能。
當然，雲水宗本宗弟子們對大師兄的評價還是很客觀的，最起碼親傳弟子裏倆師妹不論在多麽情竇初開的年紀，對上大師兄都是麵無表情甚至有點膽疼。
可惜的是這前輩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悄悄離開了雲水，蓬萊玄門的大宗弟子或許還能知曉一些原委，可遠在南境鳳巢的魔修門就隻能眼巴巴的咬著破舊的話本子日盼夜盼……終於盼來了連明階將要出席論道會的消息！！
真是喜聞樂見！喜不自禁！喜大普奔！
於是，這場在兵荒馬亂裏倉促舉行的論道會，硬生生吸引來了一批搞個人崇拜的單純修士們，有理想有目標的有誌青年有著無窮大的力量，翻山越嶺、斬妖除獸什麽的都完全不在話下，眾人趟著妖獸們的鮮血終於成功的趕在論道會開辦之時抵達凡人界某不知名的小城池。
頗為迥異的畫風（比如羅帷宮粉紅色露大腿的標準裝扮）使得小城裏的氣氛越發微妙，基於論道會止殺協議下的玄魔雙方，以及思維停留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最近來了一群人傻錢多買包子給寶石，玩把戲不收錢的外鄉人”的凡人們，這三者之間竟達成了奇異的平衡。
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最適合……渾水摸魚。
十五待在怨靈的肚子裏，周圍倒不是想象中的黏糊糊濕噠噠，隻有一片漆黑，但神識卻還可用。
“出來了，咱們接下來去哪？”怨靈傳音問道。
十五借著神識感知外界的情況，怨靈的隱蔽能力很好，竟直接躲過了守門的倆修士，屋裏有十五留下的一撮頭發，化成人形傀儡，這樣的傀儡對於任何一個元嬰修士來說都……沒用，但她的本意隻是偽造自己的氣息，畢竟氣息消失了，是個長了腦子的修士都會察覺到不對勁。
守門的是常家精英仆侍，很顯然……是有腦子的。
不過用不了多久，等連明階回來，就得穿幫了，在此之前，她們得趕緊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往北。”十五當機立斷，傳音道：“從凡人界走，人間煙火氣重，不容易被發現。”
“哎……哎？”
“怎麽了？”
“有個人……好香，想吃。”
十五：“……我還在你肚子裏呢，你要怎麽吃？”
“不行啊，忍不住……”
與此同時，十五附著神識的目力穿透周遭的黑暗，一直落到外麵，隨著怨靈的極速移動，她很快就見到了所謂的“很香的人”。
一個瞎目少年。
約莫十來歲的年紀，身量不高，與十五這等嬌小體態的個頭不相上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臉上全是黑灰色的髒汙，眼睛閉著，自眼角往下有兩道幹涸的血跡，似乎是剛“瞎”不久。
這少年蜷縮在角落裏，骨瘦如柴，不論是誰看到恐怕都會把他當成一個小乞丐，甚至他麵前的地上還有兩個包子，正被幾條流浪狗拱來拱去，沾滿了灰土。
然而這一切，少年都無知無覺，若非氣息仍在，十五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
不過……也離死不遠了。
因為怨靈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到了他麵前，毫不猶豫的將人一口吞下。
甚至打了個飽嗝。
第123章 超凶
此刻, 怨靈的肚子裏, 十五同少年大眼瞪瞎眼，半晌都沒有動靜，這少年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被吞了？
“小朋友？”十五試探的問了一句。
少年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遲頓的爬起來, 虛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搖晃了半天，終於還是腦袋一歪，重新栽倒在地上。
真慘……十五頗為同情的想了想，最後還是抱著共建雲華界和諧新社會的先進思想, 緩緩……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少年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嘶啞，與不尋常少年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 且蘊藏著一股冷意，令人發怵的那種，不過比起怨靈陰陽怪氣的鬼娃娃音還是要好很多了。
十五攤手，雖然這動作毫無意義, 不說少年看不見, 就是他看得見，他也“看不見”, 怨靈腹中漆黑一片，一個毫無靈力波動的凡人，眼睛在這裏是完全多餘的。
“你笑什麽！”少年又問了一變，語氣更冷了。
十五滿臉真誠的回道：“沒辦法，我哭不出來, 隻能笑了。”
