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老太太就做主留下了那丫環,隻是那丫環生產時血崩而死,雖然生下來一個男孩,卻是天生就有狐臭……”


    第111章 凶犯曹勇


    正廳裏一片安靜,易長安明明沒見過曹勇,卻能一口道出他的身高及特征,大家心裏頓時莫名產生了一種敬畏的感覺,全部凝神聽著王保田的敘述。


    “當時太太已經生了大郎、二郎兩個兒子,老太太對這個生來不潔的婢生子也沒了興趣,正巧老爺的一個隔房堂兄沒有子嗣,老爺就把曹勇過繼了過去。


    那家是一戶屠戶,曹勇過繼過去後一直跟著養父殺豬擺攤,後來得知自己是老爺的兒子,就隔三岔五常來這裏打點秋風。


    老爺也是憐惜他日子過得拮據,通常都會給他送些銀錢出來,太太也知道這事,不過一直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小人一直沒聽說發生過什麽爭執……”


    王保田幾句話把曹勇的情況說完,一邊的耿梁氏突然發起抖來:“大、大人,小人、小人想起了一、一件事……”


    因為是她今天一大早發現曹家血案後報的案,結果官府來了之後問了幾句就把王家大郎抓了過去。


    耿家和王家同為曹家的下人,又一起住在曹宅後頭,鄰裏鄰居的關係又不錯,因此耿梁氏心裏總覺得有些歉意,覺得自己欠了王家什麽。


    這會兒聽到易長安這麽問得明白,耿梁氏才鼓足了勇氣,顫抖著聲音開了口。


    易長安眼睛不由一亮,溫聲安慰:“這位大嫂,你不用害怕,慢慢兒說,如果你說的線索對破案有用,縣衙是會有賞的。”說著就看了周順達一眼。


    線、線索懸賞?周順達收到易長安的眼色,隻得輕咳了一聲,從荷包裏摸了一小塊銀子出來:“對,易大人說得不氏,耿梁氏你說的線索要是對破案有用,這塊銀子就是你的了。”


    銀子雖然不大,也有一兩多左右,主家曹家已經闔家都死了,耿家身為奴籍,還不知道會被發賣到哪兒去呢,現在緊要的是多摟點銀子出來,先自贖自身要緊。


    耿梁氏立即穩了穩心,把自己昨天聽到的事說了出來:“昨天晚上,小人陪了小郎在後麵廚房旁邊的菜園子裏玩耍,見大郎媳婦從前頭跑了過來,一臉高高興興地跟太太說,老爺跟曹勇吵架了,把曹勇狠罵了一頓,還要把他趕出門,不許他再過來了……”


    曹勇隔三岔五來曹員外家打秋風,曹員外是他爹,自然心懷憐憫,時常接濟接濟,反正曹勇就沒有空手回去的;但是曹大郎和曹二郎心裏就不痛快了。


    本來曹勇就隻是一個婢生子,還是被過繼了出去的,經常回來刮家裏的東西是怎麽回事?說句不好聽的,等他們爹百年以後,這些家財可都是他們的,現在被曹勇刮掉一點,以後他們拿到手的就少一點!


    因此這一回曹勇被曹員外大罵了一頓,還被攆了出去,曹大郎媳婦心裏是說不出的痛快,急忙跑到廚房來跟正在辦晡食的太太和二郎媳婦說了這事。


    曹太太雖然心裏也痛快,但是到底老成,並不做聲,但是二郎媳婦才進門半年多,性格活潑,連忙追問是怎麽回事。


    耿梁氏一邊回憶著,一邊學著大郎媳婦的語氣說話:“當時大郎媳婦說:‘我正要給爹加開水過去續茶呢,還沒進門兒,就聽到爹在裏麵拍桌子大罵:


    ‘孽子!我不管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混帳話,這些東西豈是你能碰得的?!何況你已經被過繼出去了,三天兩頭的過這邊來算怎麽回事?快給我滾!以後再不許過來了,那東西沒有就是沒有!’


