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們和離吧


    錦兒這一笑又急急退下,何雲娘和易長安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尷尬起來。


    何雲娘臉皮薄,有些捱不住,蚊嚶一樣低低說了一句“夫君你早點歇息吧”,低頭就要往外走;易長安卻突然開了口:“雲娘,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何雲娘的心一下子嘣嘣跳了起來,聽話地轉過頭,臉上已經是紅暈滿麵。


    易長安遲疑了片刻,輕輕拉著何雲娘的手讓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雲娘,我……”


    一個“我”之後,卻半天沒有下文;何雲娘不由詫異地抬起了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詢問地看了過來。


    她現在和何雲娘是“夫妻”身份,如果她不做任何解釋,一直避著何雲娘,於自己是沒有什麽,可是何雲娘卻可能成為一名深閨怨婦,甚至有可能心理扭曲……何雲娘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權,今天趁著這個時機說出來剛好!


    易長安一咬牙就開了口:“我們以後……不會有孩子!”


    剛才還羞紅滿麵,此刻何雲娘的臉色卻刷的一片雪白,嘴唇哆嗦了幾下,才嗓子幹澀地問了出來:“夫君你說什麽?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她做得不夠好,還是因為夫君其實並不喜歡她……所以夫君不想要兩人的孩子?


    易長安及時打斷了何雲娘的胡思亂想:“雲娘,是我的問題!”


    夫君的問題?何雲娘驚愕地睜大了眼:“夫君……夫君怎麽會有問題?”


    新婚初始,易梁也是夜夜歇在她房裏的,她從少女變成女人,從來沒發現過夫君在那方麵有什麽問題!再說了,自她嫁進易家這大半年以來,夫君就是風寒都沒有感過,一直很少請過大夫,除了前些時日被罰——


    被罰!


    何雲娘身形一震,想起了那天的情形:那天,夫君是被墨竹和修竹兩個輪流背回來的,臀背處的秋衫上浸出了片片血漬……之後夫君就連氣帶病,躺在了床上。


    那幾天大夫頻頻出入家宅,婆婆卻借口夫君要好好養病,把夫君移到書房,還不許她過來服侍,說會打擾夫君……難道說,是那個時候,大夫就診出了夫君……所以婆婆才……


    何雲娘的大眼裏頓時蓄滿了淚水,帶著哭音緊緊抓住了易長安的手:“是不是上次你挨了板子,那個李泰暗中使壞,把你打壞了?!夫君你別擔心,一個大夫看不好,我們可以多請大夫過來——”


    “呃,就算請神醫過來都沒辦法……”現在這情形易長安隻有先含糊地認了,“我……不能跟你行夫妻之實。雲娘,我、我也不想耽擱你,要不,我們和離吧。”


    何雲娘是易梁的妻子,但是易梁已經死了,死前讓她冒名頂替;那麽,現在她也有權做出這個決定吧?!


    易長安不想讓何雲娘守活寡,這對這個才十八歲的女孩子來說不公平,就是沐氏那裏有什麽說法,易長安相信自己也能說服沐氏那邊同意的。


    剛才還隻是努力忍著淚水,這會兒一聽到“和離”兩個字,何雲娘立時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夫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還讓我叫你長安……你還給我買大前門的糕點……前天你還給我買了把銀梳子……嗚嗚,我以為你會喜歡我的……”


    易長安有些手足無措地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給何雲娘擦著眼淚:“沒有的事,我沒有不要你……我隻是、我隻是不想耽誤你的青春,你還這麽年輕,早點離了我,你可以另外找一個人好好過——”


    易長安不解釋還好,一細細解釋,何雲娘突然就跪下來緊緊抱住了易長安的腰身:“不要,我不要再找別人,我不和離!”