少年：……
十五接著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嗎？”
少年灰撲撲的麵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不知道，總之不會是什麽好地方。”
兩股力量幾乎同時入侵修仙界, 分別以蓬萊聞虛宗和鳳巢魔宗為突破口, 還特意繞開了凡人界這片貧瘠的土地，直擊宗門大派，分工明確、來勢洶洶，有如蝗蟲過境, 將安逸許久的修士們打的措手不及。
直至聞虛宗潰散南逃，魔宗險些城破，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開始著手組織修士抵禦瘋狂的妖獸們。
好在以往每千年都會有一次獸潮，雖然規模不大，但修仙界長久積攢下來的對敵經驗極為豐富，這一回爆發的突然, 初期才沒有及時應對, 可當幾個大宗門回過神，眾掌門聚到一處後, 經過周密的商討，方案很快就定下來了。
修士們的積極性很容易調動起來，甚至根本不需要做什麽動員，畢竟獸潮來襲，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修士的機遇所在, 尤其是資源匱乏的散修和小門派小世家，隻要組織得當，就很容易滿載而歸。
妖獸全身是寶，修為越高越凶殘就越有價值。
不過這些與十五並沒有太大關係。
她仍舊坐在窗前，看著外麵兩道堅固的結界，如今她的靈力回來了，以元嬰期的目力能看的更遠，腸山七坊的商戶們自從被疏散後，這一大片繁盛的坊市就如同入了冬的樹，渾身的葉子都被北風卷走，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妖獸和修士都是互相追著跑的，這荒涼的七坊自然無人光顧，十五日日盯著窗外，數年下來偶爾也能看到過路的修士和妖修，這些人或獸，常常被七寶閣的結界吸引，捯飭一會兒發現進不來後又悻悻離去，畢竟獸潮仍在，人族也未滅，他們還很忙。
隻是最近幾個月，誤闖的妖獸少了許多，人修倒是挺多的，情況也比前幾年那無一例外的衣衫襤褸、神情疲累、滿身傷痕好的多，最起碼不會出現身後跟著一大群食人蛙的道友八百裏□□狂奔這種驚險刺激的節目了。
十五猜想，這場獸潮恐怕要接近尾聲了。
這一日，連明階忽然告訴她，論道會將在凡人界舉行，屆時，他會以七寶閣少主的身份出席。
“小明，為師帶你同去可好？”連明階站在十五三步開外的地方，期盼的看著她。
自從結姻大典上十五重傷之後，連明階待她越發的小心翼翼，沒有得到允許時，他連說話都得離開好一段距離，生怕刺激到了徒弟。
數年下來，十五從未允許過他靠近，甚至再也不曾開口說話，每天隻定定的望著窗外，不言不語，不搭理連明階的任何一句話。
隻是這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十五盯著窗外的眸子輕輕顫動了一下，她被關在七寶閣這麽久，終日隻能無聊的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景物，若是有機會可以出去看看……
十五如此想著，便轉過身，略微抬頭看向連明階，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這麽簡單的一個字，卻讓連明階險些喜極而泣，他嘴角高高揚起，眉眼間充滿了愉悅的情緒，嘴一張開就攏不回去了，一個人說了兩人份的話：“聽聞為了避開妖獸群，這一屆論道會設在中腹凡人界，是蓬萊、鳳巢、凡人界和腸山七坊交界之處的一座小城，靈力濃鬱程度雖然不如修仙界，但勝在山清水秀、景色別致，這次的論道會是為了商議獸潮之事，玄宗、魔道、觀音峽各大門派都會遣人前往……”
連明階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十五仍是沒有什麽反應，他神色暗了暗，卻也很快振作起來，搜腸刮肚的將最近出現的新奇消息當作故事講給徒弟聽：“……聽說這次獸潮突然爆發，是因為那東海妖島上有個外出曆練的妖修被人族抓了，還送到坊市拍賣，最後竟又牽扯進一個金丹期的妖修，被聞虛宗和魔宗聯手逼死了……”
十五麵色不變，心下卻是微微一動，這故事很是熟悉，再一揣摩，與當年相思被害的經過如出一轍，難道長帆島竟為了少主子勸動了整個妖族向人修宣戰？
連明階還在繼續說：“……那金丹妖修似乎在妖島頗有地位，這次獸潮提前整整三百年，也不知是否因為此事，小明你說呢？”
說到這裏，連明階頓了頓，忽然期待的抬頭看向十五，但還是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他心下難過，麵上也隻得訕訕的跳過這個話題，繼續道：“拋開其他的不談，這回獸潮，數聞虛宗和魔宗傷亡最大，因此才有人翻出了一些陳年舊事……說到魔宗，魔宗宗主成萬劫為了進階渡劫期已閉關甚久，可最近卻流傳出成萬劫早已身死的消息，而其少宗主成水璧也下落不明，魔宗如今由一殿主掌管，也不知是何光景……”