    然後曹勇還梗著脖子跟爹嗆嘴:‘怎麽會沒有,上回我過來的時候你正緊著收起來的不就是?!這東西你拿著有什麽用,給別人就是一萬兩金子啊!我也是你兒子,這東西我也有份兒……’


    當時爹氣得狠了,一個茶碗就砸了過去。我唬了一跳,連忙躲到樹後麵,瞧著曹勇頂著一身茶味沫子,捂著額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哎喲,瞧見曹勇這一回終於吃了癟,我這心裏這痛快啊,就趕緊過來跟娘和弟妹這裏說一說……’


    當時太太雖然不做聲,但是大郎、二郎兩媳婦說得很是起勁,也有些怨尤老爺總接濟曹勇的意思,小人怕在那裏聽著被她們看到了不好,就急忙抱著小郎離開了……”


    易長安騰地站起身來:“曹勇家住何處?我們立即過去拿人,再把他家裏好好搜了搜!”


    周順達顧不得多問,連忙點了衙役出了門,不到半個時辰,就把曹勇五花大綁地押過來了,一起帶過來的還有一柄九寸長的殺豬尖刀,一團皺在一起上麵沾了不少灰的血衣。


    周順達先將證物呈上,有些激動地感慨了一聲:“易大人,這件血衣是下官在曹勇的床底下發現的!”


    被押過來的曹勇連忙掙紮起來:“冤枉,那血衣是小人殺豬時弄髒的,因為累了來不及洗,看著又醃瓚,這才隨手扔到了床下……”


    易長安置若罔聞,看向一邊正費力押住曹勇的衙役:“量量他的身高。”


    衙役連忙拿了竹竿過來,刻線後拿軟尺量了,有些驚訝地回稟道:“易、易大人,嫌犯身高五尺四寸二!”


    “可有狐臭?”


    曹勇這一路掙紮過來的,身上早汗水涔涔,春衫並不厚實,身上的氣味早隨著汗水的分泌更濃鬱了些,站遠了聞不到,兩邊押著他的衙役早恨不得捂鼻子了:“有,易大人,臭著呢!”


    曹勇覺得勢頭不好,立即大叫起來:“冤枉啊,你們官府怎麽能憑著身高和體臭就抓我呢!殺人的明明是王青雲!你們不能胡亂抓人,你們——”


    易長安冷笑了一聲:“別人願意出一萬兩金子來買的東西,你以為你要是從你生父這裏翻了出來,現在還能有命在嗎?!”


    曹勇頓時像被捏了嗓子似的,瞪大了眼睛盯著易長安,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你可以嫁禍王青雲,卻不知道你在曹員外的房間裏早留下了半枚沾了血跡的足印,在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房間裏,”易長安將放在手邊的那條被她削斷的白綾係帶抖了抖,“白綾最不經髒,這上麵也留下了你的兩枚指紋!怎麽,你還要不要驗一驗?!”


    那條將曹三小姐勒死的係帶上,隱約可見兩處極淡的血色,要是在別的顏色的織物上絕對不顯眼,但是在潔白如雪的白綾上,簡直是纖毫畢現……


    易長安慢慢放下那條白綾係帶,突然重重一拍案幾:“凶犯曹勇,還不速速招來!”


    曹勇頓時一下子癱軟在地。


    第112章 不服不行


    有了易長安剛才一番先聲奪人,曹勇心理防線早已被擊破,嘶啞著聲音斷斷續續地交待起來今天淩晨的事情來:“昨天那老不死的為了件小事跟我吵了一架,竟然不許我再登門。


    都是曹家的兒子,憑什麽他們幾個能夠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得天天幹著殺豬的營生?!那老不死的今後又不肯再資助我了,我以後的日子怎麽辦?


    我心裏氣不過,今天淩晨的時候就偷偷潛了過來,本來想翻點東西出來賣掉,沒想到驚動了那個老不死的,當時一急,怕他張嘴喊人,就把他和那老虔婆一起給殺了……


    後來想著,我殺了這兩個老不死的,自己頂了個殺人的名聲,不是正好便宜了曹大郎和曹二郎了嗎?那時一時鬼摸了頭,想著自己得不到好,也絕對不讓他們得到好,索性就把他們全都殺了……”


    周順達也不等再去叫什麽文吏了,直接讓人拿了筆墨紙硯過來,自己運筆如飛地親自記錄了曹勇的口供,然後將供狀念了一遍,拿到曹勇麵前讓他按手印。


    曹勇被衙役踢了兩腳,木木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看著上麵那個鮮紅的指紋,突然嘶嚎起來:


    “我也不想的,都怪那個老不死的,他拋棄了我,是他欠我的!我隻是想讓他還給我一些,誰讓那老不死的不肯!他不肯,還要把我趕出來,不許我再認他這個生父……”


    如野獸般的嘶嚎聲在正廳裏回蕩著,而旁邊躺著的曹員外一家人卻是再也沒能站起來罵他一聲“孽子”了。


    衙役聽著不像,怕汙了幾位大人的耳朵,忙掩了曹勇的嘴把他拖走了。


    吳先生如釋重負,深深向易長安彎腰一躬:“吳某,多謝易大人主持公道!”轉頭又向一邊早已驚喜得呆住的王保田夫婦拱了拱手,“王家大嫂,真凶已然抓獲,你們趕緊跟去衙門把青雲接出來吧!”