    易長安身子僵了僵,還是伸手輕輕撫了撫何雲娘的發頂:“雲娘,不要說氣話,你好好想一想,人這一輩子還有很長,我不能這麽自私地讓你守活寡,我——”


    如果是以前的時候,易梁如果說和離,可能何雲娘傷心一回也會願意;可是自從易長安頂替成為易梁後,對何雲娘一直頗多照顧。


    平日裏舉手為之的事情雖小,可是這一份心意就如一道涓涓細流,潤澤了何雲娘尚未枯萎的心田;一想到今後要離了這樣的體貼,何雲娘心裏就生生地疼痛起來。


    夫妻的魚水之歡她尚未識味,但是易長安這些時日的溫柔卻是已經入骨;何雲娘抬起淚眼堅定地看向易長安:“長安,我不要和離!我不走,我寧願陪著你,哪怕是守活寡我也不在乎!”


    易長安不由一陣頭痛。


    她在現代忙於辦案,也根本沒有時間談什麽男朋友,但是作為一個現代人,懂得的自然比何雲娘一個古代女子要多:沒有兩性之歡的婚姻怎麽可能長久呢?


    “雲娘,你聽我說——”


    “我不聽!”何雲娘難得一回地耍了蠻,雙手緊緊捂住了耳朵,“如果你趕我走,我、我寧可一頭碰死在這裏!”


    可是看著何雲娘一臉堅決的表情,易長安張了張嘴,肩膀微微塌了下來;她之前想的,是給何雲娘選擇權,怎麽這會兒倒成了她逼著何雲娘走了?


    她不是何雲娘,她怎麽知道哪一條路是對何雲娘更好的呢?無奈地歎了一聲,易長安輕輕點了下頭:“好,不走,你不想走就不走;等以後你什麽時候想走了,再來跟我說。”


    淚水還含在眼眶裏,何雲娘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又努力板起了臉:“夫君不許胡說,我以後都不會走!夫君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十八歲說的話,或許過上兩三年就會後悔,隻是易長安也沒必要在這時提出來,橫豎以後走著看就是了,不過今天對何雲娘說清了這麽一件事,心情還是輕鬆了不少;因此笑著點頭應了,起身將何雲娘送了出來:“時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何雲娘輕輕“嗯”了一聲,略收拾了下自己的淚痕,笑著跟易長安作了別。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錦兒已經安置好智藏回來了,燈下看得分明,見何雲娘竟然早早一個人回來了,眼瞼還有些紅腫,明顯剛才哭過,不由吃了一驚:“奶奶,少爺他……還要歇在書房?你……”


    何雲娘卻是神色輕鬆地應了聲:“我沒事,你去打水過來吧。夫君他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一時忙不完,就在那邊睡下了。”


    錦兒有些狐疑地看了何雲娘一眼,見她雖然哭過,但是神色確實是歡喜的,這才躬身出去打水了。


    何雲娘怔怔站了片刻,雙手緊緊互握了握,神色更加堅定起來,低聲給自己鼓氣:“就是沒有子嗣也不怕……以後,我和夫君可以過繼幾個孩子的……”


    第25章 直接搶人


    對,夫君雖然是易家庶子出身,不過易家還有好些旁支呢,到時就說是她生不出孩子,但是夫君又顧念情義,不肯休妻就是了。


    從那些旁支裏過繼兩個孩子,要年紀小的,才生下來不久的最好,她會盡心哺育他們長大成人,會教導他們好好孝順夫君的;想來那時夫君就不會遺憾了。


    多少新媳婦兒在婆婆和丈夫跟前戰戰兢兢地生活,而她卻有夫君的憐惜和庇佑,過得頗為滋潤。人生哪有那麽十全十美的事呢?夫君即使不能行房,隻要能像這一段時間一樣一直溫柔待她,她便不悔!


    何雲娘想明白了以後的路,神色更是輕鬆了幾分。見錦兒打了熱水進來,想到易長安說的明天一早要送智藏那小和尚回平安寺,連忙梳洗歇下了。


    明天一早,她要去廚房,給智藏做素饅頭,給夫君再做幾樣好吃的,她喜歡看夫君笑眯眯吃著東西稱讚她手藝的樣子,每一天都喜歡……


    天色微亮,曙光來臨,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遠遠傳來公雞打鳴,隻是濃重的霧氣中還籠罩著一種睡意惺鬆的寧靜。


    榕城一間客棧後麵的小獨院,院門卻被忽奔而來的人砰砰拍響,驚醒了院子裏**沉醉的眾人。


    魏亭揉了揉發脹的額頭,低低抱怨了一句,從床上爬了起來,胡亂裹了一件外衫走出了房間:“誰啊?一大清早的就來敲門,這天都還沒亮透呢——”


    “亭哥?是我,我是小丁,我有急事要稟報大人!”