十五不言，她的目光始終投向窗外，眼睛半晌不見眨動，呆呆的像個人偶娃娃。
連明階心下悲苦，卻不敢有多餘的動作，流言瑣事說多了便如嚼蠟般無趣，他悄悄退出房間，小心翼翼的合上門，生怕打擾到十五。
轉身的刹那，他微微一笑：
徒弟今日說了一個字呢！
笑著笑著，不知為何，眼淚卻流了下來。
……
論道會是修仙界不定期舉辦的盛會，往往在一些重大事件後舉行，而這一次臨時籌辦，選址和請帖都十分粗糙，顯然隻是用作商議獸潮之事的借口。
幾年的時間，蜂擁而至的妖獸幾乎踏遍了整個修仙界，兩方角鬥，死傷不計其數，一直到現在才總算扼住了妖獸的猖獗勢頭，人修到底數量龐大，雖然修為上或有不及，但在符篆陣法和群毆策略上恐怕得領先妖族幾千年，時至今日才將局麵扳回來已經很值得羞愧了。
十五跟著連明階，這是她數年來第一次踏出七寶閣，目的地則是四域交匯的凡人界一座小城池。
雖說都是凡人界，可這兒與回城卻是一北一南、相距甚遠，也不是盧國的領地，十五忽然有些想念那個立誌要成為女帝的幹女兒，不知她現在是否奪回屬於自己的王位了。
“十五，你這蠢貨終於出來了嗎！”
十五一愣，這久違的陰森森童聲，是……怨靈？
第122章 逃離
論道會設在凡人界一處小城, 白天裏連明階赴宴, 參與論道會的商討，十五便留在客棧裏，門外是從七寶閣帶來的常家仆侍, 一個元嬰期一個金丹期期, 這兩個修士奉命看守她，客棧離論道會議事之處並不遠，莫說十五打不過他們，就是他們大聲一點, 就很容易將連明階招來，所以被囚在這樣的鬼地方，沒有連明階的允許, 她幾乎不可能出去。
是幾乎！
所以，還是有那麽一丟丟的希望的，尤其怨靈還悄悄摸了進來：
“我在那結界外頭等了你十年！你怎麽現在才出來？！”怨靈質疑道，合體期大能設下的結界精妙無比, 它破不了也不敢輕易嚐試, 生怕十五沒救出來，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因此隻得日複一日的在七坊附近徘徊，試圖找到一個突破口將自己送進去。
然而這種方式並沒有任何用處，最後還是得靠十五自個兒走出來它才敢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十五張了張幹澀的喉嚨，長久沒有開口致使她的聲音極為喑啞，斷斷續續的說了半晌才漸漸恢複正常：
“一個合體期一個出竅期, 你看我能逃的出來嗎？”
怨靈血紅色的眼珠子轉了轉，鬱悶道：“說的也是，可你總不能一直被關著吧，那我怎麽辦？要是被人捉住，我就得進器爐烤火了！”
無實體的鬼物依賴強大的精神而存在，最適合用來煉器，隨便塞進什麽破銅爛鐵裏都能鑄成一把蘊含器靈的絕世神兵。
十五歎了一口氣：“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跑了，現在他們在別處議事，趁師……連明階沒回來，你還是快走……不對，你怎麽進來的？”
“外麵不過隻有兩個元嬰期人修，怎麽可能攔得住我？”怨靈一團灰霧繞著十五飄來飄去，而後停頓在十五麵前，眼珠上的紅光輕輕一閃，忽然道：“我倒是有個辦法，隻是得看你願不願意……”
“有辦法你不早說？”十五瞪了它一眼：“你隻要不弄死我，什麽都成！”
“不弄死，不弄死！”怨靈連連澄清，它聲音低了低，像是孩童間的竊竊私語：“吃……行嗎？”
十五：？？？
“不過你放心！”怨靈接著道：“我保證一個指頭都不碰，怎麽吃下去的還是怎麽吐出來，絕對安全可靠！”
十五狐疑的打量了怨靈一會兒：“你……認真的？”她突然想起當年在盧國時，麵前這貨就吞過阿月，除了搶了人家帶著魔氣的首飾，似乎確實沒做什麽別的壞事。
怨靈將周身的灰霧膨脹成一個圓鼓鼓的皮球，中間凹進去一大塊，它甕聲甕氣的道：“當然是認真的，你自己走進來吧，我帶你出去，待會兒那些老頭子回來了就跑不掉了。”
十五看著那一大片陰森森的灰霧，眸光閃爍，不過很快她就下定決心，抿緊了唇往霧氣中走去……
……
連明階，本是鼎鼎有名的雲水宗首席大弟子，雖然有著酗酒的不良愛好，但人家資質好、修為高，又有著雲水嫡傳的身份，在雲華界眾多玄修和魔修的追捧下，這“酗酒”也就變成了“雅好”，尤其在坊間的眾多話本的烘托下，連明階更成了一代同輩/後輩修士心中的完美大能。
當然，雲水宗本宗弟子們對大師兄的評價還是很客觀的，最起碼親傳弟子裏倆師妹不論在多麽情竇初開的年紀，對上大師兄都是麵無表情甚至有點膽疼。
可惜的是這前輩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悄悄離開了雲水，蓬萊玄門的大宗弟子或許還能知曉一些原委，可遠在南境鳳巢的魔修門就隻能眼巴巴的咬著破舊的話本子日盼夜盼……終於盼來了連明階將要出席論道會的消息！！