    王洪氏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青雲,我的兒啊!娘現在就來接你出來了!”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王保田顧不得多說,也急忙跟了上去。


    看了眼臉色有些難看的石開運,易長安正要起身,吳先生卻回轉頭語氣有些恭敬地向她請教:“易大人,敢問易大人到底是如何得知凶手就是曹勇的呢?為什麽沒見到曹勇之前,你就能把他的事說得這麽清楚?”


    這件事,周順達也覺得神奇,連忙豎著耳朵仔細想聽一聽;就連已經起身正灰溜溜想走的石開運也不自覺停下了腳步,想弄清楚易長安到底是怎麽找出真凶是曹勇的。


    對吳先生,那是要表示尊敬,對周順達,最好有些指導作用,對石開運來說,那就是要讓他心服口服;因此易長安也不磨嘰,直接就把自己破案的細節說了:


    “曹家其他幾人都是同一種死法,唯獨曹三小姐不同,因此我就從曹三小姐入手。雖然自殺上吊和生前被縊死,在死後的表現特征差別不大,但是你們看——”


    易長安走到曹三小姐的屍身前,指了指她的腳:“她死的時候就是穿著這雙白綾襪子,並沒有穿鞋,她的那雙軟緞鞋是胡亂蹬在地上的。


    上吊的人有可能會因為痛苦而蹬掉自己的鞋,但是這時候我們就要分析分析具體情況了。如果她是因為看到凶手殺害了自己的家人,回來後因絕望而自殺,那麽她的這雙鞋上——”


    易長安示意站在一邊的莫離舉了舉手裏的那雙軟緞鞋,讓大家都仔細看了一遍,才接著發問:“大家看出什麽沒有?”


    石開運什麽也沒看出來,吳先生覺得是有些什麽不對卻一時說不出來,周順達緊緊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猛地以拳擊掌:“我明白了!這雙鞋的鞋底太幹淨!”


    易長安唇角浮起了一抹笑容,輕輕點了點頭:“對,這雙軟緞鞋是用於穿在臥室裏的,假設凶手是王青雲,他殺了曹家一家子之後把這事告訴了曹三小姐,那麽曹三小姐肯定要跑出去看個究竟,才能確信王青雲的話。


    一個人,在那種情況怎麽還會考慮到要先換雙外出的鞋?那麽曹三小姐有很大的機率就是穿著這雙鞋跑出去的,如果真看到自己的爹娘、兄嫂甚至小侄子都倒在血泊中,按照人的正常反應,應該會撲上去呼喚自己的親人,探查親人是否還活著。


    曹家幾口人都是被人一刀割頸而死,凶殺現場血流滿地,但是,這雙鞋底非常幹淨,不僅沒有沾染半點血跡,甚至連灰塵印子也很少!


    因此我首先推斷,曹三小姐並沒有出她的臥室。那麽,一個人僅憑他人的幾句言辭,不出房間去確認全家滅門這樣的重大事件,可能嗎?


    常理推測是不可能,所以我就轉向另外一個方向——曹三小姐可能是他殺!而我也很快在屍身上找到了線索。


    我首先看到的就是曹三小姐腳上穿的這雙白綾襪,綾襪的腳掌位置都沾了那張讓大家誤以為是她用來上吊墊腳的小杌子上的毛。”


    讓墨竹把先前拿著的那隻小杌子放到大家麵前,易長安輕輕撫了撫凳麵上那已經起毛了的墨綠素棉麵子,看著手掌上略微沾到的一點墨綠色的素棉細毛,輕輕拍了拍:


    “有誰在上吊前會把鞋子先踢掉,直接穿著襪子踩上凳子的嗎?基本上是沒有,而且我從曹三小姐的衣物上的幾處地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狐臭味。