    聽到門外的聲音,魏亭一個激靈醒了神,連忙打開了院門:“小丁,出什麽事了?”


    小丁是他們這邊負責盯著張明忠那一頭的人,這一大早的——


    陳嶽已經衣衫整齊地出了房間:“小丁,何事?”


    小丁立即趨上前幾步,聲音有些惶急:“大人,剛剛有人發現張明忠張大人死了!”


    張明忠死了?!


    陳嶽一怔,魏亭卻是猛地一拍大腿,打斷了小丁的話:“哎喲,死得好!這混賬就想搶我們的——”


    “亭子,不得胡言!”陳嶽一聲輕斥喝住了魏亭,看向了小丁,“張明忠那裏,是他殺還是意外身亡?”


    “看起來像自殺,但是又隱約有些不對!童百戶說,”小丁恨恨地跺了跺腳,“說昨天大人才跟張大人發生爭執,以前又一直有齟齬,說張大人不可能自殺,一定是大人你殺的!這會兒估計已經把消息報上去了!”


    這時機倒是選得極好,就在他回來的第二天,而且頭一天誰都知道他和張明忠不睦!陳嶽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沉吟片刻,陳嶽就讓魏亭把昨天因為醉酒都住在獨院的人都叫攏了過來,把事情簡單說了:“張明忠畢竟是從五品的試千戶,突然意外身亡,上麵肯定要派人來調查。


    童世信雖然把矛頭指向了我,但是我也不是由著他來誣陷的。憑著官職,我現在就能壓著童世信不敢亂來,不過我們這樣幹坐等著上頭來人也不行……”


    不過兩刻鍾的工夫,魏亭和小丁已經飛馬疾馳出了榕城,往驛道上揚鞭飛奔……


    易長安剛走到家門口,穿著一身新做的小廝衣服的唐一念就一路小跑著迎上前來:“少爺,你回來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卻眼巴巴地盯著易長安手中的一隻桑皮紙包。


    易長安沒好氣地瞪了唐一念一眼,還是將那隻紙包遞到了他手上:“拿去給少奶奶,這是大前門新出的桔糕……”


    話沒說完,唐一念已經小小地歡呼了一聲,捧著那隻紙包一溜煙兒地往裏跑了;跟在易長安身後的修竹忍不住笑罵了一聲:“這小兔崽子還真跑得快!”


    墨竹嗬嗬笑了一聲:“這小子是屬狗的,這兩天就等著大人回來這一刻呢!”


    唐一念,正是前天偷偷溜到易家的小和尚智藏。


    那天一早,智藏被易長安送回平安寺,卻是粘上就甩不脫了;淨塵主持非說智藏塵緣未了,跟易長安有緣,二話不說就讓小和尚還俗了,讓他跟著易長安回家當小廝去。


    八、九歲大的孩子,這不是用童工麽?易長安開始說什麽也不同意,後來還是淨塵說,自從智能出事,智藏晚上睡覺經常驚醒駭哭,長久下去小兒難安,還不如早些換個地方,也是救了智藏一命。


    易長安無法,隻能把智藏又帶了回來,不過隻是簽了活契,留他在家裏半玩半做些雜事。


    想到小正太是因為當初自己給了他一粒粽子糖,這才一念生起偷偷翹寺跑到易家來的,易長安索性給智藏起了一個俗姓,就姓唐,叫唐一念。


    唐一念倒是無所謂自己的名字,跟平安寺相比,縣城明顯要熱鬧多了;哪怕何雲娘拘著他不許上街,隻許他在門前門後玩耍,而且還要跟著何雲娘習字讀書,唐一念也覺得這裏的日子過得舒服極了,就是晚上一想到易長安就睡在隔壁,晚上竟是再也不做惡夢了。