真是喜聞樂見！喜不自禁！喜大普奔！
於是，這場在兵荒馬亂裏倉促舉行的論道會，硬生生吸引來了一批搞個人崇拜的單純修士們，有理想有目標的有誌青年有著無窮大的力量，翻山越嶺、斬妖除獸什麽的都完全不在話下，眾人趟著妖獸們的鮮血終於成功的趕在論道會開辦之時抵達凡人界某不知名的小城池。
頗為迥異的畫風（比如羅帷宮粉紅色露大腿的標準裝扮）使得小城裏的氣氛越發微妙，基於論道會止殺協議下的玄魔雙方，以及思維停留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最近來了一群人傻錢多買包子給寶石，玩把戲不收錢的外鄉人”的凡人們，這三者之間竟達成了奇異的平衡。
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最適合……渾水摸魚。
十五待在怨靈的肚子裏，周圍倒不是想象中的黏糊糊濕噠噠，隻有一片漆黑，但神識卻還可用。
“出來了，咱們接下來去哪？”怨靈傳音問道。
十五借著神識感知外界的情況，怨靈的隱蔽能力很好，竟直接躲過了守門的倆修士，屋裏有十五留下的一撮頭發，化成人形傀儡，這樣的傀儡對於任何一個元嬰修士來說都……沒用，但她的本意隻是偽造自己的氣息，畢竟氣息消失了，是個長了腦子的修士都會察覺到不對勁。
守門的是常家精英仆侍，很顯然……是有腦子的。
不過用不了多久，等連明階回來，就得穿幫了，在此之前，她們得趕緊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往北。”十五當機立斷，傳音道：“從凡人界走，人間煙火氣重，不容易被發現。”
“哎……哎？”
“怎麽了？”
“有個人……好香，想吃。”
十五：“……我還在你肚子裏呢，你要怎麽吃？”
“不行啊，忍不住……”
與此同時，十五附著神識的目力穿透周遭的黑暗，一直落到外麵，隨著怨靈的極速移動，她很快就見到了所謂的“很香的人”。
一個瞎目少年。
約莫十來歲的年紀，身量不高，與十五這等嬌小體態的個頭不相上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臉上全是黑灰色的髒汙，眼睛閉著，自眼角往下有兩道幹涸的血跡，似乎是剛“瞎”不久。
這少年蜷縮在角落裏，骨瘦如柴，不論是誰看到恐怕都會把他當成一個小乞丐，甚至他麵前的地上還有兩個包子，正被幾條流浪狗拱來拱去，沾滿了灰土。
然而這一切，少年都無知無覺，若非氣息仍在，十五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
不過……也離死不遠了。
因為怨靈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到了他麵前，毫不猶豫的將人一口吞下。
甚至打了個飽嗝。
第123章 超凶
此刻, 怨靈的肚子裏, 十五同少年大眼瞪瞎眼，半晌都沒有動靜，這少年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被吞了？
“小朋友？”十五試探的問了一句。
少年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遲頓的爬起來, 虛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搖晃了半天，終於還是腦袋一歪，重新栽倒在地上。
真慘……十五頗為同情的想了想，最後還是抱著共建雲華界和諧新社會的先進思想, 緩緩……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少年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嘶啞，與不尋常少年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 且蘊藏著一股冷意，令人發怵的那種，不過比起怨靈陰陽怪氣的鬼娃娃音還是要好很多了。
十五攤手，雖然這動作毫無意義, 不說少年看不見, 就是他看得見，他也“看不見”, 怨靈腹中漆黑一片，一個毫無靈力波動的凡人，眼睛在這裏是完全多餘的。
“你笑什麽！”少年又問了一變，語氣更冷了。
十五滿臉真誠的回道：“沒辦法，我哭不出來, 隻能笑了。”
少年：……
十五接著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嗎？”
少年灰撲撲的麵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不知道，總之不會是什麽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