    那幾處地方,正是一個人襲擊另外一個人,將她偽裝成自縊身亡時,所做的動作最可能讓他的腋下接觸到死者衣物的地方。


    所以我推測凶手為了混淆視聽,也為了禍水東引,襲擊了睡夢中的曹三小姐,將她活活吊死在房梁上;同時為了偽造曹三小姐自殺的現場,特意拿這張小杌子墊在下麵,確定好了高度。


    因為曹三小姐是直接從床上被吊起來的,因此她當時腳上穿就是這雙白綾襪,那雙繡鞋是凶手胡亂扔在地上。之後我削斷了吊死曹三小姐的白綾,白綾上那兩枚淡淡的血指印更是證明了曹三小姐是他殺。


    如果凶手是王青雲,他不會在連殺了曹家數人後還要把曹三小姐的死偽裝出對自己不利的情況;再之後,我在曹員外被殺現場發現了大半枚血足印,由此推斷出凶手的身高、走路姿勢,再加上根本致命傷口推斷出凶手所用的凶器……”


    正廳裏的一群人眼睛都聽直了:真是不服不行啊,易長安怎麽就能從屍體和凶殺現場裏看出這麽多線索?!


    第113章 安哥……


    吳先生顧不得斯文,用力一拍大腿:“吳某服了!有易大人這樣的好官兒,我大燕何愁政事不興啊?!”


    易長安淺笑著搖了搖頭,雙手團團一揖:“吳先生過譽了,不過易某在破案一事上多有幾分心得罷了。對了,時辰也不早了,耽擱了大家這麽久,實在是易某的不是了。”


    何止時辰不早,這麽一番勘驗、審訊下來,這會兒公雞都打鳴了。


    石開運扔下一句話,讓周順達負責招待好易長安,自己低著頭先走了。周順達連忙殷勤上前:“易大人,下官這就帶你去驛館洗漱休息。”


    易長安點了點頭,出了門看著衙役重新給曹家貼了封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隻顧著聽曹勇招供殺人的情形去了,曹勇殺人的動機還沒有交待清楚呢,他和他生父到底是為了什麽價值萬金的東西起了分歧,這個也得問清楚才行!


    強忍住泛上來的倦意,易長安回頭跟莫離叮囑了一句:“小莫,一會兒你先回驛館休息吧,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問清楚凶犯。”


    莫離不解:“安哥,先前你不是都審得明明白白的了嗎?還要問什麽?”


    “動機!”易長安答了兩個字,急步向馬車走去,沒想到一隻腳才踩上車轅將將用力,身體就突然晃了幾晃往後倒去。


    跟在後麵的莫離急忙上前接住了她:“安哥,你怎麽了?”


    易長安覺得頭一下子暈得厲害。


    她一路辛苦從定州趕回滁州,才剛到家還沒喘上幾口氣,又趕急坐著顛簸的馬車趕來懷陰縣,一來就查案審案搞到了三更雞叫。


    剛才放鬆之下又是一急,頭突然就暈了起來,易長安雖然在意識中還模糊聽到莫離跟自己問的話,隻是眼皮像被什麽黏住似的,沉沉地睜不開,想說些什麽,嘴也硬是張不開,意識似乎被無數個黑色的小格子瞬間填滿,直到腦中完全漆黑一片……


    見易長安竟然暈了過去,莫離連忙將她抱了車,周順達從後麵急著趕過來:“易大人怎麽了?”


    莫離正在給易長安把脈,聽到周順達問的一句話,卻像是驚到了似的,搭在易長安脈搏上的兩指如觸了火炭一樣飛快彈開,嘴上卻立即含糊說道:“先去驛館,安……易大人這是一時有些勞累過度,暈過去了。”


    墨竹正想也坐上馬車好照顧易長安,卻被莫離開口趕下去了:“墨竹,你和周大人坐後頭一輛馬車吧,這裏要是人多氣息雜了對大人不好;我會醫術,有我在這裏看著就行了。”


    墨竹連忙跟著周順達往後頭一輛馬車去了。


    問了莫離已經坐好,車夫輕輕揚了揚鞭子,駕著車緩緩往驛館方向駛動。隨著馬車的輕輕搖晃,莫離的臉色也有些變幻不定起來,默坐了片刻,才又伸出手指按在了易長安的脈搏上。


    這一回莫離伸出三根手指頭,仔細切了易長安左右兩隻手的脈息。


    沒錯,他先前診的還是沒錯!易長安的脈息輕滑細弱,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寬大有力……這種脈息,分明就是——女子!


    借著車內馬燈的光亮,莫離仔細看了看易長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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