    更別說易長安每天回家會給何雲娘帶些零碎東西,有時是一包小糕點,有時是些新鮮小玩意兒。如果是小糕點,但凡是唐一念拿進來的,何雲娘總會給他幾塊一起嚐鮮;倒養得唐一念這兩天跟隻小狗兒似的,一到下衙時間就巴巴兒地守在門口了。


    見唐一念才來兩天就那麽一副活潑樣兒,易長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腳剛踏進門檻,身後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易長安不由皺著眉頭轉回身去:在縣城內縱馬疾馳,是很容易撞傷人的——


    不等她看清來人,兩匹馬就一聲長嘶,生生在離易長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馬上的騎士跳下馬背,神色凝重地急步上前行了一禮:“易大人,我家大人有急事相召!”


    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那個喜歡刮噪的魏亭,易長安立即想到了那位神色淡淡、卻讓人絲毫不敢小覷的錦衣衛百戶陳嶽,隻覺得額頭有些隱隱脹疼;她是真不想再跟陳嶽打交道,何況錦衣衛的急事,可不會是什麽好事!


    “哦,陳大人近來可好?”易長安立即打起了哈哈,“兩位這一身塵土的,想是遠道趕來,也實在是辛苦了,這天色都快黑了,兩位軍爺不如先進來用些酒飯吧。”


    等哄著這兩人吃飽喝足了,她到時再想想脫身的理由,請不了假啊,家中有事啊,等等等等,總之就是不想去——


    易長安心裏還在撥著算盤,魏亭卻突然一步上前攥住了易長安的手:“易大人,得罪了,實在是我家大人的事十萬緊急,半點也緩不得!”竟是一副直接搶人的架勢。


    第26章 簡單、粗暴又有效的威脅


    這還蹬鼻子上眼了?易長安不由一陣生惱,手腕一翻就脫開了魏亭的擒拿,一腳踹向他的膝蓋。


    魏亭沒想到易長安竟然會武,一個不提防被她踹了一個趔趄,膝蓋處又酸又麻,連忙大呼了一聲:“易大人,我家大人有手令,已經遞給李縣令了,這幾天要借大人一用!”


    錦衣衛還能發手令?易長安剛剛一怔,一條套索就刷地從頭罩了下來,將她的雙臂牢牢縛住,緊接著頸部穴位處一麻,半點也說不出話來。


    先前站在一邊的小丁收緊繩索,對被這一場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墨竹和修竹兩人一抱拳:“兩位小兄弟,請你們回去跟易大人的家眷稟報,就說易大人被我們百戶大人請去了;過幾天自然會送回來,告辭!”拉著繩索就把易長安給扛到了馬上坐著,一揚馬鞭揚長而去。


    這、這到底是請人還是拿人啊!


    墨竹和修竹兩人連追了幾步,哪裏趕得上馬的速度?隻能望塵興歎,提著一顆心飛快地跑回去報信了……


    兩日過後,一輛積了不少塵土的馬車匆匆趕進了榕城,直接停到了宜園門口。


    陳嶽得了信,已經迎了出來,馬車簾子卻遲遲未被乘車的人揭開。從馬背上跳下來的魏亭有些尷尬地解釋了一句:“大人,我們想著時間緊迫,‘請’易大人出發時就急躁了些……”


    陳嶽伸手挑開了車簾子,見易長安臉色黑中發青,一言不發地倚在座位上狠狠瞪著自己,不由微微挑眉。


    旁邊的小丁低低“啊”了一聲:“我忘記給易大人解開穴道了——”


    陳嶽一步邁上車,駢指突地連點易長安身上兩處穴道,易長安這才像活過來似的,緩緩活動了下手腳,突地一拳直擊陳嶽麵門:“陳嶽你這王八蛋!”


    陳嶽並未伸手阻擋,隻將身形略略一側,任她一拳搗在了自己肩上。


    本以為易長安不過文弱書生,沒想到這一拳打來倒也有些肉疼;陳嶽不由輕“咦”了一聲,連受了她三拳之後伸掌輕鬆接住了易長安第四拳:“魏亭和小丁如此行事也是事急從權,回頭我再給長安賠罪;眼下還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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